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绿卡-能读原版的《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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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可和苏强曾经约定,两人相见时须主动关掉手机。在一起的日子长了,肉体的欲望渐渐趋于平缓,相见不再是烈火干柴的情欲燃烧,更多的是流水潺潺的细语长谈。时光沉淀在心里,花开叶落,细雨寒霜,感受最自然的洒脱和宁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见面不再关手机,熟悉了,就自然了,不再拘束客气,日常生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尼可不是一个娇滴滴、腻乎乎的女孩,在乎自己的空间,也尊重他的空间。她偶尔会一言不发,静静读一本喜欢的书。而苏强呢,会带上自己的IPad,该查的股票信息,该处理的商务绝对不会耽误。只要与喜爱的人身处一室,彼此的眼角挂着对方,就有淡淡甜甜的喜悦。他们都享受这样的时光。

    尼可曾经把《十面埋伏》的音乐设成苏强的铃声。后来邓菲无心的一句话,她便有了小心思,即刻换成一曲《高山流水》,《高山流水》带着知音相惜相赏的共鸣,很符合她的心境。《十面埋伏》也是尼可偏爱的一首古曲,她又会设成谁的铃声呢?

    那个晚上,与苏强相见,尼可的手机响了,是《十面埋伏》的音乐,苏强看见她从容地拿起手机,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声:“苏瑞,你好!”完全是跟合伙人谈业务的表情。

    自从几年前,尼可给熬小狼当了文字翻译,苏瑞和尼可之间的关系便成了雇佣关系,永远的业务合作,不再谈朋友间的情谊,你给钱,我出力,只要彼此都满意,合作之路就可以一路蓝天和白云。

    苏强坐在一边,静望情人跟妻子对话,他听见尼可的声音明亮清晰:“《帝王花》的剧本我看了,工程太巨大,我一个人扛,恐怕吃不消,我只能给你翻译一部分,其余部分你必须找别人。”

    “那怎么行!”苏瑞在电话那头说,“你尼可博学多才,吃透中外,北京虽然人才多,但是特殊人才太难,要找英文好的容易,要找中文好的也容易,但是两种语言都熟透的人我不知道去哪儿找。”

    “这是北京啊,双语人才满大街都是。”

    “说话谁不会?文盲都会说话,把他丢在一个语言环境里,他就能张口,但是阅读能力呢?写作能力呢?说实话,在北京街头找一个说中文说得顺溜的老外比找街头的流浪狗还轻松,找来又如何?估计大多数跟我一样,半文盲一个,一篇报纸都读不下来。我告诉你,《帝王花》的中文对白是半文言,里面还有诗词歌赋,要把它翻译成合适的英文,让西方人听了不莫名其妙,而且还要有亲切感和熟悉感,除了你尼可,还有谁能胜任?”

    尼可说:“苏瑞,谢谢你的信任,但是我真没有时间。”

    苏瑞即刻质问:“你在忙什么?忙着跟情人约会?忘了黑夜和白天?”

    尼可的后背忽然一个激冷,心蹦了两下,依然平静地回答她:“我要参加七一的朗诵会,高手很多,我目前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在朗诵训练上了。”

    “呃,你要朗诵?”苏瑞是个中国通,一听就冷笑,“哎,七一不是共产党的生日吗?你一个美国人跑去打什么麻油?”

    “你也认为我是瞎凑热闹?”尼可问。

    “还是专心翻译《帝王花》吧,我给你的报酬,肯定会对得起你的智力。”

    尼可抬高了声音:“谢谢你的关心,我家里不缺米下锅!”

    “那,那就算我求你吧,求你帮我一个忙。”人才面前,老板苏瑞只能低头。

    尼可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后天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尼可坐在那里,像是在思考,好半天没出声。苏强走过来说:“你其实可以直接拒绝她。”

    “为什么要拒绝她呢?”尼可对苏强说,“你难道不想看到你夫人事业成功吗?”

