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天下-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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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整整一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当中,宇文邕并没有任何针对北齐的军事行动,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他那个不成器的皇太子宇文赟上面。宇文邕对宇文赟一直就不太满意,倒不是宇文赟生母李娥资的俘虏出身,而是宇文邕始终觉得这个儿子非保家之主,很有高纬的潜质,这让宇文邕如何能放心?

    朝中重臣也对宇文赟不是很感冒,王轨就曾经对宇文邕说过:“皇太子非社稷主”,宇文邕有过换马的意思,但次子宇文赞比宇文赟还不如,两害相衡从其轻,宇文邕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让宇文赟撑下去了。

    好在宇文赟还年轻,以后还有调教的空间,现在宇文邕最需要做的,就是让高纬成为自己的俘虏,为儿孙们打下一片湛蓝的天空。从个人角度讲,一旦灭齐,宇文邕就能垂名青史,这是宇文邕在历史地位上唯一能超越父亲宇文泰的可能。

    在建德五年(公元576年)的十月,宇文邕召开了所有高官参加的御前会议,宣布了他即将大举伐齐的决定。

    出乎宇文邕意料的是,与会武将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东征,理由不详。

    从周齐争霸的这四十多年来看,周军(包括前身西魏军)可以取得像沙苑之战那样的空前大胜,但却没有一次可以灭掉齐朝。不要忘了,邙山惨败带给周人的强烈震撼,要不是彭乐的一念之差,高欢早就统一北方了。诸将对攻城掠地信心十足,但对灭齐明显的信心不足,这是两个不同的战略范畴。

    宇文邕当场反驳这些武将的观点,他面色阴沉的说道:“要不是去年朕突然得了病,现在高纬已经跪伏在朕脚下了。齐氏残虐,上昏下暴,百姓甚苦!自去年一战,朕已经摸清了齐军的作战风格,用兵如儿戏,可见其朝中已无良将。去年朕攻洛阳,确是失招,齐军主力多在晋阳,克定洛阳,齐军亦未受损,不若今朝强攻晋阳。晋阳下,则东土可定,天下一统!”下面还有人表示反对,宇文邕怒了,抽剑大喝:“朕决定的事情,敢反对者,无论军品高下,一律军法从事!”

    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上,宇文邕坚信这一点。

    北周建德五年(公元576年)十月初四,一支高唱着军歌的队伍,有序的走出长安城,沿着渭河北岸,向东进发。

    周军过了潼关之后,转道向北,沿汾河东岸行进。周齐在河东的边界以玉壁为限,北属齐,南属周,过了玉壁不久,就是晋阳南线的第一战略门户——晋州平阳郡(今山西临汾)。

    我们不会忘记,五十年前,一代枭雄高欢出道江湖以来得到的第一个重要职务就是晋州刺史。平阳城曾经见证过高欢的强势崛起,五十年后,平阳城将再次见证另一位传奇枭雄的崛起。平阳城的大街小巷,依然保存着高欢时代特有的印迹。

    宇文邕把前线指挥部设在了距离平阳城南不远的汾河湾附近。

    宇文邕开始调兵遣将,他要用实际行动,抹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属于高欢的印迹,庄重的刻上属于自己的那份骄傲。

    根据宇文邕的作战指令,各部行动如下:

    宇文宪部二万精锐骑兵据守雀鼠谷(今山西介休西南的汾河西岸)。

    宇文纯部二万步骑兵据守千里陉(今山西临汾北)。

    达奚震部一万步骑兵据守土军川(后讹传为统军川,也称吐京谷,今山西平遥西五十里)

    韩明部五千步骑兵据守齐子岭(今河南洛阳北,与山西交界处),防备河南的齐军偷袭,尹升部五千步骑兵据守鼓钟镇(今山西绛县北六十里)

    辛韶部五千步骑兵据守蒲津关(今山西永济西,即蒲津渡),确保周朝本部与前线的联系通道。

    宇文盛部一万步骑兵据守汾水关(今山西霍邑)

    宇文招部一万步骑兵向西进发,去取南汾州(今山西吉县)。

    以上这八路兵马中,宇文宪和宇文招这两支部队的任务比较繁重,他们不是死守,而是寻找战机歼灭齐军的主力部队。其他几路以守为主,任务是确保汾曲周军指挥中心的安全,同时阻止齐军救援晋州。

