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逐鹿天下五十年-初仕!小官也能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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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灵帝熹平三年,公元174年。

    大汉都城洛阳城的北部尉衙门前,今日有些不寻常,许多百姓围在门前议论纷纷,缘由就在那门左右两侧,各悬挂着十余根木棒,而且还颇有深意地漆上了五种颜色,是为红、黄、绿、白、黑。

    自然万物,有五种颜色,至于人,则有仁、义、礼、智、信五种美德。如今,这大汉都城之下,一位小小的北部尉,对着廊下的百姓说:

    “吾为此职一日,即保诸位一日安泰。”

    百姓们哈哈大笑,不是感动,而是觉得滑稽而已。要知晓这里乃是洛阳,有三公九卿在此,有将军校尉在此,更有大汉天子与他的三宫六院,你这个小小的北部尉,居然说出这等大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百姓们笑得很自然,那小小的北部尉,却也很得意,他很是认真地解释着他的一条条禁令,末了还煞有其事地加了一句:

    “但凡有犯禁令者,皆棒杀之!”

    这话可就没那么好笑了,犯禁令那是要杀头的啊!一时间台阶下的百姓们,便寂然了。可是总有几个胆大的,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叫道:

    “杀我们几个平头百姓自然是容易得很,可是那些豪强权贵,你也敢动手吗?”

    看来那北部尉倒也没想那么多,微微迟疑。廊下的百姓们,顿时便如群雀般嘀咕如潮。

    “好吧,既然如是说,我就加几个字。”年轻的北部尉说,“今日禁令既下,但凡有犯令者,不避豪贵,皆棒杀之!”

    他说得如是果断决毅,群雀登时哑口无言。都城的百姓们终究有些半信半疑,三三两两地分头散去,仍然低头嘀咕个没完。在大多数人看来,纵然这北部尉再强势刚毅,也只能对付一些街头小混混,而且是没有半点豪门关系的小喽啰。

    都城百姓,见多了风云变幻,官字两个口,各说各的话而已,谁会拿你当真。待会儿见了权贵老爷们,怕是流着哈喇子巴结都来不及,还谈什么棒杀,大概是“捧杀”吧,反正就差一个字而已。

    漫说是寻常百姓,其实就连这北部尉手下的兵丁们,也未必全信他们这位年轻的长官如此威猛。

    不避豪强,话可是说得容易,活可不能真这么干!要不然惹怒了京师权贵,这祸谁来挑呢?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北部尉而已,即便是你的本部上司洛阳令都不敢夸下那样的海口呢。

    要说洛阳城里的“强项令”,得上溯到本朝开国之初。当时的洛阳令姓董名宣,光武帝刘秀的姐姐胡阳公主的奴仆仗势杀人,董宣也曾强势一把,在大街上拦截公主的车辆,当场捕杀那恶奴。这事都过去一百年了,依旧为百姓津津乐道,这本身就说明“强项”执法太难,何况你连县令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区区北部尉呢。

    且让他自己去吃点苦头,认认马王爷有几只眼吧!

    事儿,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势头不小!

    属下来报:有人违禁夜行,已经被拿住了,但此人身份特殊,如何处置,还得北部尉做主决断。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话里藏着些坏水,这是在拿捏自己,你不是说“凡触犯大汉律法禁令者,不管是谁,一概乱棒打死!”现下豪强权贵来了,你打是不打?若是一看犯禁者的背景就犯怵、手软,那么大家也就明白了,从前大义凛然的宣言不过是糊弄百姓、娱乐大众而已!

    这些属下大都在衙门里混了好些年,个个老油条,官员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那得走着看、慢慢瞧。你这样的年轻人,读的是圣贤书,满脑子春秋大义,可到了官场上、衙门里,自有一套趋利避害的考虑,那才是帝国官场的真实规则。不守规则而头破血流最后轻则丢乌纱帽、重者小命不保,这样的故事不是传奇,而是现实。属吏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北部尉问:“究竟是什么人?任什么级别的官职?”

    属下说:“只知他姓蹇,这姓氏很少见。”

    北部尉笑:“这等姓氏是少见,但总归不会因为自己的姓氏少见,便大半夜出来乱闯城门吧!”

    属下小声说:“如今宫里那些侍奉皇上的小黄门中,有个姓蹇名硕的最得宠,如今犯禁夜行之人,就是这个姓:蹇!”

    北部尉奇怪了,如果是宫廷之人,怎么会在大半夜,出现在他管辖的洛阳北区?若是奉诏出宫,这事倒不是他一个小小县尉管得了的,甚至连问一声都是犯了大忌。这一点儿规矩,他还是知道的。

    可是属下却说:“并非蹇硕本人,而是他的叔父。这人倚仗着侄儿的权势,根本不把洛阳县放在眼里,违禁夜行,那还是小事儿,到处作奸犯科,别说是洛阳令,就是司隶校尉来了都管不了。”

    哦!原来是此人。

    年轻的北部尉微闭双目,显然是在沉思。

    属下们暗笑,知道什么是京城小吏了吧!这洛阳城里头,街上随便跑只猫狗都得问清楚是谁家的,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人跟人都是两只眼睛两条腿,都能一样吗?你区区一个北部尉,随随便便就挂起了木棒,现在呢?要知道,挂上去容易取下来难呢!

