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女-小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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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根菲勒在此间宣布,他次子创立的MBL公司已开始盈利……”

    “我说晶晶,你别扭你叔叔那个收音机行吧?”

    “你别管孩子,让他玩吧。到了去年夏末,我走路就不得不借助一根拐杖了,而且,身上的存款也已由一千多元变成了一百多元。此刻,无父无母孤身过日子的我,才真正地生了恐慌和绝望。也就在这时,邻居方阿姨探听到一个消息:在咱们南阳城西北一百多公里外,有一个叫温家盆的村子,那村里有一个温泉,常在那泉水里泡泡可以治我这种病。并说已有几个同我症状相似的病人,在那里被治好了。这消息虽未使我心里的绝望消失,但毕竟又让我萌出了一种希望,与其在家里坐等病情的加重,何不去那里试试?于是,我便带了几件衣服,拄了根拐杖,坐车去了……”

    “丽特琳说,她最初发现金泊湾里的水可养那种鱼苗时,未敢声张,否则,邻居们就会一哄而上……”

    “我说晶晶,你是想挨打吧?快把音量拧小点!”

    “我在公路旁一个写有‘温家盆’三字的站牌旁下的汽车。原认为这就算到了,然而打眼一看,附近除了一座连一座的山包之外,却并无村的影子。我注意到几十步外的一个土坎上竖着一块木板,上边用白粉笔写了两行字:‘温家盆的温泉能治腰腿疼病,谁去?’那木板旁停着三辆独轮手推车,先我下车的两个中年男子,已在其中的两辆车上坐好,推车的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已是一副推车要走的架势;有一个穿蓝衬衣的姑娘,手扶着另外一辆空车在向我看。我意识到这就是载人去温家盆的交通工具,便急忙向那辆空车跟前移着拐杖。那姑娘见状碎步跑过来,问清我是看病的后,便拿过我肩上的提包,往绑有一块大石头的独轮车右侧一放,很麻利地把车襻带在肩上搭好,抓起车把向我说道:‘坐吧,左边’!”

    “长这么大,车虽坐了不少,但这种独轮车还是第一次坐,我有些犹豫,‘咋?怕翻车?放心!要是把你翻到地上,你就起来用拐杖把我苜儿也打倒在地!’她很快地说出这串话,跟着,便兀自发出了一阵脆脆的笑。我略略地有些尴尬,就小心地坐了上去……”

    “流湖宾馆今日落成……”

    “结婚后第一年不要孩子……”

    “李二嫂我眼含热泪关上……”

    “晶晶!走开,看我打你的屁股!”

    “别管他,小孩子嘛!”

    “刚进村,我就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声。循着那水声,就着暮色,我看到村边有一个冒着白色蒸汽的池子,池旁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依稀可以辨出,那石碑上刻着两个大字:‘均温’。我猜,那大概就是温泉,扭了身问苜儿,苜儿就点了点头。”

    “在一个竹篱围着的小院门口,苜儿停稳了车子,喘着气说:‘到了。’随之,就对着院门提高了声音喊道,‘爹,来病人了!’这时我才明白,村里并没有统一接待病人吃住和治疗的地方。”

    “我吃力地用拐杖支着地,下了车。这时,随着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院门开了,一个噙着旱烟袋的老人出现在门口。我刚要张嘴打声招呼,不想从身子一侧的草垛后突然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没来得及扭脸细看的我以为那是一条狗向我扑咬,就急急地扬起拐杖想去抵挡,不料拐杖那么一扬,我的身子失了重心,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咯咯咯。’那苜儿大概是觉着了不该笑,笑了一下又猛地顿住,急忙弯腰来搀我,‘别怕,那是小淘。’我这才扭头看清,那竟是一头脑门上有片白毛的小牛犊儿。”

    “进了屋,我向吧嗒着烟锅的苜儿爹说:‘大伯,要给你和苜儿添麻烦了。’在来路上我已经知道,这家里就他们父女两人过日子。”

    “‘你的腿咋个疼法?’他没理会我的客套,径直用沙哑的声音问我。我讲了自己的双膝如何在开挖山洞时逐渐开始疼的经过和眼下的症状,他听后就拔了烟锅,起身来我跟前,捋起我的裤腿,用他那粗糙得厉害的手,在我的腿部上上下下地捏摸着。捏摸完,就说:‘一天治病钱五毛,住房钱六毛,茶饭钱八毛。’我先是一怔,随即就答道:‘行——’”

    “昨晚,弥敦大道中段发生火灾,两名妇女遇……”

    “晶晶!你去看看那盆里的金鱼,不要再拧收音机了好吗?”

