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瑞

    潘小姐带着一身疲倦回家，心情却高度兴奋，一入闺房便摊开笔记本欣赏和重温今天“采访”的收获。“老朋友”的栏目下又添加了一位新人：某某大公司董事长某某，身家60亿……自己早就期盼有日能“跻身”这个“接触名人”的行业，虽然这一行业必须具有“铁脚神仙肚”的能耐，并不好受，但她自信爆棚，年过半百，身体好得很哩。

    她得意地翻开自己采访的剪报，自个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李大老板，身家20亿。张会长，身家30亿。许董事总经理，身家50亿。姚行长，80亿……

    她对自己在采访中用上“老朋友”一词十分满意。盖“朋友”也者，相识之谓也。他们今天在社会上出人头地，说明自己早年结交他们，自己也是有眼光的，也沾上一份光荣。朋友又非普通朋友，朋友而且日“老”，当然年代久远，那种生死友情是不言而喻的。虽然采访时十有居九都是初识，不过文学性报导嘛，允许一些夸张，“老朋友”不是很亲切吗？

    潘小姐仍是云英未嫁身，风韵早已消逝殆尽，因此颇有点自恋情结，喜欢将自己的访问杰作在发表后再读几遍，知情者讥为“自恋”。她喜欢吹拍，尤其是细心地在一些字眼上做文章，“企业家”前必加“文化”，“行长”前加“资深”，“大老板”前加“真正”，然后把访问过程加油加酱捏造一番，把自己与他们的交情“创作”出来，潇洒的笔法真是吓死人，“这年代生存不易，竞争激烈，不给同行一点颜色看看怎么行啊！”尽管城内“天皇”咖啡阁的退休闲人已封她为“城内三大不要脸”之一，她也略有所闻，“管它呢。我的耳朵不是专为他人而生！我笔下的人非富则贵，小小红包一拿出来就会压死人了，我后半生温饱也可高枕无忧呢！”

    潘小姐捧着她的剪报本甜甜入睡了。

    一早醒来，她十分感谢昨晚梦的启示。她梦见有出版商要出版她这本《非富则贵的秘诀》。“是啊……有了书，我也自然递进为作家了！”

    花了一星期她把稿件匆匆交到出版社了。那个出版商向她伸出大姆指，大赞道：

    “不简单，都是你的老朋友……不过，市道不景，先放几个月再说，好吗？”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

    金融风暴就是那不测风雨，人性，也是另一类难测的“风雨”。

    李大老板，漏税被逮捕。张会长，与某方勾结，贪污慈善大笔款项。许董事总经理，欠债累累，已宣布破产。姚行长现金周转不灵，已被政府将机构接管。某某，闹了丑闻。

    出版商约了潘小姐，将高如小山的报刊推到她的面前……

    “不简单，都是你的老朋友……这本书，你还想出吗？”

    “……”

    “潘小姐，我还听说，警方和有关部门正在追踪、调查这些人物和案件。他们对身为他们‘老朋友’的潘小姐很感兴趣，想请你配合，提供进一步的数据。他们的推理是，你既是他们的‘老朋友’，一定是知情者，可能会爆出惊人内幕……”

    “……”

    “从这个角度出书，你可能一炮而红！”

    “这……”

    “考虑一下吧？”出版商追问着。

    “这，这……”潘小姐首次感到了呼吸紧促，抓惯“横扫千军”“妙笔生花”之神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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