刘桂先

    A局的桑田出差归来，颇感身心疲惫，晚饭顾不上吃，便匆匆走进附近的金都浴城。

    也许正是晚饭时间，浴池内浴客并不太多，倒是雾气腾腾，即使面对面，也很难辨清对方容颜。桑田浸在池水中间，浑身放松了许多。突然，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正想循声看去，肩膀却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体微胖、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弯腰站在身边，附在他的耳朵旁边说：“来，我给您搓一下澡。”

    原来是搓澡的，桑田随口答道：“好啊！”便躺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那人搓得非常认真。他将桑田全身搓了个遍，连敏感部位都没有放过。几个回合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桑田顿生感慨：“搓澡工挣钱不容易啊。”

    搓着搓着，那人的手在桑田的小腹处停住了。他说：“您这里也有个疤，说不定也是做阑尾手术留下来的吧。”桑田正在闭目养神，便随口答道：“是的。”那人一下子兴奋起来，说：“您看，我这里也有个疤，当然也是做阑尾手术留下来的，咱们可是同病相怜了。”

    洗完澡，桑田不由觉得肚子咕咕直叫。他想起晚饭还没有吃呢，便忙着穿衣结账。可是，结账的那位青年人却不收他的搓澡钱。他问是怎么回事。青年人说，今天不曾有搓背工为你搓澡，我怎能收你的搓澡钱呢，桑田说，你弄糊涂了，搓背工今天为我搓澡了。他指着在不远处穿衣服的那位身体微胖的中年人说：“瞧，就是他为我搓的澡。”

    话音刚落，青年人笑了。他说：“你知道他是谁？他是A局刚刚从外地调来的杨局长，他怎么会为你搓澡？”

    听到这话，桑田不由大吃一惊：早就听说要从外地调进一个局长，我出差不过才半个月，新局长就调来了。我刚才真是鬼使神差，怎么心安理得地让他为我搓澡呢？他掉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金都浴城。

    这一夜，桑田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觉得杨局长高深莫测，很担心自己会给杨局长留下印象，他对契诃夫笔下的那个死掉的小公务员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第二天上午，桑田来到办公室后就一直没有出门，他害怕遇到杨局长，也害怕被杨局长认出。临下班前，局党委张书记突然领着一个中年人走来了，桑田一看，正是杨局长，不过脸上少了那副可亲的笑容，却多了副镜片很厚的眼镜。张书记介绍道：“小桑，这是咱们局刚刚调来的杨局长，以后要在杨局长的领导下好好工作。”杨局长握着桑田的手，亲切地说：“你是我调来之后最后一个见到的同志。听说你出差了？”“是的是的。”桑田连连点头，额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流。杨局长见此情景，关切地问道：“怎么啦，身体不舒服？”“肚子……肚子有点痛。”桑田随口说道。“总不会得阑尾炎吧。其实，得了阑尾炎也没有关系，做个手术就行了。我就得过阑尾炎，分管我们这一块的吴县长也得过阑尾炎。昨天晚上我陪他在金都浴城洗澡时，就看到了那条足有三寸长的疤痕。”杨局长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继续说道，“吴县长和我是哥儿们，关系铁得很。昨天晚上洗澡时，他还为我搓澡来着……”

    谢天谢地，原来杨局长把我认作吴县长了。桑田顿时轻松起来，额上的汗也逐渐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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