    “对,晶晶,你逗逗金鱼玩。那是前天邻居王伯送我的,我没有鱼缸,就放在了那脸盆里。我是第二天早饭后开始泡温泉的。我的饭碗刚放下,苜儿爹就转向苜儿说道:‘去,放水。’苜儿于是起身走进右首同厨房对面的一间草屋,片刻之后,那屋里就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我明白了,泡泉池就在那草房里。”

    “片刻之后,苜儿爹做了个让我随他走的手势,我就拄了拐杖跟他进了那草房。进门便看见,房中间是一个砖砌的小水池,水池小得只能容一个人躺下,一根挺粗的竹竿放在水池头上,温泉水就是从那竹竿里流来的。此时,苜儿正用裹了布的一截木头去塞那发黄的竹竿口,池中已放满了水。水面蒸腾着一股热气。见我进来,苜儿就指着墙角的一个竹凳说道:‘那上边放着皂荚、手巾,皂荚擦身、洗头都行的。’说罢,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吸完三锅烟你再上来。’苜儿爹在池边对我郑重地交代。”

    “我点点头,脱了衣服,就进了池。啊,热度正好。我把整个身子浸在水里,一股暖暖的东西,便立时向身子里边爬来。我仰躺在那儿,伸直了一双关节酸疼的腿,眼望着那简单的草房屋顶,在心里无声地叫了一句:哦,温家盆的泡泉池,原来是这个样子。”

    “晶晶!不要把手伸到金鱼盆里!你看,我这个儿子调皮得太厉害!”

    “别管他,小孩子都这样!泡完泉,我想出去走走,刚拄杖出了院门,一股鲜润的空气,便立时钻进了我的肺里,那空气可不像咱南阳城里的,吸进去时没有一点外味,只觉得舒服透了。在院外头,我环视了一下温家盆的全貌。它的四周,都是裹着青草绿树的半高不高的山包;从那些山包到村边,是一些种了庄稼的平地。整个的地形,俨然如一个大大的脸盆,温家盆那十几户人家的瓦房、茅屋,就散在这脸盆底部的中央。看来,这‘温家盆’的村名,是的确没有起错。”

    “接下去,我就移杖向村边走,想去看看温泉。离好远,我就看到了昨晚看过一眼的那块巨大的石碑。那碑上刻的‘均温’二字,现在是越发看清了,是隶书,有一点汉隶的味儿。我当时心里就猜:这温泉的名字,大约是叫‘均温’了。”

    “我走近温泉,见泉水正漫过四方形的池壁,向四周溢着,不过那溢出的冒着热气的水,转眼间又汇成了一股,沿一条不宽的小溪,绕过村南,向东流去。泉池壁上,插着十几根竹竿,那些竹竿一根连一根地连接着伸向村里十几户人家房屋的墙壁。”

    “可能因为秋风太微了的缘故,从泉池中腾起的蒸汽,并不飘散,而是扶摇着直上空中,形成一根很是好看的气柱。我呆呆地看了一阵那气柱,就又转身去细看那‘均温’石碑。这碑立的年代显然已经久远,背面刻的那些小字,已被风雨剥蚀得难以辨认,只能模糊地辨出‘汉成帝庚寅年’几个字。不过,这石碑的碑身却保护得十分完好,上边并无一点碰、砸、涂、抹的痕迹。我于是就很有些惊奇:这偏远乡间的人们,竟还是很懂文物保护的。正当我在那儿探头细看时,身后猛地响起了苜儿的声音:‘周同志,你可别拿啥硬东西去碰那石碑!’‘哦。’我扭头看她一眼,见她扛了一柄铁锄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小淘,就说:‘你们村的人对这文物保护得真好!’”

    “‘啥文物不文物,不准碰坏了这碑,是俺村上的规矩!’她笑了笑说。”

    “我于是点头,一边又扭头看碑,一边就在心里想,这地方弄好了,做个疗养地是完全……”

    “晶晶!晶晶!看袖子湿了!不叫你把手伸进盆里,你偏要伸进去!”

    “算了,还叫他去拧那收音机玩吧,小孩子总得有个玩的东西。我一天泡两次泉,早饭后一次,晚饭后一次。晚饭后这次泡罢,苜儿爹还要给我按摩一番。老人让我在床上躺好,先是默默打量一下我的身子,那模样似乎是在揣度着什么,随后便伸出两手抓住了我的一只脚,我那脚便立即感受到了他那手上茧子的硬度。他的手很重地揉搓着我的脚趾关节和脚腕关节,揉到膝关节时,那疼痛就已经非常地厉害,我原是想靠咬牙把那疼痛忍过去的,不料终未能忍住,就嗷嗷地低叫了起来,然而他却并没有减轻手指上的力量,依旧是那么狠劲地揉着。每次当他最后按摩结束时,我就总觉得有一股睡意袭上了身子。”