    俄顷,北部尉睁开双目,和颜悦色地告诉属下:

    “这等小事,哪需要惊动司隶校尉,就让我来会会他好了。”

    他这就起身,往城门而去。

    蹇叔正等着出门呢,他早已不耐烦,口中正骂骂咧咧呢!他手下的那些仆从,更是张牙舞爪,反而这些守城门的官兵们,都耐着性子陪着说笑话呢。

    北部尉开口了:

    “哪个是蹇图?”

    蹇图,正是蹇叔的姓名。

    蹇叔瞧瞧眼前的北部尉,瞧瞧这人的个头也不算高,怎么就把自己端得那么高呢?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你瞧瞧我,嘿,我来了,你敢棒杀我不?

    北部尉微微一笑,不说话。

    蹇叔见他不说话,也就当他害怕了或是识趣了,得了,我也不跟你这种小人物计较,快把门给我打开,老子要出去耍耍!

    倘是别人当北部尉,多半是就此避让。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就是为了这会儿用的吗?

    但这个北部尉却不是一般人。当时,每月都要对当下人物进行品评的许劭,就曾对他有如此评语:

    “君,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

    他,便是曹操。

    这一年,曹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就在这一年,他被察举为孝廉,换句话说,他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拥有了做官的资格。

    事实上,“孝廉”,在那个时代中国士大夫阶层心目中的地位,远胜于今日的公务员。许多人直到40岁乃至更年长才得以获此资格,且需要有担任小吏长达十年的资历限制,如此才有机会参与资格竞选。

    显然这三条,曹操都不符合。这一年,他只有二十岁,也缺乏可以突破年龄限制的某种特殊才能,更没有从事吏职的历练。

    可他还是获得了资格,显然这不是正常的程序结果。

    所谓孝廉,其实是汉代选举制的两层意思,孝就是孝顺,廉则是廉洁。大汉帝国注重以孝治天下,当年的孔夫子就曾说过:“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一个人,如果自私到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你如何能指望他爱大汉帝国、爱天下苍生?

    汉朝的“举孝廉”,其实是一种真正的民选,注重被选者在地方上的口碑、名声,说到底,是看地方民意对你的支持度。朝廷录取这些人做官,一方面吸纳了地方民意,另一方面也借助他们获取地方民意对帝国的支持。大汉帝国历经风雨却能屹立不倒,玄机就在于此。

    当然,任何制度的实践总是与理论脱节,尤其是东汉末年这样的浊世,制度的腐坏更是惊人,以至于民间歌谣唱道:“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秀才,东汉人避光武帝讳,改叫作“茂才”,是两汉选举制中注重才干的一个科目。茂才科重才,然而被推举为茂才的人却不识字,孝、廉科重德,然而被推举为孝廉的人却和老父分家别居。号称是出自寒门的清白人家,其实却混浊如泥;号称是出自名门望族的良将,其实却怯懦如鸡,这是何等的讽刺!

    其实这种讽刺有点过头,原因在于东汉是言论自由度很高的时代,东汉人敢说、能说又会唱,朝廷往往不但不敢压制,还屈从言论以取悦民意。于是东汉人往往夸大其词,以取得天下人的注目,达到惊动朝廷的目的。

    东汉选举制是不是腐烂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至少从汉末三国那些出身孝廉的人物来看,并不能得出这样悲观的结论。就乱世俊杰而言,同样是乱世,汉末三国人物的平均素质远高于唐末、宋末和明末,科举制是否强于选举制?这个问题其实很值得深究。

    且不论这些,单说曹操,他的孝廉是怎么来的。他很清楚,这是托了父辈的福。准确地说,是爷爷曹腾留给爸爸曹嵩的遗产,如今又关照了他曹操。

    人生的起点,不靠自己,靠爹!但人不能一辈子靠爹。曹嵩对即将初登仕途的曹操说:“将来怎么样,在你,不在老爹!”

    曹操觉得老父的教诲大义凛然之下,其实有些掺水,父亲一生的荣华,不就是靠了爷爷曹腾的关照吗?但这话是决不能说出口的,况且曹操也决不想在父亲的羽翼下度过一生。

    曹操这几天常想起许劭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君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他后来问老爹:“现在是治世,还是乱世?”结果挨了老爹一顿臭骂。

    曹操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挨完骂再问,曹嵩说,这个问题太简单,闭上眼睛想想,今上圣明,时下自然是治世。

    曹操追问:“那么睁开眼睛呢?”

