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年,有个人拿着一张纸,敲我的房门。
“走开,我什么也不买。”
“先生,我是社会工作者,来调查您对大牛街禁丐的看法。”
大牛街是本市最好看的一条街,有好多大公司、大商店,还有漂亮的花木、霓虹灯,人行道是用大理石铺的。城市的宣传手册、旅游地图,总是拿这条街的照片做封面。从外国来的游客一下飞机,也都马上给拉到这里。
“这个嘛……似乎不大妥。”我请他进来说话,“那里毕竟是公共场所,怎么好意思不让穷人去呢?”
“好多要饭的一点儿也不穷,有的家里还盖了楼。”调查员气愤地说,“他们净是骗子,还装瘸。”
“可总有没盖楼的,也有真瘸的。”我说,“再说,在那条街上班的人,本来就有好多家里盖楼的,本来就有好多骗子。如果只是因为工作服不一样,只许一部分骗子去,不让另一部分骗子去,很不公平。”
“您总不会赞同骗讨吧?”调查员说。
“当然不,可要是禁止骗讨,就该在什么地方都禁止,单在大牛街禁止乞讨,而不是在所有地方禁止骗讨,这很可疑。”我摇头说。
“乞讨和骗讨……这很难区别的……需要成本。”
我继续摇头:“没本事区别就不要管。还有人假装上厕所,在里面卖毒品呢。禁毒委的同志们也没有不让人去厕所嘛。”
“我真倒霉。”调查员看了我一眼说,“可学者说,他们在街上要钱,妨碍了别人的自由。”
“非也非也。”我说,“昨天我在大牛街见到两个很胖的人拥抱,弄得别人不好走路,照您的学者的看法,我们也得禁止拥抱,禁止晕倒,禁止问路,甚至禁止……”
“可大牛街是咱们的窗口呀。”调查员激动地叫道,“他们在那里要饭,很难看的!”
“您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行,我赞同。”我看着调查员在纸上打了一个钩。“有没有禁止在公共浴室唱歌的法令?还有,我对香水过敏,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顺便说一句,作为点缀,城里还是该有几个乞丐的,只是要洗干净,再带把小提琴什么的。”
肯定是我的一票管了用,到四月份,大牛街真的开始禁丐了。但昨天我去大牛街办事,一眼便看到若干乞丐。不像以前那么多,但还颇有一些,而且其中的一个已经看见我,并且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了。
“不是不让你们来了吗?”我把手伸向口袋,同时很不甘心地问,“警察不抓你们吗?”
“也抓,抓不过来,就有的抓有的不抓了。”乞丐笑眯眯地看着我掏钱。
“什么叫有的抓有的不抓?”
“看他高兴啊。”乞丐说,“比如他今天缺钱花,就多抓几个。”
“你们身上能有多大油水?”我怀疑地打量他。
“油水是不多,虱子也是肉,平时还得孝敬……您快点呀!”他催促我说。
“街上这么多要钱的,说不过去。”
“警力有限嘛,有什么说不过去。”
“我还是不明白。”
“您是干什么的呀,怎么这么笨?这就像赌钱啊,家家都在打麻将,你说是犯法吧没人管,你说没人管吧想管就能管你,这么大的空间,是留给警察的嘛。”
“我在大学里教经济,不过不如你牛。”我心服口服地把钱给他。
“我以前是教法律的。”乞丐把钱装进一只小布袋,“没意思,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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