    “由于晚上睡得好,白日里就有些精神,于是,我就常常拄了拐杖在村中溜达,一来为了散心,二来为了活动活动膝关节。那日,我走到村南小溪边,忽听下游不远处哞地响起一声牛犊叫,定睛一看,才发现下游百十步外的一块大石头旁,站着苜儿家的那个花顶门的小淘,苜儿也正蹲在那儿抡着棒槌洗衣。我移杖向苜儿身边走去,走近时,刚要张嘴同她搭话,猛地发现她手上裹了皂荚正用棒槌轻槌的衣服,却正是我昨天换下来塞在床底的背心和裤头,立时就着慌地叫道:‘哎呀,我的衣服让我自己来洗!’苜儿闻言先是回头看我一眼,随即就开口说:‘嗨,我还真不想给你洗哩,你这裤头上沾些什么东西,这样难洗?’我一听脸顿时红透,我有时夜里做梦,稀里糊涂地就把裤头弄脏了。‘让我自己洗吧。’我恨不得立时从她手上夺下我的衣服,可不想她眼眉一竖,声音亮亮地叫:‘嗨,你这人倒挺逞能的!你拄着拐咋能圪蹴下来洗?来,你要想洗就把俺的衣服也帮着洗了!’说着,就抓起旁边竹篮里她自己的花衣服,往石头上很响地一摔。”

    “我自然有些尴尬,这当儿,苜儿就又兀自发出一阵脆脆的笑声。”

    “‘哞——’,站在一旁的小淘似乎也受了苜儿这笑声的感染,长长地叫了……”

    “南京金陵饭店高达三十七层,站在最高一层……”

    “晶晶,把声音拧小点!”

    “住的时间长了,我慢慢地了解了不少情况,知道了苜儿家在我之前,已经先后接待过两个病人。知道了这村里老辈人虽晓得温泉水能治腰腿病,但过去却不懂让外处的病人来住下治疗赚钱。家家修一个泉池,只是为了自家洗澡方便;有时自己的亲戚中有谁受了风寒,也来住下治治。直到后来有一个叫山才的小伙子从曲家镇中学毕业回来,说这温泉水治病可以收钱,当作一项副业,家家这才知道去外边接个病人来住下治疗。此外,我还发现了,温家盆全村人对泉边的那块‘均温’石碑,是怀着极度敬意的,无论大人小孩,都把那石碑当作宝物一样地看待,人人都有一份要保护那石碑的意识。那日我在温泉边闲坐,无意之中,将拐杖碰了那石碑一下,立时就遭了在近处溪边洗脚的一个十来岁男孩的警告,‘别碰它!’”

    “随着泡泉时日的增长,我双膝的疼痛虽未见轻,却也没有再加重,这多少也使我得到了一丝安慰。我打算在这儿继续治下去,只是,当初带来的钱已经花光,到了该交治疗和食宿费的日子,远在甘肃工作的姐姐还没有把钱寄来。那天吃晚饭时,我有些吞吐地对苜儿和她爹说,钱先拖几天再交,没想到我的话刚说完,苜儿爹的双眼就一瞪,声音硬硬地叫:‘谁向你要了吗?’似乎我那话带了些侮辱他的性质。他那声音虽夹了怒气,但在我听来,却是十分温暖,没了钱仍能住下治病,大约也只有在这里才行的吧?”

    “对于这父女的关照,我心上自是感激,而且在感激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要报答的愿望。经过了一番琢磨,我想出了一个报答的主意:帮苜儿家赚钱!我以一个城里做过几天生意的人的眼睛发现,这温泉水还可以好好利用。苜儿家只需把泡泉池再扩大一倍,在我的睡屋里再加一个床铺,就可以多收一个病人,这样,每月的收入,就可增加一倍。”

    “主意想好之后,在一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就很兴奋地向他们父女俩讲了出来。我本以为自己的话一说完,苜儿和她爹就会开口称好的,料不到我说完之后,跟着而来的竟是一个冷场,过了许久,苜儿才开了口:‘那每家都跟着学了,都加了池子,泉水每时就流那么多,水不就不够用了?’”

    “我刚要开口解释,苜儿爹声音硬硬地拦了我:‘行了,去泡泉吧!’我看谈得不投机……”

    “第四代自动控制播种机,一周前在农场主温里格家诞生,斯森的第三代播种机将被淘汰……”

    “晶晶,你喝水吗?”

