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证明-来自北海道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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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野慧质子接到电报刚好是“盂兰盆会”的第一天。

    这一天,天气晴朗,学生公寓外的校园格外令她留恋。三年里,慧质子走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近春园、教学主区的大礼堂、学堂、老校门和裕元楼,都留有她的足迹。特别是青砖红瓦坡顶陡起的清华学堂,聚集过许多中国国学名人,雪野慧质子曾经流连忘返,深刻感受到了中日文化的渊源。

    雪野慧质子来自日本北海道,三年前她到清华大学深造,研究日中关系历史与现状方向问题。这期间,她认识了同一届电子学专业的崔国建,成为一对恋人。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他们将完成各自的学业。对于毕业后的去向,他们有过讨论,但不知为什么,崔国建从来也没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也许,雪野慧质子会重返回日本北海道,而崔国建将回浙江衢州老家。

    这一天的一大清晨,雪野慧质子沐完浴,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和服。她高挑的个子,身材苗条且丰满。她爱蓄短发,头发油黑闪亮,白净的脸上一对大眼闪闪烁烁,直挺的鼻梁外则有一颗黑痣。雪野慧质子的牙白而整齐,一笑便显出十倍的迷人。她平常爱穿一条深色牛仔裤,上身穿一件圆领紧身长袖衫,袖口盖过腕子,胳膊显得修长可爱。今天穿上和服,锁住了她的艳丽,却透出了许多的妩媚。雪野慧质子要在宿舍里祭奠妈妈,这些年她一直思念妈妈,总觉得她活在心里。她需要这样一种感觉,让自己生活在自己营造的情感氛围里。

    宿舍里的同学一早出去了,雪野慧质子清理净桌子,在祭坛(盆棚)供上蔬果、素面、麻糬,将茄子和黄瓜雕成牛和马置于旁边,在妈妈相片前点上三支香,合掌默默祭拜。

    雪野慧质子的母亲秋贞美玑子是北海道国政学院的讲师,三年多前,母亲秋贞美玑子惨遭车祸身亡。妈妈的死是赤尾家族的一个噩梦,整个赤尾庄园像是笼罩在一场阴湿的秋雨里,伤情蒙蒙。除了舅公外,所有人都很难从悲伤气氛中走出来。妈妈整个头颅被车碾碎了,爸爸赤尾隆太郎请了全日本最好的美容师都无法修复。爸爸不想让雪野慧质子看到妈妈的惨状,在雪野慧质子匆忙赶回北海道之前,将妈妈的遗体火化了。

    在中国的三年里,每到“盂兰盆会”的日子,雪野慧质子都会遥祭死去的母亲,以表示自己的思念之情。

    此时,沉浸于悲痛之中的雪野慧质子全然不知男友崔国建站在身后。当崔国建从身后搂着她时,雪野慧质子才转过身。

    “你今天十分漂亮。”崔国建轻声说。雪野慧质子抹去眼泪,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良久,崔国建将一封电报交给雪野慧质子。

    电报是远在日本的爸爸赤尾隆太郎拍来的,电报里说她的舅公松子屋太得了直肠癌,将不久于人世,他希望弥留之际能见到雪野慧质子。

    舅公一直是她敬重的老人,他今年86岁,30岁那年,他从中国战线回到北海道,住在不远的小樽三口町,靠着一条小渔船和几分地过着平静的日子,几十年来一直没娶妻。

    雪野慧质子最后一次见到舅公是在妈妈下葬以后,那天,舅公没有参加妈妈的葬礼。雪野慧质子见到舅公时,他仍旧是剃着光头,目光呆板地坐在门前那个木墩上。当雪野慧质子说到妈妈的死,舅公缓缓低下头。舅公一米八的个头,这样的个头在日本很是令人仰目的,他弯下去的腰让雪野慧质子揪心地疼。她跪在舅公面前,目光不肯离开舅公的脸,她能仔细地看清那张脸上的沟沟壑壑,从心里升起一股无限的悲鸣,想起几十年来舅公松子屋太孤独清寡,禁不住抱起他的头,深情地吻着,泪水滂沱。

    从上学开始,舅公一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虽然舅公从来没讲起在中国战线的经历,但老兵的神秘却给了雪野慧质子太多的诱惑。那次见面,舅公说:“日中当代关系离不开战争这一课,你妈妈没做完。”

    雪野慧质子对舅公的话似懂非懂。在日本学校的课程里,对中国的战争称之为“民族解放的战争”。到中国学习后,才真正知道了日本的侵略给中国人民造成的巨大灾难,但日本军人在中国所犯的罪恶,雪野慧质子不得而知。现在,一晃三年过去了,她硕士论文答辩已经完成,真想回一趟北海道,见见她思念着的舅公。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崔国建问。

    “我想明天,今晚就订机票。”

    “可是离毕业不到一个月了。”

    “我还是想回去。”

    崔国建想想道:“事已至此,你也别急,舅公是八十多岁高龄了,你先准备一下,订机票的事交给我。”

    雪野慧质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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