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毅的半张脸是乌青的。文毅说那乌青是遭雷劈的。文毅说那个叫布袋的有名的和尚也曾经因为对佛像不恭而遭雷劈过。文毅说他和布袋和尚一样遭雷劈而不死。
文毅有三十几岁，来自于上海。听文毅自己说他从小习武练功，精通晓悟“伦语”和“易经”。文毅主持了一个叫鬼谷子的讲习班。我和阿珠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做讲演。十几名男女聚精会神。“什么是风水？简单地说就是阴气与阳气。”文毅说。
“现代科学昌明，很多人不相信神的存在，但是神是存在的。”文毅说。文毅解释说，日本人在表示周期的时候从“日”开始，接着是“月”、 “火” 、“水”、 “木”、 “金”、 “土”。日为阳，月为阴，水、火、木、金、土为五行。换一个角度来说的话，日、月、水、火、木、金、土也是物质，阴阳五行贯穿在我们所生存的时间与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讲，日本可不可以说是一个风水国家？”有学员提问。
“你们知道日本的伊势神社，每五年会有一次隆重的祭祀活动吗？”文毅反问，“你们知道日本的伊势神社的祭祀活动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吗？”
“就是五色旗。”因为没有人回答得出，文毅自己说出答案。
文毅说五色旗的五种颜色正是来自于五行。文毅说红来自于火，黑来自于水，青来自于木，白来自于金，黄来自于土。文毅说小小的日本吃、穿、住、行完全凭借进口，它之所以能够丰盛有余而成为大帝国，究其原因就是顺了五行的缘故。
说到小日本大帝国这个问题，我的朋友胜见美子上个月去了中国，她这是第一次去中国。从中国回来后，我问她对中国的感受。她说中国很大，尤其在天安门广场上散步时心情极好，只是觉着中国好似比日本落后一些。她还问我：“为什么中国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却不如资源缺乏的日本发达呢？
我知道她其实有她自己的看法，她这样问我，与她的职业有关。她是日本国际理解教育协会的会长，她是想听一听一个中国人的意见，是想在一种探讨、交流中找到某种理解。
实际踏入日本以后，我对日本确实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听说日本的空手道司机很厉害，一名有驾驶执照的日本司机的最崇高的行动，是将他的车在十字路口撞得着火，并且撞上的车越多越好。我想，这其中所需要的精神、勇气和决心，是那种毫无杂念又随时准备的既保护自己又攻击了他人的强大心理。它不但可以建立精神，同时又可以安慰心理。是不可以轻视的。当然，这仅仅是我听说的，我并没有真正看到。
我刚来日本时的加油站的工作，使我有机会第一次真正接触日本人的这种精神。随便的一辆车到来，全部的工作人员即刻自觉地跑上前去，一块玻璃，却同时由几个人来擦，且都十分认真的态度。我开始时觉着好笑，因为，在我们中国，大家一定是轮流着来做这样的工作的。这辆车我擦了，下一辆车就应由你来擦。我擦的时候你坐，你擦的时候我坐，天经地义。
还有，制果厂的陈师傅，虽然他你说中国人喜欢马马虎虎令我反感，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中国各方面上不去的原因，就在这马马虎虎上了。日本各方面很进步的原因，是因为日本人与中国人不同，在日本人那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日本民族的认真精神，中国人应该好好学一下。
在加油站工作期间，还有一件令我脸红并深思的事。星期六，是加油站的工作最为繁忙的时候。来加油站加油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几乎得不到休息。我感觉太辛苦，不自禁地说：“讨厌。”倘若在中国，听我这样说，听话的人即使不会附和我，相信也不会责备我。但是，一起工作的日本人听我说这种话，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十分认真地说：“讨厌不行，应加油，大家都很辛苦，这是在工作。”
日本人的话，令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打过的一个比喻：倘若社会是一部大的机器，那么，每一个日本人都很到位，机器的运行会十分正常，无论办什么事情，都会很快办成，因为，日本人的责任感很强。其实，现在重新思索一下这句话，我以为，这并不单纯是一种责任感的问题，它应该是一种凝聚力。而且，由于这种凝聚力是整体的，因而具有不可战胜的强大的力量。