    “别管他。”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不觉地,双膝的疼痛就有些见轻。夜间,被疼痛折磨醒了的事,是愈见稀少了,对此,我自然是高兴。同时,随着治疗时间的延长,无形之中,我心里就把苜儿家当成了一个家。我不再客气地拒绝苜儿为我洗衣、晒被、刷鞋;苜儿也不再拒绝我帮她择菜、烧锅、拴羊。常常是我在院中闲坐看书,她静静地坐在那儿做针线活。有时,望着她轻咬下唇纫针引线的侧影,我就禁不住在心里暗想:哪个男人将来若娶了这个勤快、贤惠的姑娘为妻,他怕是会享一辈子福的。”

    “一天半后晌时,我们六七个外地来的病友,在泉边那个‘均温’碑旁坐着闲聊。开头,先是住在那个中学生山才家里的病友开口,说他家的房东如何地注意房屋的整洁。接着,大伙又议论起各家房东伙食的好坏来。之后,当话题转到温家盆的妇女为什么肤色这样好时,那个拄着一根拐杖的冯胖子,就龇了一口黄牙,对我很是古怪地眨眨眼笑着说:‘老弟,你家房东的那个闺女可真漂亮得可以,水灵得叫人一看就想伸手去掐摸掐摸,我猜,手要摸到她的身上,保险会像摸到缎子那样舒服。你不能找机会试试?’我当时一听,就霍地拄杖站了起来,心里顿时有一种受了侮辱的气恼。可他还在说下去:‘哈哈,老弟,有光不沾可是傻瓜!这地方的姑娘没见过世面,保险,你要摸她,她连动都不敢动。’我没听完他的话,就气得不能自抑地抡起拐杖,把他的拐杖打飞到了几步之外,接着转身就往回走。走到院里时,正在择菜的苜儿大概是见我脚步有些踉跄,便急急地跑来扶我进屋。我看了她一眼,可能是那个冯胖子的话在起作用,我第一次注意到苜儿的颈项,竟果真地是和白缎子一样。”

    “给你说实话,在当时,我的心忽然就莫名地急跳了一阵……”

    “先生们,女士们,你的牙经常疼吗?牙龈常出血吗?两面针牙膏具有止疼止血……”

    “晶晶,声音拧小点!你妈快下班了,你先回去吧!”

    “让他玩嘛!入冬之后,我膝关节上的疼痛减轻得越加明显了。而且,有时我故意地弃了拐杖,竟也可以走一小截子路。看来,这含矿物质种类不明的温泉水,还真的就有疗效!这时,姐姐给我寄来的三百元钱也已收到,于是,继续住下治疗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几场冷风过后,天,落起了雪花。气温虽低,但泉水的温度却并没有减下来。落第一场雪的那天早饭后,我又照样地下到那温暖的泉水里泡了三袋烟的时间,而后回到自己屋里躺下,让苜儿给我按摩。平时本来是由苜儿爹给我按摩的,那几天苜儿爹砍柴时伤了手,便让跟他学过按摩的苜儿代替了他。他自己则噙着烟袋站在一旁,间或地指点一下应该加重按的穴位。苜儿也是先从我的脚趾关节揉起,逐渐地向腿上的关节移动,随着她那柔软手指的揉捏,一种莫名的舒服之感就向我的全身涌来。我们是朋友,我就不向你隐瞒了。当时,我先是被那种舒服弄得有些昏昏欲睡,渐渐地,那舒服就刺激我起了一种想攥攥苜儿那双手的渴望。当苜儿爹去院中草堆上抱草喂小淘,屋里只剩下苜儿一人在我身边时,这种渴望竟变得愈加强烈了。当她开始揉我的双膝时,可能因为要加大手指上力量的缘故,她的身子就低低地俯了下来,两条乌黑的辫梢不时地在我身上拖过,她发上的那股淡淡的皂荚香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孔。这辫梢的拖动和这种香味,使我原有的那种渴望就急剧地膨胀起来,终于,那渴望摆脱了我理智的约束,我猛地抓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拉到了我的胸前。苜儿见状,一双乌眸先是意外地一闪,随之就脆脆地一笑:‘俺把你的腿揉疼了吧?’我没理会她的话,又把她的手放到了我的嘴上。可她依然笑笑地望着我说:‘俺手上有茧子,一开始就怕揉你的关节时让你觉着难受。’她不懂我吻她手的意思,可她最后到底从我的眼睛中看明白了什么,脸和脖子霎时红透。我感到双手一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猛地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失去了的理智此时骤然间又回到了脑子里,我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个举动的卑劣,即刻就在心里恨骂着自己: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人家父女一心一意地照料你治病,你竟然如此去回报人家!好你一个瘸子……”

    “我们询问了斯格夫人,她说,她家除耕种十一公顷土地外,还办了两个奶牛场……”

    “哥伦比亚号油轮今天在西太平洋……”

    “晶晶,你要听收音机就听一个台的,不要乱扭!”