    老爹暴怒:“睁开眼睛自己不会看吗?”

    曹操想:老爹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也不简单,明白了!

    大汉制度:士人被推举为孝廉后,先要进入宫廷,在皇帝身边做一段时间的郎,所谓郎,其实就是大汉帝国公务员序列的实习期,实习期满,便会安排适当的官职。曹操知道袁绍当年初登仕途,便是出任濮阳县令,独当一面。曹操很羡慕袁绍的华丽开局,他听说洛阳县令的位子时下正空缺着,曹操希望自己能填补这份空缺。

    曹操能不能如愿,决定权掌握在两个人手中,一位是选部尚书梁鹄,一位是尚书右丞司马防(司马懿之父)。曹操拜托司马防,司马防说,洛阳县令的位子的确正空缺着,不过洛阳北部尉也无人去做,不瞒老弟,我已经向梁公推荐你去做北部尉了!

    尉是县令的属官,负责治安管理,相当于今日之公安局长。司马防让曹操去做洛阳北部尉,那就是让他去做洛阳公安局的北区分局局长。

    洛阳令的俸禄千石,尉的薪水只有四百石,曹操一盘算,一下子少了一半多,对司马右丞大为不满。不过他还指望选部尚书梁鹄能撑他一把。结果曹操的希望全部落空,梁鹄最后还是决定让曹操去做洛阳北部尉,曹操沮丧得很。袁绍对曹操打哈哈说,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洛阳北部尉的官职虽不算高,但洛阳是皇亲国戚、权贵云集之所,这个北部尉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之后,他便被任命为郎官。这官职其实就是朝廷从大臣子弟中挑选优秀人才担任宫廷宿卫的一种安排,目的在于让这些年轻子弟迅速熟悉朝廷事务、增长官府阅历,简单而言,那就是学习如何做官。

    完成了郎官学习之后,曹操便被委任为洛阳北部尉。这自然不是一个权力很大的官职,可洛阳就在天子脚下,在这里历练一段时间,便会有更好的前程等待着他——这便是曹氏家族的完满打算。

    而曹操却不愿意如此开始自己的仕途,他想做实事、有实绩,哪怕是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也要打出自己的名气来,哪怕是冒险!

    来到洛阳北区的第一天,他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狠狠地干出点名堂来,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士大夫们再不敢轻视。

    话虽如此,曹操到北部尉官署上任之时,还是很受了些刺激。陈旧不堪的官署、腐朽嘎吱的四门倒也算了,来往的权贵子弟、豪侠之流,完全不把一个小小的县尉放在眼里。

    曹操站在官署里愣了半天,几乎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为何不修缮官署?”曹操到县里请求调拨钱款修缮官署,管人事钱粮文书的县丞只是嘴上答应,却不办实事。

    曹家有钱,曹操一气之下,拿出私资将官署的四门修缮一新。这还没完,他又命人做了十多根大棒,漆上五彩,悬挂在大门左右。这一来,不光是曹操的属吏很是新奇,连附近的百姓也来看热闹。曹操便让属吏宣布:“自即日起,凡触犯大汉律法禁令者,不管是谁,一概乱棒打死!”

    曹操自以为这样的宣言,必然引来民众的一片叫好,谁知道百姓听了个个无动于衷,甚至人群哗然,传来一片笑声。曹操明白,这是不相信自己能说到做到、令行禁止。

    好!让士大夫们刮目相看的时机到了,眼下这个不知五六、借着侄儿的权势到处乱逛的蹇叔,正是他展示曹氏风格的第一个靶子。

    “好,如此甚好!”

    眼前的蹇叔一听,说好,是不是就要开门放咱出去了,你这不懂事的臭小子,还不给爷麻利着点!

    于是,蹇叔便成了菜刀下挣扎的鸡。

    但这时,捆绑蹇叔的那些兵们却有些不太心定了,尤其是那报信的小子,他本是想看好戏,此刻却恐慌起来。他劝曹操三思,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也就算了,何必认死理呢?那可是天子身边最宠信的宦官的叔叔,当朝大将军都让他们给整死了,你一个小小的县尉,何苦招惹他们?再说了,事情闹大了,我们这些做小的恐怕也要遭殃,要不然古人怎么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曹操说你怕什么,蹇硕也就是个六百石的小黄门,我的俸禄虽少,只有四百石,但是差距也不就两百吗?属吏苦笑:“这差距何止两百?简直是天地悬殊之别,你这是螳臂当车。”

    曹操瞥了他一眼,不错,这家伙说得也有些道理。招惹这些家伙确实风险不小,杀鸡还会被鸡啄呢——那该怎么办呢?

    赶紧杀啊!

    蹇叔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大棒已然落下。耳边是曹操冷冷的言语:

    “犯禁令者,当棒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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