    宇文邕给自己定下的任务是攻克平阳郡,大周皇帝每天就像上下班一样,白天骑马从汾曲出发,带着弟兄们去攻平阳,如果攻不下来,傍晚再收兵回营。

    平阳城中有北齐军精锐甲士八千人,驻守平阳的是北齐晋州行台尚书仆射、晋州刺史尉相贵。尉相贵并没有降周的打算,他立刻派出精锐勇士,突破了周军的重围,打马飞入晋阳,请皇帝高纬火速发兵救援晋州,稍迟一步,晋州就将沦陷于宇文邕之手。

    高纬正在晋阳城中做什么呢?严格来说,此时的高纬并不在城中,而是在晋阳城西北一百七十里的祁连池(也称为三堆)打猎。陪同在高纬身边欢声笑语的那个女人,并不是皇后穆黄花,而是新任淑妃冯小怜。

    要想从高纬那里得到爱情,是非常困难的,穆黄花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但曾经跪在自己面前当下贱奴婢的冯小怜,却从后面强行超车,把自己挤到了阴沟里。穆黄花想请干妈陆令萱帮忙,但老太婆此时也没咒念了。

    冯小怜虽然出身下贱,但生就一副绝色,任何男人在冯小怜面前,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除了宇文邕。冯小怜不但貌美如花,而且能歌善舞,会弹琵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高纬看到了皇后宫里做奴婢的冯小怜,高纬的魂立刻被冯小怜给勾走了,至于穆黄花在旁边吹胡子瞪眼,高纬没看见。

    从此,冯小怜挤掉了穆黄花的位置,和高纬成为一对真正的爱人,这也许是高纬的爱情初体验。用唐人白居易那首千古绝唱《长恨歌》中的名句形容冯小怜的重宠,非常的贴切,如下: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和小怜在一起,高纬得到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无上享受,这对爱人寝则同床,食则同案,溲则同器,出则并马,如胶似漆。高纬曾经和冯小怜花前月下的发下重誓:“愿得生死一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后来的唐玄宗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祁连池边,高纬纵马驰射,小兽应声倒地,坐在凉棚里观战的冯小怜拍着纤纤小手,用娇滴柔媚的声音叫好。右丞相高阿那肱站在旁边,满面堆笑地鼓掌,群小手舞足蹈,称赞皇帝陛下英武神明。

    远处,烟尘滚滚;近处,晋州使者已经下马倒地,声嘶力竭的呼喊:“陛下!晋州危矣,请速发兵!”

    从清晨到中午,有三匹快马急驰至猎场,三位晋州使者蓬头垢面的跪在地上,沉默的看着高纬在校猎场上马蹄的的,风尘长卷,冯淑妃掩口娇笑。

    等高纬打累了,才想到平阳城中上天无路的尉相贵,高皇帝准备下令调兵,去解平阳之围。这时,右丞相站了出来,当场驳斥三位晋州使者:“你们这些狗才,没看到陛下正在忙正事么?周人经常骚扰边镇,何可惊怪?!”

    使者痛哭流涕。

    高阿那肱反对解平阳之围,其实是有私心的,尉相贵最讨厌的就是高阿那肱,他甚至有个惊天计划:杀掉高阿那肱,废掉高纬,立广宁王高孝珩为帝。高纬和高阿那肱应该都是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否则尉相贵人头早就搬了家。但尉相贵鄙视高阿那肱,右丞相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他希望周军能帮助他除掉尉相贵。

    画面转回平阳城外,面对周军强烈的攻势,尉相贵宁死不降,但不代表城中所有的人都想做忠臣,有人就暗中和宇文邕勾搭上了。晋州道行台左丞侯子钦不想陪尉相贵下地狱,暗中和宇文邕约好了时间,周军杀到城门下,侯子钦打开城门,周军如潮水般涌入,尉相贵束手就擒。

    宇文邕站在平阳的城头上,接受随军文武大臣的伏拜三呼,宇文邕仰天大笑!这一天是北周建德五年(北齐武平七年,公元576年)十月二十八日。

    第四位晋州使者是从混乱中逃出来的,他骑着快马,踏着夕阳余晖的悲壮,闯进了祁连池旁的狩猎场。使者跪在高纬面前,哭奏:“晋州已陷周人之手!”

