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逐鹿天下五十年-离场!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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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目光投向案头,那是数日前老父曹嵩写来的书信。父亲说得分明,此刻的京中局势正微妙,一些正直的官员频频遭到打压。你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记得以往之事。从前那谏议大夫刘陶,曾揭发宦官与黄巾党勾结之事,结果反被指控与张角有牵连,逮捕入狱,日夜被拷打,绝食而死。得罪了权贵阶层,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照样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曹嵩特别警告曹操,你眼下做着济南的国相,济南虽然只是东方的一个小诸侯国,但是济南之事并不仅仅是济南事,许多是非的背后,牵扯到宫廷。如果贸然行事,得罪的不仅是地方权贵,还有宫廷。

    书信末尾,曹嵩更是语重心长地提醒曹操:别忘了咱家的身世背景,毕竟是出自宦官之家,那些士大夫终究不会认同我们,你年纪小,又冲动,切记不可读了几年圣贤书就以比干自居。得罪百姓事小,得罪同僚乃至上司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你若是得罪了宫廷里的人,那曹家可就成了无根之萍啦!

    父亲的话,虽然并不光明正大,可确确实实情真意切,他这是未雨绸缪、用心良苦,害怕儿子不懂其中利害,贸然行事,捅了马蜂窝尚不自知。

    这些理啊,曹操又岂能不知?

    灯烛之下,曹操不禁自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对老父和自己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没多久,济南国属下十个县的长官,便收到了来自国相曹操颁发的公文,内容是召集他们到治所开会,而会议的主题便是来年的征粮工作。

    “这曹孟德,又是何等角色?”

    “要说这你也不知,那还真是离谱了。他便是曹腾的孙子,曹巨高的公子。”

    “就是当年用五色棒乱棍打死蹇图的那个北部尉,这人不好惹啊!”

    “任他不好惹,送些好处与他,总不能棒打笑脸人吧!”

    “彼此彼此,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他吃肉总不能碍着咱喝汤吧!”

    济南国中,官场诸公对于这曹国相的议论,早已传播开来。

    曹操颇为淡然。

    这几天,他一直在读《太史公书》(数十年后,此书渐渐以《史记》为名而流传)中之酷吏一章。

    “欲为苍鹰何如?”

    面壁自语,他念叨着“苍鹰”二字。

    “苍鹰”是一种鸟,长至四十岁之际,它的爪子便会渐渐老化,以至于无法捕食。更要命的是,它的喙也会过长而弯,几乎碰到胸膛,难以进食。

    此时,“苍鹰”的抉择,便是全力飞翔至悬崖峭壁,以喙不停地敲打岩石,直到自己的喙完全脱落为止。而到那时,它便静待长出新喙。当新喙长成,它又会用新喙将自己的指甲一根一根拔去。待新指甲长成,它再将老旧的羽毛一根根地拔除。

    待新羽落成,苍鹰便可再翔青天,据说,经历如此劫难的苍鹰,便可再活三十年,如此一来,它的寿命最长便可至七十年,可谓长寿之鸟。

    曹操亦如苍鹰,将历劫难而复生?

    然而,曹操所思的“苍鹰”,又不仅仅是苍鹰而已。

    西汉之世,曾有一位郅都先生,因为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执法更不畏权贵皇亲,就连宗室列侯,见了他也要退避三舍,所以“苍鹰”便成了他的绰号。正是这“苍鹰”,曾于景帝时代担任济南的地方官,一度令此间“路不拾遗”!

    “我终于想出办法来了!”面壁一宿,曹操走出殿堂,颇有豁然开朗之感。

    这时,三三两两的县官们前来济南开会。曹操与他们初见之际,态度颇和蔼亲切,既和他们颇有闲情逸致地攀谈齐鲁大地的风土人情,又极有耐心地等待十个县的县官全部到齐,方才宣布开会。

    而会议开始之后,他却又不急着话正题,而是念了一首《度关山》,其词为: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县官们大多文化人出身,诗的意思是听得懂的。无非是说古代的圣贤,设下各种体制,尤其法律条文更是立国的要务,宁可把传说能成仙的丹书都烧了,也不能让国家律令成为一纸空文。当下的执法人员,若是能有上古时代皋陶那些人的耿直,法律也不至于在你们的手中荒废。

    这也罢了,倒是还没有完,曹操似乎大有雅兴,非要把这诗念完为止。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这便语入正章了,眼下又如何呢?古代的善政良法,已经被你们破坏无余。可恨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啊,大汉百姓们的生命汁液都在尔等徭役税赋的重重绞榨之下,涔涔流出,滋养的不过是你们这些寄生虫而已。你们也是士大夫出身啊,岂能不知当初那劳瘁枯槁的唐尧,用土碗进食而天下安泰!可悲啊可叹,奢侈是最大的罪恶,勤俭为共同的美德,你们这些人啊,又哪里还能听进去这些?

