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林和伟亮一起在村外修公路,歇息的时候大林坐在山坡上看一本杂志,正看着,猛丁地被伟亮扳倒在地,没等大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块有水缸那么大的石块从山上滚下来,一直从伟亮的双腿上碾压过去,血把山坡上的青草染成了红色,而伟亮身下的大林却没伤一根毫毛。
伟亮的媳妇三年前因难产死在了床上,现在伟亮和三岁的女儿相依为命。家里的柴米油盐,地里的耕锄浇灌,全落在失去双腿的伟亮身上。
苦妹和大林再也无法沉浸在往日那种对新婚生活的甜蜜憧憬之中。每当看到拄着双拐的伟亮艰难地在街上左摇右晃地行走时,大林就会难过得受不了。一向性格开朗的大林变得整日沉默寡言。一个秋雨绵绵的黄昏,伟亮滑倒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雨水和汗水涮疼了伟亮的眼睛,他干脆合上眼躺在了路上,身上没有一丝强撑着爬起来的力量。
伟亮冲着雨中的田野大声喊道:“把我淋死吧!活着没有丁点意思啊!”
这时候苦妹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双拐,搀扶着伟亮。
泪眼模糊的大林默默地看着两人的身影,他的手里攥着条金项链,他想送给苦妹。
刚才,苦妹跟他说:“金值钱,银值钱,不如人的命值钱,你的命是用伟亮的双腿换来的啊,你好胳膊好腿的还愁找不上个媳妇吗?”
大林懂苦妹的心思,她是想替大林报答伟亮,她想嫁给伟亮。就在苦妹嫁给伟亮的那天,大林踏上了南去的火车。
苦妹没嫁过来时,伟亮和女儿总是穿着前补一片后破一块的衣服。现在,父女俩被苦妹一双巧手打扮得利利索索。村里的女人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个家要是没有苦妹不知成啥样子了。”也有人说:“伟亮成了废人,苦妹能不能守得住难熬的活寡,难说哩。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苦妹从嫁过来就没吃过一顿囫囵饭,穿过一件新衣服。伟亮的女儿考上大学那年,囤里的粮食几乎被卖光,全部用来交学费。屋漏偏遭连阴雨,伟亮又患了慢性胃病,苦妹把鸡下的蛋全部用来给伟亮补身子,榆树叶槐树叶柳树叶,苦妹的碗里常年难见油腥。
四年后,伟亮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里的一家大医院工作。
伟亮的女儿很少回家,也从没给苦妹买过一个布丝儿,交过一分钱。
村里的人对苦妹说:“咋说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呵。”
“苦妹你就是把心扒出来给人家吃了,也未必落出个好来。”
苦妹怕伟亮听见心里不好受,就笑着对村里的人说“人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图稀别人报答。”
伟亮一气之下托人给女儿捎去口信,让女儿赶快回来。
女儿回来后,不知父女俩谈了些什么。女儿走后,伟亮对苦妹横挑鼻子竖挑眼,整天摔盆子砸碗给苦妹脸子看。闹腾累了就一个人喝闷酒,喝多了抡起木拐朝苦妹身上乱砸一气。没几天,伟亮的女儿坐着出租车又回来了,说是要接父亲进城享福去。苦妹帮伟亮收拾好东西,父女俩没跟苦妹说一句话就钻进了汽车。汽车开动时,好几个光头娃儿朝车上扔石子儿,还有几个年轻人往车上吐口水。伟亮坐在车里对女儿说:“咱爷俩不知遭村里多少人骂哩,没承想临到老了还要枉担一世的罪名。”
女儿把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说:“妈在咱家一待就是十几年,想想妈在咱家受的罪,咱担的这点骂名还不是拿西瓜比芝麻。咱不这样伤妈的心,她能离开咱家吗?”
透过车窗,女儿看见了一个人影子,女儿指给父亲看,是大林!
伟亮揉揉眼细看,果真是大林!
原来这些年大林一直流落在外,靠打工谋生,一直没成家。他本想给苦妹寄些钱,又怕扰乱了一家人的平静。尽管十几年来,他从未回来过,可他时时都在心里牵挂着苦妹。伟亮的女儿托人找到大林,故意把苦妹受虐待的消息告诉大林。大林听后就匆匆赶回来了。
伟亮在车上喃喃自语:“只要大林能和苦妹团圆,担点骂名也值,过几天把离婚手续办了。”
说完,伟亮老泪纵横。
女儿也流下了热泪。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老天爷也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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