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华:李孝式传奇-越做越小的官和革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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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官从商之前,李季濂是罗定知县。再之前是诰授知政大夫,朝廷五品官员。

    因为不甘同流合污,官就越做越小。

    作为朝廷方面的地方代表,他最深刻地体会到时弊日重,而且了解积弊的根源,以及积难重返的现实。清王朝就如一艘行使在波涛汹涌中的千疮百孔的大船,已经随时面临覆没的危险。他深陷其中却无能为力。

    鸦片战争后,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帝国主义对中国进行了全面的经济掠夺,通过原料的掠夺和商品的倾销,使中国的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受到强烈的冲击,甚至破产。《南京条约》签订后,广东除了朝廷征收的地丁银(土地和人丁税)和征收解往京城或定点的粮食等苛捐杂税之外,还要负担赔款数额2/3的白银。各级官吏趁机采用捐输、派捐、包捐等名目繁多的手法搜刮民财。“按亩派捐,事同加赋;宽于富户,而苛于平民”(《郭侍郎奏疏》),各个地方官呢,还级级加码,致使大批有地农民卖田卖地,沦为佃农,无地农民雪上加霜,随时面临饿死冻死的悲惨境遇。

    作为百姓方面的父母官,他除了尽量减少“派捐”之外,对子民的困苦无能为力。而即使是杯水车薪的减少派捐,也无意中得罪了腐败的同僚。本应兼济天下的他,连独善其身都显得步履维艰。他像落魄文人一样,把官衙当成了书斋,吟诗作对取代了只会加重百姓负担的公务。

    甲午战争的失败,朝廷倾力打造并倚重的北洋舰队的全军覆没,粉碎了改良派自强的梦想。特别是当六位希望通过改革使国家走出瓶颈的知识分子被处死之后,李季濂再也无法相信这个日暮西山的王朝,也不再对谁抱任何幻想了。

    “朝廷一切政事皆系苟安目前,敷弄了局……大臣偷安旦夕,持禄养交;小臣斗巧钻营,便私阿上。办事认真者,以为固执而不圆通;上书直言者,以为浮躁而不镇静。”他特意记下的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流传民间的对时局的批评,每每读起都会泫然。

    不如闲坐一旁,冷眼旁观江山易主,王朝变姓吧!眼见覆巢之下难有完卵,李季濂一咬牙辞去了官职,结束了信宜镇隆的李家世代为官的光荣历史。

    然而,让李季濂又兴奋又害怕的是,世代为朝廷效力的李家居然出了要革朝廷命的革命党!他的妹夫杨永泰,是跟孙中山先生走得很近的革命青年,当时的身份是广州《广南报》的编辑,跟在江西出生的与李家素无交往的堂叔李怀霜和同乡革命青年林云陔都有交往。林云陔当时正在发起组织南路反清革命活动中心:新高同志社,社内青年后来多数参加同盟会。因为林云陔的父亲要送其到广州新式学校读书,林家暂时居住在广州。

    仅年长李季濂3岁的李怀霜认识很多人,而且看起来交往都很不错,对晚辈杨永泰更是关怀备至。李家就是在李怀霜的鼓动和杨永泰的牵引下举家迁到广州的,暂时安置在陈氏书院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刚安顿下来,杨永泰就在征得李怀霜的同意后,带季濂去拜访了一位姓陈的老板,陈老板是信宜怀乡人,据说有亲戚在南洋那边做生意,主要经营丝绸和茶叶,一直想物色一位可靠的负责在中国这边跟江浙一带厂家全权联络的固定供货商。这个陈老板开有一间茶楼,一直没有帮亲戚找到合适的人选。几个月前结识了陪李怀霜饮早茶的杨记者,交谈之下得知彼此是同乡,一来二往的就成了朋友。关于帮南洋华侨商人物色固定供货商的事,李怀霜没放在心上,杨永泰倒是一直记在心里。他当初建议李季濂来广州时就计划过,出于慎重没有提前说而已。

    就这样,一点经商经验都没有的李季濂,莫明其妙地成了老板。也许是常年吟诗作对的缘故,商行的地点都还没有选好,他就把名字都想出来了。等到杨永泰在朋友的帮助下租好铺位要他自己取个商号名时,他脱口而出:“就叫锦纶泰吧!丝绸布匹的‘锦纶’,意味平安和乐的‘泰’。”

    一听这名字,连一向严谨的李怀霜都笑了,连说季濂是可以干事情的人。

    商行租在双门底街(后来的北京路,是由城南直通广州第一码头——天字码头)的主干道。官员登陆入城皆由此过,是衙署官僚及其随员、家属居住的集中地段,也是全城的繁华商业中心。

    李季濂用了近1个月的时间辗转于江苏和浙江等地了解行情,熟悉北方的纺织厂和茶厂,很快就让商行生意步上了正轨。

    很快,李季濂就发现堂叔李怀霜不是单纯的教员,妹夫杨永泰也不是单纯的编辑和记者。

    这一天,伙计都下班了,李季濂正在商行浏览账簿,杨永泰突然出现在商铺门口,而且是朝四周观望一阵后才闪身进来。杨永泰告诉他,堂叔那边住的地方太狭窄太嘈杂,想在锦纶泰的仓库里辟一间书房,有空可以过来看看书,写写文章。既然是堂叔的要求,李季濂不便细问,马上亲自动手在仓库靠近后门的地方隔出了一间几个平方的书房,还像模像样的在里面摆上了书架和书桌。刚弄好,堂叔就过来了,后面跟着挑着两藤萝书籍的永泰,连工人都没有请。当晚离开的时候,堂叔从自己带来的书籍中挑了两本杂志给李季濂,都是当时的进步书刊。

    书房刚布置好不久,堂叔就开始在里面会见朋友了,相当秘密的。每次来的朋友都不跟其他的人打招呼,打扮得像店里的伙计,扛着纸箱子,像是送货的,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李季濂将来人的模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既担忧又兴奋,担忧的是锦纶泰及往来人员的安全,兴奋的是堂叔给他的那些书中的道理。他隐隐地觉得堂叔在干一些很有意义的事情,而且那些事情里都有他的一份功劳。

    有一天,来人走了之后,他忽然拦住准备离开的堂叔,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我希望……我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自己也是你们中的一分子……”

    “你……不害怕吗?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中很多人都是进了官府甚至朝廷的黑名单的。”李季濂犹豫了。他知道跟朝廷作对的后果。但是,这已经是一个黑暗的无能的行将就木的朝廷了,不值得害怕!

    “我愿意接受……考验。”沉思良久,李季濂才斟酌着说。“接受”和“考验”还有“愿意”,都是他从那些进步书刊上学来的。

    “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帮忙的。”堂叔拍拍他的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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