    “他愿听什么就听什么。一种恐惧立时攫住了我。倘苜儿把我的行为向她爹一说,那倔脾气的老人将会对我怎样?骂?打?赶出门去?第二天早上吃饭时,我几乎不敢走进屋去。还好,吃饭时并没有发生什么,苜儿与往常不同的只是不抬头看我,没像往常那样脆脆地笑。一个白天总算平安地过去,吃了晚饭,我泡了泉回到睡屋之后,估计苜儿今晚绝不会再来给我按摩,便准备躺下睡觉,不想就在我刚要动手解衣时,苜儿跟在她爹身后走了进来。我当时十分恐慌,以为一番羞辱就在眼前了,以至于当苜儿做了个让我躺下按摩的手势之后,我竟有些不知所措了。按摩开始后,我明显地感觉到苜儿的呼吸比以往急促,而且手指也在微微发颤,她一定以为我侮辱了她。我愧疚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她。耳边只是响着苜儿爹指点女儿按摩的声音:用点力!穴位在上边,挪一下!……”

    “一连两天,苜儿在给我按摩时,我都没敢睁开眼睛去看她。第三天晚饭后,她来按摩,我依旧闭着眼睛,按摩结束后,我听出苜儿爹先转身走出了屋子。突然,我感到苜儿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我的眼角上,我吃惊地睁眼一看,见到苜儿那双温润的乌眸正默默望着我。‘你的心思俺明白,’她的话低得我几乎听不到,‘俺不是嫌你有病,俺是想找个心好的人!只要他心好,有病也没啥,俺就是养活他一辈子也中!’这几句话说完,她就疾步走了。我怔怔躺在那里,万没料到,她经过几日的沉默之后,对我说出的,竟会是这样几句话。最初的那阵惊诧过后,我就开始琢磨,她那话里,分明地是含了这样一个意思:‘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心好的人!’假若她知道了我是一个心好的人,那么她或许能够答应跟我的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很有些激动。我虽然还没正式地谈过恋爱,但已经知道找妻子的首要一条是看心地。此生若有苜儿这样心地的姑娘做妻子,该是大幸事了。何况,倘真的能娶她为妻,常年生活在温家盆,自己的双腿说不定就可以完全恢复。城里那间父母遗下的潮湿小屋,对我的吸引力,的确是微乎其微。”

    “黑海舰队新增加一艘导弹驱逐舰……”

    “小心,晶晶!别搬收音机,小心把它掉到金鱼盆里!”

    “……这艘驱逐舰的总吨位……”

    “泡疗日子越长,膝关节疼痛就减轻得越明显。看着奇迹般恢复的双腿,我心里涌出一种终逃大劫的欢喜。在这同时,我那种要报答苜儿和她爹的关照之恩,让苜儿知道我的心以争取长住这儿的愿望,也越发强烈了。就是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我在一天的晚饭后,把扩大泡泉池再收一个病人的想法,向他们父女又说了一遍。我甚至把我心里想的一个极美的远景也说了出来:‘眼下先多收一个病人,慢慢地积累一点钱,然后再盖几间草屋,建一个新池,做几个单人床,收更多的病人,一段时间过去后,待钱积得多了,我们就可以建城里那种水磨石的水池让病人用来泡泉,盖漂亮的三层楼房作为疗养病房,用水泵和柴油机来引泉水,那时候,这里就可以变成一个疗养旅馆。’这样说着时,我的双眼,就仿佛看见一个漂亮的疗养旅馆立在面前,一条沥青路通向远处的公路,一批批来疗养的病人正从汽车上走下来,一个个拎包提箱。穿着笔挺招待服的苜儿和我正十分殷勤地接待着病人,而当了旅馆经理的苜儿爹,则很威严地站在旅馆的阳台上。”

    “料不到的是,当我颇为激动地说完之后,竟一点也未引起苜儿和她爹的兴趣,苜儿仍旧专心做她的针线,苜儿爹则照样用那种硬硬的声调催我:‘去泡泉吧!’我在失望中明白了,光嘴说怕是很难让他们相信的,最好能做一个示范,让他们从事实中看明白那样做的好处。”

    “我于是就想起了那个中学生山才。他当初既然知道可用这泉水做生意,大约对做更大的生意就不会不感兴趣。只要他能做个示范,我就可以说服苜儿和她爹干起来……”

    “晶晶!不要用手去捉鱼!听见了吗?”

    “那鱼是让你看的,孩子,不要去捉。”

    “我真想要一个闺女!要儿子小时他气人得要命,长大后接个老婆又不管我和他妈了!”