    “什么事业成功,她完全就是在瞎搞。”苏强的眼睛里滚出烦躁的浓烟,似乎压抑了很久,总算找了个出口喷泻了出来。尼可不出声,听他把话讲下去:“瞎砸了一大堆的钱,请了一些所谓的名导和明星,不过在国际的红地毯上打过几次酱油,一个个狂想着要冲击奥斯卡,那小金人是你家定做的吗?自己又不是这块材料,只知道白痴似的乱烧钱,干什么不好。”

    “有你这个好丈夫站在她的后面,她当然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尼可说,“苏瑞对我说过,你把她带到中国,实现了她在美国根本无法想象的梦。”

    “梦如果离现实太远,我的忍耐也是有限。”苏强的脸对着窗外,尼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苏强和苏瑞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相爱了。

    关于他妻子的话题,尼可和苏强从来没有正面谈过,偶尔提及了她,两三句话就匆匆飞过,像有隐约的疼痛或者尴尬,两个人都下意识回避。不提并不等于不存在,落在尼可的心里,搅搅拌拌、凌凌乱乱,汇杂成各种奇怪的感觉:好奇、愧疚、羞惭、不安、探寻……

    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大家不妨都亮亮心,晒一晒心头千转百绕的话。尼可先说:“你知道,我是先认识的苏瑞,后认识的你。邓菲当时说,看苏瑞的那身气派,温婉妩媚,穿上旗袍的神秘气质,也不知道苏瑞嫁的是什么人家。”

    苏强坦率地说:“不说谎,那时我和苏瑞是真心相爱,邓菲评价得对,她身上有种神秘气质。很浓的韵味,非常吸引我,我真不知道,一个美国女孩会这样疯狂地热爱中国。说实话,当时挺感动的。”

    尼可说:“我也爱中国,只是没她那么狂热。”

    苏强说:“你的爱是执着而又理智,不是那种表面的追风,比如一窝蜂地去唱京剧、说相声、搞针灸、舞龙舞狮子的,你能沉得下心看《诗经》、《楚辞》,唐诗宋词,最近又开始读《资治通鉴》,说真的,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都没有读过《资治通鉴》!”

    面对表扬,尼可也不谦虚,她接过话就说:“我读《资治通鉴》,邓菲最初还怀疑,以为我是在摆样子想弄几张自拍照,好拿出去吹嘘,我说我是那样显摆的人吗?她很不服气,说她在大学读过《资治通鉴》,头大眼花,一路都在堵车,没有阅读的快感,只好读了白话翻译版,她根本不相信我有读懂原版的能力。”

    苏强笑道:“连我都不相信你读的是原版,不可思议。”

    尼可说:“有什么不可思议?你和邓菲都是种族歧视,如果我是个中国女孩,在中国长大,你们就不会带着花花绿绿的眼镜,给我一番又褒又贬的评价。如果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拿过中文系的文凭,茶余饭后翻开一本《资治通鉴》,有什么大惊小怪,对不对?”

    苏强走过去把尼可搂入怀里,轻声对着她的耳朵说:“这就是你让我着迷的地方,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思想,都闪着一种神秘的光。”

    “我有神秘的光吗?”尼可半闭着眼睛说,“唉,白玫瑰和红玫瑰。”

    “什么玫瑰?”一时半会,苏强没有反应过来。

    “张爱玲的《白玫瑰和红玫瑰》,上大学的时候,邓菲曾推荐我读过。我不喜欢张爱玲的小说,但是喜欢这篇小说的一段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苏强呵呵地笑起来:“这段话确实很有意思。”

    “而且很真实吧?”尼可笑问。

    苏强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尼可帮他说了:“因为你娶了红玫瑰,我便成了你窗前的明月光,如果你娶的是我,我不过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而你会日夜怀念红玫瑰,绽放在朦胧月下的红玫瑰,随风摇曳,充满神秘的诱惑。”

    苏强说:“你此时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尼可笑道:“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是你采不到手的白玫瑰。”

    苏强笑道:“什么叫采不到手的,别把我说成采花大盗。你早就长在我心里了,不管你留下还是离去。”

    尼可低头叹了一口气,声音涌动出几分伤感:“那好吧,趁我现在还没有离去,珍惜窗前的明月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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