    高纬大惊失色,晋州丢了,那还了得!晋阳危矣。高纬正准备回城,调兵遣将,夺回晋州。冯小怜有些意犹未尽,她坐在高纬的腿上,搂着高纬的脖子撒娇::“陛下神武,妾意未尽,敢请陛下再杀一围。”

    老娘有命,高纬岂敢不从,这个没心肝的家伙大笑着上马,在周围武士举起的火把照耀下,又射杀了几只倒霉的兔子。

    唐人李商隐有诗云:

    巧笑知堪敌万几,

    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

    更请君王猎一围。

    不过高纬还是懂得美人与江山的辩证存在关系,没有了江山,还有哪个美女愿意在自己面前玉体横陈?所以,冯小怜的要求要满足,晋州同样要夺回来!高纬射完兔子后,立刻回城,开始了紧急的军事部署。高纬兵分三路,一路取千里径南下,一路取汾水关南下,高纬自率主力部队南下接应。高纬要向宇文邕证明,自己不仅会猎杀小鸡小兔,同样会猎杀千军万马。

    十月二十六日,高纬离开晋阳城外的晋祠,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南进发,淑妃冯小怜随军。

    齐军所过之处,烟尘滚滚。

    齐军南下救晋州,要经过的第一个要隘是鸡栖原(今山西霍县东北三十里霍山北麓),驻守在这里的是周永昌公宇文椿。宇文椿的人马并不多,哪里扛着住几十万齐军的横部直撞,急忙向后方告急。

    距离鸡栖原最近的一支周军是宇文宪部,宇文宪已经攻下洪洞(今山西杨县西)、永安(今山西介休南)两县,而鸡栖原又在二县的南边,距离平阳非常近,一旦让齐军杀到平阳城下,宇文邕的主力部队就会受到威胁。宇文宪不敢大意,当下就带着一千多名骑兵急驰南下,他要会会高纬。

    一千多名北周骑兵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穿过雀鼠谷,杀到了齐军主力的屁股后面。齐军人数虽然多,但已经没什么斗志了,谁让他们的皇帝是高纬。如果领头的是高洋,别说宇文宪的一千人马,就是十万人马,高洋带出来的百保鲜卑早就光着膀子冲上去了。

    二十年过去,早已换了人间。

    当齐军看到雀鼠谷里烟尘大起,他们不知道会从里面杀出多少万强悍的西国雄兵,吓的连连后退。高纬搂着冯小怜,睡在大帐的暖榻上,帐内温暖如春,高纬还在和冯小怜吹嘘自己天下无敌……

    让人意外的是,面对三十万北齐大军,仅有一千弟兄的宇文宪根本不怕,但却吓倒了拥有数万雄师的宇文邕。《隋书·宇文忻传》:“齐后主(高纬)亲驭六军,兵势甚盛,帝(宇文邕)惮之,欲旋师。”

    宇文邕不是怕高纬,而是对扑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北齐军队产生了怯战情绪,高纬再没用,三十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其实不能怪宇文邕胆小如鼠,齐军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清一色的百保鲜卑,高洋调教出来的军队,天下谁不闻之色变?

    宇文邕打算先让高纬一步,收兵回去,稍事休整一下再作打算。但宇文邕的撤军计划却遭到了骠骑将军宇文忻的反对,宇文忻是前大司徒宇文贵之子,自幼胆略非常,他鄙视宇文邕的怯战思想。宇文忻劝皇帝:“高纬无道,此正天以授陛下混一也!今日放过高纬,若高纬早死,齐朝再出高洋那样的疯子,我们就没机会灭齐了。齐军虽然多,但已无斗志,我军训练有素,气势正盛,怕甚么!”