    “你想得倒还挺远!我的判断果然没错。那日我在温泉边碰到山才,对他说了我的主意,他尽管望着那‘均温’碑有些犹豫,而且双眼里还似乎露出一点害怕,但最后他到底点头同意去干干试试。”

    “我于是就开始等待他示范的成功。”

    “在这段等待期内,我没想到,我无意中做出的一件极小的事,会使苜儿把我看成了一个心好的人,从而,使我俩的关系又极快地朝前发展了。”

    “那是一个午后,住在邻居家一个治疗腰疼的老头,拿了一套旧的内衣内裤,来让苜儿帮他补一补。那老头虽也是南阳城里的人,但家境似乎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以他那套内衣的破烂样子,倘是富裕一点的人,怕早就扔了。也是很巧,就在前一天,我的姐姐从甘肃那里给我寄来了两套内衣内裤,正放在我的床头。此刻一见老头那套内衣的样子,我就说道:‘算了,这套内衣就别补了,补好也穿不了两天,来,我给你一套,拿去穿吧。’他先是推让了一番,最后又说要给我钱,我自然不会收他的钱,只是摆摆手,让他走了。”

    “这件事我不过是无意中做的,不料竟会使在一旁观看的苜儿受了大感动,我随后进屋想睡一会儿的时候,她跟了进来,一边替我摆枕头、抻被子,一边说:‘听说这大伯在城里有几个儿子,却都不给他买衣服穿,你这样送他衣服,心肠倒比他儿子们好。’我当时因不好意思让她替我抻被子,就去推她,不想无意中竟又碰着了她的手。我尴尬地刚想移开,不料她反一下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她软软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揉着,这种接触使原先沉在我心底的那股感情又涌了出来,我就猛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攥住。她的手顺从地停在我的手中,没有丝毫要挣出的意思。这一下子鼓起了我的勇气,我猛一用力把她拉到了怀里。你是过来人,想是明白,人到这时候很难控制自己。我急切地亲她的脸颊和嘴唇,她起初有些吃惊,想挣脱,但我抱得很紧,随后,她的身子就慢慢软了下来,当我的手最后伸进她的内衣时,她就完全地软瘫在我的怀里了。我不怕你笑话,在那一刻,我体验到了我从未体验过的感情,触摸到了我一直感到最神秘的东西,我激动得几乎要窒息。我敢说,在那时,我要做什么她都会顺从,但我……”

    “斯本蒂亚决心游过英吉利海峡,创造一个奇迹……”

    “晶晶,你还去看那盆里的金鱼吧,把收音机关掉!快讲!”

    “山才的示范,很快就成功了。”

    “他一开始是把家里闲着的三间草房腾了出来,一间修了个可容几人同时泡泉的水池,另两间放上了四张竹床,跟着就接来了四个病人。这样他家的收入,一下子就增加了四倍。如此经营了半月,看看他已尝出甜头,我就又怂恿他请人新搭了三间草屋。在竹、木、草都不缺的温家盆,搭草屋原本就不是很难的事。新草屋搭起不久,他就又砌了新池,添了新床,增收了三个病人,还剩下一个床位,因为一时没病人,就在那里空着。”

    “这样,他家一共住了八个病人,一天的收入就有十五六块。自然,招待这么多病人不是他和他娘两个人所能忙过来的,我于是就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从外村请来两个亲戚帮忙。二十多天过去,当山才手中握了些现金时,我就又催他去镇上买了两张新饭桌,买了几把折叠椅子,买了些塑料桌布和床围,还有一些拖鞋、肥皂、镜子、梳子等物,把草屋装饰布置起来。”

    “至此,一个乡间温泉疗养旅馆的雏形,算是出来了。”

    “山才这样一干,立刻就在温家盆引起了热烈反响。”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些来泡疗的外地病人,他们一个个地跑到山才家去参观。来村里泡疗的病人,多是南阳、邓县、镇平、内乡等处的城里人,因此,对干净舒适自然都有一份要求,一见山才把住宿、治疗的屋子收拾得如此利索,就都生了点羡慕之心。有一个住在房东孙岭子家的病人,因嫌孙岭子老母有病,屋里脏,又听说山才家有一个空床位,即刻就搬了过去。”

    “其次做出反应的是村里的那些妇女。由于山才家离泉最近,而他家住人多,用水量又大,所以只要他家一放水,那温泉的水不仅不再外溢,而且还多少影响到其他户的放水,需要其他户稍稍错后一点时间。这样,就引得其他户的主妇们,跑到泉边尖声地抱怨。不过,那抱怨声中,是多少也含了些羡慕味道的。”

    “至于村里男人们和老人们的反应,则更是热烈。在村中和‘均温’碑旁,经常可以看到有人聚在那里低声议论,只是,他们议论的什么听不清楚。我揣想,大约也不外是些惊奇和羡慕的话吧。”

    “苜儿和她爹对此事,自然也有反应,父女俩经常站在院门前,或是向山才家默望着,或是向泉边默看着。我据此得出判断:他们也动了羡慕的心了。于是,我便很有把握地认为,到了该把话挑明的时候……”

    “放下,晶晶!快把金鱼放下!一会鱼就要死了!”