    诗念完了,曹操直视着堂下的县官们。县令们颇有些尴尬,可是也算反应及时,有几个摇头晃脑,评点这诗如何高雅且脍炙人口云云,也有几个莫名其妙,云里雾里。

    曹操不着急,耳听着县官们评头论足,他在等,等卫兵衙役们将二道门死死地关上。分隔开县官与他们的随从人马。

    “哈哈,列位,方才之诗,正是曹某的陋作,与诸位助兴而已!”

    一听是曹操的诗作,堂下诸县官一下子被激活了,个个赞妙,可曹操却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他说:

    “诸位。曹某有些东西,与大家共赏!”

    县官们方才露出阿谀奉承的表情,这时却僵住了。因为曹操挥手处,案上正放着一行小册子。是什么册子呢,大概是征粮文书吧!这时主簿上前,将册子的内容一一念与诸位县官们听。

    这一念,在座的县官们全被震住了。这哪里是什么征粮事项,一五一十,分明是这些年来他们贪污腐败、欺压百姓的罪状。

    此时的曹操,冷笑而已。当主簿退下,衙役便鱼贯而出,将十县县官中的八人,摘了官帽、剥去官服,押解下去。他们或因事出突然而呆若木鸡,或因乌纱帽被摘而摇尾乞怜,更有暴跳如雷、大声叫骂者。

    不论呆的、摇的、吼的,曹操唯有一种反应,那便是全部拿下。

    当乌烟瘴气散去,堂下只剩下了两名县令。此刻,曹操的脸色倒是温和了许多,他说:“你们两个,虽然也有些过失,不过总算还能秉持良心,贪得不多,平日里也算爱护百姓,所以曹操为济南留下你们二人。”

    那两人中,有一人回答说:“国相罢免了这八人,恐怕上面会对国相不利!”

    听闻此言,曹操哈哈大笑。

    他之所以笑,不是因为那人说得不对,恰恰相反,他明白得很。罢免八县县令的公文递上去不久,便从洛阳传来了家书,是老父曹嵩写的,责怪曹操做事鲁莽,宫中一班公公们都十分不高兴。好在做父亲的,总算是左右抵挡,为你遮下这一难。不过大难可躲,小难难遮!这个济南国相的位子,你是甭想再干下去了,自己请辞好了,免得他们动手,到时候你自己丢人现眼!

    看完老父的书信,曹操又独自面壁许久。这个结果,其实他早已预料到了。只是真的成为现实,他多少有些失望。可是失望又如何?与许多仁人志士相比,他已经幸运多了!

    想到这里,曹操心里倒是轻松许多,他走进妻子的房间,轻揽丁氏的柳腰,妻子娇叱说:“大白天的,不做官家事了!”

    曹操笑:“阿丁,你还真是说对了,我不想干这官家的差事了!打算辞官,回归故里隐居,盖一间幽雅的书房,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一张一弛、文武并进,如何?”

    丁氏诧异:“隐居吗?夫君你才三十出头,就淡泊名利、急流勇退?”

    曹操更加得意:“正因为刚三十,所以才要隐居,你看和我一道被举荐为孝廉的,有的已经五十多了,可是在朝廷诸公里也不算老,我不过三十,哪怕隐居二十年再出山,还是比他们年轻,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错,既然时运不济啊,暂且归隐、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丁氏倒不愧为一个有担当的女子,似乎也揣摩出几分夫君的意图,听他这么一讲,更加明白:“也好,现在世道这么乱,回老家避避也好,我也不用再整天担惊受怕,你隐居在家,也正好辅导昂儿。”

    曹操大乐:“这曹家,可不能只有一个昂儿,此次隐居还有一个重要的主题,那就是开枝散叶。”

    丁氏推开曹操,一脸没好气:“这开枝散叶的大事,你找你喜欢的人去!”

    曹操一时有些郁闷。

    丁氏与他成婚已然多年,肚皮却迟迟不见有动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花开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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