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男的总是让女的先出来。男的一个人在家悄悄琢磨那个样子又老又丑的陶罐。陶罐有一个茶壶那么大，是女的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女的拿这个陶罐当宝贝一样。
女的对男的说：“你千万不要轻易打开这个陶罐，那样我会死去的。”
女的越是这样说，男的越想打开这个陶罐。左端详右端详，男的也没看出这个陶罐到底好在哪里。罐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罐的周身黑黢黢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男的问女的：“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女的莞尔一笑：“你想让它装什么，它就会在里面装什么。”
男的既不想失去爱妻，又是那样地渴望打开陶罐。
男的后来顾不上和妻来河边约会了。
男的把下班后的时间全部用来研究这个陶罐上。
有一天，男的问女的：“你能看出这个陶罐是什么陶的吗？”
女的说：“不知道。”
男的把书翻得哗哗响，然后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一番有关陶的话题。
男的说：“陶分好多种类，有彩陶、红陶、褐陶、白陶、黑陶，雕花也有好多种类，有平雕、浮雕、镂雕。”
女的指着陶罐问男的：“你说咱家这个罐子属于什么陶？又算是什么雕刻？”
男的说：“还真的看不出来。你要是能让我打开，也许就能知道。”
女的说：“要依我看，这个陶罐应属于爱陶，应该算是恩爱雕刻。”
男的像个孩子，可怜巴巴地说：“我还是想把它的盖子打开。”
女的说：“我说过的，你打开我会死掉的。”
男的说：“为什么？”
女的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你只有婚姻不幸的时候才能打开。我一直在祈求上苍，让我一生拥有你，假如有一天失去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男的眼里就漫出一层水雾。男的从此再也没有和女的提起过陶罐的事。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他们的女儿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春天的时候，女儿要嫁人了。那是一个星期天。女的要女儿陪她出来到河边散步。依然是在那条美丽的护城河边儿，女的把那个陶罐郑重地交到了女儿的手上。
女的说：“这是我送你的嫁妆。”
女儿一脸惊讶。
女儿从没见过这个陶罐。
女的对女儿说：“我一直和你爸珍藏着这个陶罐，以前没让你看，是怕你不小心把它打碎。这是当年我结婚时你姥姥送我的。你姥姥说如果我能和你爸厮守一辈子，就千万不要打开这个陶罐。如有一天，和你爸过不下去了，要分手的时候就把这个陶罐摔碎。”
女儿越发地惊讶。女儿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女的说：“我当时也这样问过你姥姥，可你姥姥就是不说为什么。”
女儿说：“那你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吗？”
女的说：“我和你爸恩恩爱爱地过了大半生了‘，也更不想再问你姥姥什么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悟出了这个陶罐里装的是什么了。”
女儿轻轻把陶罐拿在手上，又轻轻地晃了几下。女儿说：“好像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啊。是空的吧？”
女的摇摇头。
女的说：“陶罐口上的蜡就是爱情。陶罐本身就是婚姻。陶罐里面装的就是恩爱有加的岁月。将来你们最好也不要把它打开，婚姻不光需要爱的滋补，还需要那么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色彩。”
那一晚，母女俩在河边谈了好久。她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母女俩说呀说，就像这护城河里的水一样，哗哗地流淌。直到月儿低徊，斗转星移，她们还在说个不停。河边已没有行人，陪伴她们的只有那个神秘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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