    “嗬嗬,小家伙可能想看看金鱼的长相。”

    “这孩子,简直拿他没办法。”

    “那是一个中午,饭快要吃完时,我含了笑说:‘大伯,苜儿,山才家现在住了九个病人,一天就可以收入近二十元,这样,要不了一年,就变成大富户了。’老人低沉地‘嗯’了一声,我又继续说道,‘山才那样做,其实是我的主意!’我的话音中满是自豪。”

    “‘哦?’苜儿先停了筷子望定我,神色中含了无限的惊诧。”

    “在那一刻,我是很有些得意的,我终于让苜儿父女实在地看到了我的本领!我把苜儿的惊诧,当作了对我具有这样聪明本领的意外,于是就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其实,只要咱们家干起来,保管很快就可以超过山才,我们将来还可以买柴油机和水泵,安淋浴水管,保险能把病人很快吸引到我们家来,怎么样?’”

    “苜儿看我的眼睛已经瞪圆,一副刚认识我的样子。随后就冷冷地说:‘那别家就不用泉水了?就不接病人了?你没见早饭后和晚饭后,因为山才家用水太多,别的户放水时水就流得很慢吗?你没见已经住到别家的病人,又搬到他家了吗?’声音中仿佛含了怒气。我听后急忙解释:‘这没有什么,别的户放水时水少,可以改一改放水时间,再说,不一定每家都接病人,其他人家想挣钱,晚点可以到山才家或我们家来帮忙照顾病人,由山才或我们给他们开工资!’”

    “这时,一直默坐在那儿的苜儿爹,就很响地放下饭碗,起身走了。而且他那步子,也分明是有意加重的样子。苜儿也随即啪啪啪地收拾起空碗空盘,转身进了厨房。我当时尴尬地呆坐在那儿,没想到谈话会得了这么个结果!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罢,待以后再说——”

    “菲尔森农场主在他宽大的客厅里接待了我们,他说,在两三年内,他要改进耕作方法使亩产……”

    “声音拧小点!”

    “那天的傍黑时分,村里的八九个老头,相继来到了苜儿家。老头们进了堂屋之后,仿佛是在同苜儿爹商议着什么十分秘密重要的事情,一个个神色庄重、严肃,声音放得很低。我觉到了几分奇怪,但也并没在意。就要吃晚饭的时候,苜儿爹突然从羊圈里把平时他很喜欢的一只小山羊抱出来杀了,杀的时候,还特地拿了一只青花粗瓷碗接那羊血。我问了一句:‘现在不年不节的,杀羊干什么?’苜儿和她爹却都不吭声,我估计是因为自己中午那番话惹他们生气了,便也不好再问。”

    “晚饭后,我刚下到泡泉池里不久,忽然就听到村里破天荒地响起了急骤的锣声,跟着又听见好多人的脚步声向温泉边响去。一种出了什么大事的感觉使我急急地擦干身子,穿了衣服想去看个究竟。当我匆匆赶到村边时,禁不住就吃惊地瞪大了眼,一个未料到的场面出现在面前:在泉边的那个‘均温’碑前,亮着四五个巨大的火把,‘均温’二字在火光中发出蓝幽幽的光;石碑的两旁,分站着十几个村中的老人,老人们一个个庄严肃立,苜儿爹紧挨着石碑的左边站着;石碑的前边,站着全村的男女老幼,一个个也都屏息敛气;我注意到山才和他娘站在人群的最前边,离石碑最近;苜儿手捧着那个盛了羊血的青花瓷碗,也站在人群的前边。看到这个场面,莫名其妙地,我的身子就一哆嗦。”

    “石碑右侧站着的一个长须老汉先开口说:‘乡亲们,温泉,自汉高祖丁酉年出水,距今共两千一百八十九年;向为村人共有。汉成帝庚寅年间,村人立“均温”碑,示后人有温共享。嗣后,全村家无论大小,人无论贫富,都能从泉水中得一份温暖。未料时至今日,竟有不肖子山才违背祖训,企图将温泉据为一家之有,只要自家池满,不问他家引水是否艰难,仅为一己谋利。村人孙岭子老母生病,正等钱用,可不肖子山才竟将住在孙家的泡泉人引到自己家里,断了孙家的进项,实乃为利忘义!温家盆出此子乃村人不幸,姑念其年幼,且受外人蛊惑,着其改过即可,不予责罚!’”