    宇文邕对宇文忻的劝谏鼓掌称善,但却没听宇文忻的,下令撤军。不过《隋书·宇文忻传》却说宇文邕听了劝,率军与齐军大战,获得全胜,当误。宇文邕坏笑着想,既然你老兄如此好战,那就留来替朕挡道吧。皇帝令下:着宇文忻与宇文宪各帅数百骑兵殿后,保护周军主力顺利回撤。

    周军立刻从平阳城中撤出,顺着汾河南岸卷甲而回,自蒲津渡渡过黄河,返回长安。宇文宪和宇文忻也不想送死,在偷袭了北齐军,斩杀北齐大将贺兰豹子后,也纵马回撤,在玉壁追上了宇文邕。宇文邕一边骂五弟是个大饭桶,一边说说笑笑回家。

    留在平阳守城的是周熊州刺史梁士彦,他被宇文邕任命为大周帝国第一任晋州刺史。

    宇文邕果然用对了人!梁士彦少习兵书,性“刚果”,胆略过人。宇文邕希望梁士彦能重复三十年前韦孝宽在玉壁打赢的那场著名攻坚战,梁士彦知道这是自己扬名天下的难得机会,高纬能比得了高欢吗?

    当然不能!

    在周军撤出平阳之后不久,北齐军就如潮水般杀到了平阳城下。高纬下令攻城,百保鲜卑军架起云梢梯,呼啸着攀爬城墙,没有皇帝的命令,谁都不能后退半步,违者斩!

    齐军的战斗力不是吹出来的,好像是一伙疯狂的蝗虫,几乎啃光了地里的庄稼。齐军没日没夜的攻城,地面上万弩齐发,碎石利箭,刺破了云高风急的天空,飞向了历史的另一端。

    平阳城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了,齐军已经攻进外城,在内城与周军短兵相接,玩起了肉搏战,地上尸体成堆,鲜血顺着地势,流到了城外的黄土地上。远处,残阳如血,场面极为震撼。

    宇文邕临走前,留给梁士彦一万名精锐兵,但经过齐军的百般摧残,周军战死大半,而且斗志几乎丧尽。有人劝梁士彦何必为宇文邕卖命,跟着高纬不一样吃肉喝汤?梁士彦大怒,用剑指着将士们:“是男儿不惧死!今天这里就是咱爷们的墓地。你们放心,要死,我是头一个!”

    所有人泪如泉涌。

    周军的士气再次振作起来,咬牙坚持到了最后,齐军攻的累了,也暂时收兵休整。平阳有一点要比玉壁有优势,就是玉壁纯粹是一个军事堡垒,城中没有多少居民。而平阳自古就是大型城市,城中居民甚多,所以梁士彦强迫着城中百姓,无论男女,都要上城修补城墙。三天后,平阳城完好如初。

    齐军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攻城。不过齐军已经改变了战术,不再从地面上进攻,而是改走地下,齐军中一定是有人想起了三十年那场惨烈的玉壁之战,高欢就是准备走地下通道的,只是没成功。

    试一下吧。

    齐军在平阳城外的地面上开始挖地道,具体战术和当年高欢在玉壁城下挖地道几乎如出一辙,在地道内支起木架,然后放火烧掉木架,让平阳城塌下来。梁士彦也不是吃素的,当年韦孝宽是怎么做的,现学就行。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梁士彦是用城中大量的木头堵死了齐军爬上地面的通道,齐军的笑容还没有褪去,全都哭了。

    平阳攻坚战的胜负,与观战的冯小怜没有任何关系,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战斗局面,坐在高纬的膝上拍手大笑,太好玩了!冯小怜听说平阳城西郊有块能显示圣人(不是孔子,就是孟子)头像的大石头,顿时来了兴趣,在高纬面前撒娇,要去观赏这块奇石。

    高纬也想去拜一拜这块奇石,保佑大齐国祚万年不易。不过高纬担心梁士彦使坏放箭,为了安全起见,高纬让人在城外较远的汾河上搭建了一座木桥,高纬和冯小怜骑马过桥,欢天喜地的拜完了圣人,然后如胶似漆的骑在一匹马上返回。

    晚上,高纬在大帐中临幸了冯小怜。玉体横陈,笑靥如花,呀呀细喘,香汗如雨。大战过后,高纬搂着冯小怜,称赞着小怜护驾有功,说等回到晋阳后,就册立小怜为左皇后,然后寻机踢到穆黄花,让小怜专掌后宫。冯小怜大喜,使劲了浑身媚术,把高纬折腾的死去活来。

    帐外,明月皎皎,清风如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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