熟悉中国并在中国办过事的人都知道，在中国办事很费时间，而且相当麻烦。因为，在中国这部大机器上，中国人很难到位，到一个地方去办事，常常是找不到人，办事之前要先找人，好比想运转一部机器，事先却要到处寻找它的零件一样。中国人缺少的是日本人的责任感，更缺少日本人的整体凝聚力。
日本强大的秘密武器就在这里。就在这种凝聚着的不断拼搏着的精神和心理中。
让我再打两个比喻。倘若为了取一个包在石头里的玉石，明显的情形是，如果砸一个石头的角，没有什么危险，时间花费也久，而且不一定成功，但如果砸四个角，有危险，时间花费也短，只是一定会成功。那么，中国人去砸的，大多会是一个角，而日本人一定去砸四个角。再比如，有一堆垃圾堆在一个地方，当时的情形是，只有一个人来清扫垃圾。倘若是中国人，可能会趁无人之机将垃圾随便掩蔽到最便利的地方。但是，倘若是日本人，却一定要将垃圾堆扫得干干净净。而且日本人会问中国人：别人是不知道垃圾存在的，但是你知道，难道你知道垃圾在那里你的心会感到舒服吗？
在这两个比喻里，日本人的精神和心理同前面所提到的空手道司机相同，是自觉而无杂念的。只是这自觉已是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和境界了。当然，须特殊指出的是，这种无意识境界的达到，要以经济和文化等多方面的条件为基础。这里，暂且不谈。理解了日本人的精神和心理，也就理解了香蕉大的日本为什么叫大帝国了。
文毅说：“我与你们不同，我持有可以自由来去宇宙的护照。”
阿珠扯过我的腿让文毅看。
“她的腿是怎么回事？她去医院检查过，她没有病。”阿珠问文毅。
“当然与风水有关。”文毅说。
为了我和阿珠能够更加具体地理解所谓的风水，文毅又打了一个比喻。
文毅说日本的三大名报“每日新闻”、“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中，如今最不景气的是“每日新闻”。文毅说日本皇宫的形状呈圆形，从风水学上看有生的门和死的门。皇宫家族的成员去世以后，必须由死的门走向通往天堂的道路。文毅说“每日新闻”的位置正处在死的门和通向天堂的道路中间，是皇室家族的亡灵由死的门去天堂时的障碍。文毅说“每日新闻”与神过不去才会每况愈下。
日本人将所有死去的人都成为称谓神。天皇仙逝后天皇的儿子会成为新的神。在日本，神是世袭而神圣的。读过历史的人大概都知道一九四五年的那一场战争。因为美国对长崎和广岛的核轰炸，日本成为了战败国。许多的武士和官兵为了天皇而不惜自杀。日本的国民们接受不了战败这一事实，举国上下陷入一片悲壮。皇宫前的广场上，无数长跪的人们发出的哭声惊天动地、泣鬼泣神。也是天皇的一句话，人们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和下来了。
翔哥曾经带我去皇宫前面的广场玩过。皇宫在我的眼里更像历史遗留下来的一个堡垒。从外边只能看到宫顶的一部分建筑和茂密的树木。门口有警察在站岗。皇宫的四围铺满了碎石，翔哥告诉我说碎石的作用很大，万一有什么坏人做坏事的话，即使想跑也跑不快。警察比较容易抓到犯人。我无法想象皇室家族在皇宫里的生活，我只是觉得里面的人或许有一点儿可怜。因为他们被日本社会规范为神，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被社会所监视，他们没有自由也没有隐私。翔哥说日本社会的重心是国家神道。翔哥说要想理解日本的天皇制必须先理解日本的历史。
文毅对我说：“你想你的病可以好的话，你首先要搬出那个居屋。”
但是文毅又说：“我要提醒你的是，风水不过是第三位的东西。”
文毅说：“第一位是运，第二位是命。”
文毅说：“如果你命中注定有此疾患，即使你搬出居屋也无济于事。”
我说：“既然命运比风水重要，风水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文毅说：“话也不能这么讲。”
文毅说：“好比你同情一个没有钱的人，你给他钱，但是他的运不好，你给他的钱会被其他的人偷走或者抢走。”文毅说：“改变风水不如改变你的命运，改变了你的命运你的病会不治而自愈。”文毅说：“改变运气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修行。”
文毅讲了一大堆的道理和假设，我觉得不如我母亲告知我的那一个字。自家水所构成的“药”字。
我和阿珠离开的时候，文毅说他下周会去英国的大不列颠图书馆，他说他要找一本叫“皇极术数”的书。文毅说他如果能够读到这本书的话，那么关于宇宙关于人类关于自我，就会全部省悟的。我想起金庸的武侠小说中的那些传奇的武术书，我不禁笑了起来。我好想问文毅他的那本可以自由来去宇宙的护照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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