    “早被这庄严阵势镇住的我,听到那句‘受外人蛊惑’的话,不由得身子一抖,这,当然是指我了!直到此时我方明白,当初自己把‘均温’二字视为温泉的名字,实在是一种自作聪明的大误解。”

    “‘山才听清了吗?’苜儿爹这时响亮而庄重地问一声。‘听清了。’山才娘杂着哭音代儿子答道,随即又转向儿子说,‘还不快跪下!’做娘的说罢,就和儿子一起双双在石碑前跪下了。‘从明早起,你家仍用一个泡泉池,可听明白了?’苜儿爹又肃穆地问。山才和他娘又急忙答:‘明白了。’”

    “这时,苜儿爹就转脸向着整个人群,凛然地喊了两个字:‘描碑!’随着这两个字的落地,猛然地就从人群中响起了震耳的唢呐声,我一直还没有看到,在那人群的中间,竟还站着几个拿了唢呐和芦笙的人。在这震耳的唢呐声中,只见石碑两侧的老人行列里,各走出一个手上拿了小刷子的老者,相继去苜儿捧着的羊血碗里,蘸了羊血,一人用刷子描那个‘均’字,一人用刷子描那个‘温’字。转瞬之后,那两个字便被刷得一新,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红光……”

    “美国今年人均收入……”

    “幸男一郎说,他打算今年再买五种农用机械——”

    “后来怎么样了?”

    “我的一番努力引出如此后果,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我急切地想找苜儿把我的用心向她做番解释,然而她却并不给我一个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一个午饭后我去帮她刷碗,刚好她爹出去了,我便急忙说道:‘苜儿,我当初……’‘别说了!’她打断了我的话,声音中很带了点仇恨的味儿。因委屈和激动,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想继续向她解释,不料她猛地把我的手甩开:‘往后不许挨俺的身子!’‘为什么?’我当时心里有些慌,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好心肠的姑娘。‘你的心不好!!’她几乎是咬着牙说,语调冷得可怕。我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蒙了:我的心不好?!”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睡屋里,躺在了床上。一直躺到半下午,才又无精打采地下了床。我想到应该去山才家看看,起码应该给他一点安慰。走到离他家十几步远的时候,看到他正在门前拆一根引泉水的竹竿,便喊了他一声,谁知他一看是我,竟慌忙扭头向屋中走去,而且他娘从屋里匆匆走出来,用哀求的声调向我说道:‘天啊,你快走吧,你别再来害俺山才了!走吧,走吧,你好好养病吧!’”

    “我立时呆在了那里。一股刺骨的凉气,突然地从脚底向身上升起,就在那一刻,我分明地觉得,我的双膝,竟又疼得厉害起来……”

    “晶晶!快把金鱼放下!”

    “孩子,别把鱼拿出盆子。”

    “后来?”

    “后来,我开始觉得,我是不能再在村里住下去了。苜儿和她爹虽仍如往常那样照顾我治病,但一丝对我的戒备是存在他们心里的。苜儿仿佛时时都在避免我和她单独在一起,当初两人的那份亲昵已完全没有了。”

    “村里人对我也有了成见。每当我从村中走过,总见有人朝我指指点点,分明地是在那里议论着什么。”

    “虽然我的病并没全好,只是刚刚到了离开拐杖能走的地步,但我决心走了。我是在一个中午说出走的话的,苜儿和她爹听后,都说应该把病治好再走,但我听出,那话里已无热情了,于是,就愈坚定了决心。我定下第二天就走。”

    “第二天早饭后,我去村边向温泉和那块‘均温’碑作最后的告别,站在‘均温’碑前,一股敬畏之意,禁不住地就从心里生了出来,我想,我此生是不会忘了它的。”

    “从村边回到苜儿家门前时,见苜儿已把我的提包在独轮车上放好,一副要送我走的架势,我便急忙推让:‘不用送,我自己走!’苜儿手架着车站在那儿没吭,她爹声音硬硬地说:‘坐吧,病人走时要送,这是规矩!’我于是只好坐到独轮车上。一切都如来时一样:独轮车吱吱嘎嘎的轻响中伴着苜儿越来越粗的呼吸。所不同的只是,小淘蹄声嘚嘚地跟在我们后面。”

    “一路上,我和苜儿都无言语,我是实在地不知该说什么,而苜儿,则仿佛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有小淘的蹄声,帮我们驱除着路上难耐的寂静。直到我登上在公路边停下的长途公共汽车时,苜儿才突然用挺高的声音说道:‘记住不要跳冷水、睡湿地!’我点点头……”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把金鱼放到了盆子外边?快放进去!看我揍你!”

    “算了,让他玩吧,那金鱼怕已经死了。”

    “天呀!还真是死了!晶晶,你该挨揍不该?”

    “别嚷孩子了,也怨那金鱼太娇气,一拿到盆子外边就不行了。再说,我也没打算养金鱼。”

    “嗨!我这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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