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会气急败坏地吼她,可是我竟然很平静地说:“是的,是我。”
我真是笨到家了。我应该质问她,就算不打她一巴掌,也应该警告她不要再缠着林西北。
可是,我没有。我就这么傻傻地等着她跟我说下一句话。
“林西北回来了,你把他带回北京吧!”她说。
天啊,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告诉我林西北回来的消息,而且还让我把林西北带走!
姜咚咚递给我一张纸条,我看到上面有林西北的字迹,那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她说:“你让他回去吧,我是不会见他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而我站在那里,被她的话,还有林西北的字条击败了。
我拿着那张纸条跑了出去,甚至忘了画布还没有回来,可是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就这样,我把人生地不熟的画布丢在了葵未舍,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林西北所在的酒店。
我站在酒店房间的门口,整整十分钟,才按下门铃。很快,门就被打开了,里面的人出来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说:“姜小咚,你终于来了!”
我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林西北把我当成了姜小咚。
当林西北抬头看到被拥进怀里的人是我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露出满不在乎表情。看,这才是我认识的林西北。
他冲我大声吼:“靠,朱七七,你又跟踪我!”
“我又不是中统的特工。”我故作轻松地跟他拌着嘴,心里的悲伤早就逆流成了大海。
“可你……”他突然有些结巴了,“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想你了,不行呀!”我答。
“别闹了,快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住的地方,我只告诉了姜……”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话语,看着我。
“地址是姜咚咚给我的。”我说着,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我看到林西北的脸忽然就沉了下去。
“你去见她了?你跟她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告诉她我们又在一起了?”
林西北突然像一头爆怒的狮子,将我使劲地摇啊摇。我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可我不想解释也不愿解释!
我觉得我整人都要虚脱了。长途的跋涉,还有残酷的现实,将我一下击垮了。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画布。他像一个英雄似的从天而降,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到他狠狠地抽了林西北一个耳光,接着,两个大男人扭打在了一起,而我就这么晕倒在地上。
世界静止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充满来苏水味道的房间里,四周是雪白的墙壁。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熟睡的画布被惊醒,他看着我说:“醒啦。你可醒了,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这是在哪儿啊?”我问道。
“医院。”他说,“你突然就晕倒了,把我吓死了。还好,医生说是因为疲劳过度,还有些贫血。不过,我看我们回北京后还得去医院复检一次。你真是让人担心……”
“林西北呢?”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他……哎,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画布突然站起来朝外走。
“他是不是去找姜咚咚了?”我觉得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画布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想吃方便面。”我无力地说。
“方便面没营养,要不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画布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不,我就要吃方便面!”我大声说。
“好,我去给你煮方便面。”
画布离开后,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林西北到底还是去找姜咚咚了,即使我晕倒了,他也没有留下来。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病房的门又被推开,我以为是画布进来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赶紧假装熟睡。随着脚步声和呼吸声越来越近,我隐隐听到了哭泣声。显然,进来的不是画布。
我睁开眼睛,面前的人竟然是林西北。林西北哭了。
这大约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哭。我和林西北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他哭过。可现在他却哭了,而这些眼泪是因为那个叫姜咚咚的女孩吧。
以前,不管林西北怎样无视我的存在,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可是现在,那些害怕还有那些妒忌,它们一股脑地钻进了我的心里,像毒蛇似的吞噬着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流泪。
“朱七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像个小孩似的无助地喃喃自语,“我也很想和你在北京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忘不了姜小咚。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她的爸爸现在是我的姐夫,我们根本没有可能。可是,怎样才能忘记她?你告诉我,朱七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此刻,林西北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我的心一下就软了。真的,无论在这之前我有多么恨他、怪他,在这一刻,所有的恩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受了伤、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安慰他。
我伸出手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亲吻了他那张沾满泪水的脸。林西北回应着我,他的吻带着湿湿的咸味,像是盐巴的味道。我们就这样忘情地吻着,似乎忘记了之前那么多的不愉快。林西北将手伸到我的衣服里,我紧紧地咬着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颤。他说:“朱七七,我们的关系只有这个了,只有这个!”
我把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这是我一直知道的,他爱的是我的身体,而不是我朱七七。
可是我不在乎,我不相信林西北会永远爱着姜小咚的灵魂。不,我更相信那只是一种得不到的美好。
这么想着,我又高兴起来,我烦恼和忧伤都不见了。
我又是那个凛冽的朱七七,为我的小爱情疯狂到死。
画布进来的时候,林西北已经睡着了,他像个婴儿一样安静地睡在隔壁的床上。画布看到他,就冲上去将他拉了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西北揉了揉眼,看着他说:“你应该就是那个打我的,喜欢朱七七的台湾仔吧!”
画布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的表现明白地告诉他,我已经把他喜欢我的事情告诉了林西北。画布没说话,轻轻地松开林西北,然后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试图将画布追回来。林西北却一把抓住了我:“朱七七,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我们就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愣住了,回头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找姜咚咚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因为你爱我,多过我爱你!”林西北看着我说。
是啊,在爱情里谁爱得多一点儿,谁就输了,就注定翻不了身。
我爱林西北大约超过了爱自己,所以我听了他的话,乖乖地留在病房里。我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林西北破天荒地陪了我整整三天。在这期间我们一直没有说话,我在想画布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北京,他一定很恨我吧。
想到画布,我又开始不可抑制地难受。
一个星期后,我和林西北再次回到了北京。似乎只要离开星城,所有的不愉快和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林西北再一次向我保证:“朱七七,我决定以后好好爱你,再也不做伤害你的事情了!”
我信以为真。
可是,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改变,世上又哪来的那么多痴男怨女。事实上,林西北不会变。就算变,他也是因为姜咚咚。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我去隐形人找画布辞职。我想,经历了星城的事情后,画布一定不会原谅我。
可是,当我走进隐形人时,并没有看到画布。调酒师赵三告诉我,画布家里有事,已经回台湾了。
“他没有跟你说我的事情吗?”我问道。
“你的什么事情?”赵三反问我。
“没什么。”我说。
“哦,对了,这是画布给你的。”赵三说着,拿出一个信封给我。
我打开,里面装的是三十张一百元的人民币。
“画布说,这是你上个月的薪水。前几天发工资你没来,所以他让我转交给你。”赵三解释。
“谢谢!”
原来画布并没有打算辞退我,他回台湾应该是想避开我吧。他肯定知道我回北京后会说辞职的事情,所以早早地避开了我。
一直到农历年,画布都没有回北京,我依旧每天去隐形人唱王菲的歌。赵三说,自从我来这里唱歌后,酒吧的生意突然好了很多。他说:“朱七七,你知不知道,现在混后海的人都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哦!”
我笑了笑,问:“画布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他没有讲,说是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就回来。”赵三似乎对我有些隐瞒。
我不再问他关于画布的事情。
新年那天,我以为我可以留在家里陪林西北一起过个年。可赵三却通知我,酒吧被一家公司包场,据说是要和加班的同事一起庆祝除夕夜,顾客希望我可以在那里为他们唱歌。我答应了。
那天,我和一群陌生人在一起过了除夕。林西北说好了来接我,可是下班后我却一直没有等到他,我只好自己坐地铁回家。
在地铁检票处,我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回头便看到了画布。
“画布,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台湾吗?”见到他,我一下就傻了眼。
“我……我……我刚飞回来。”他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
“除夕夜哪有什么飞机可以回来呀?你一直在北京,对不对?”我盯着他。
“哪有!我明明,明明才回……回来嘛!”他的话语和他的眼神还在狡辩。
“你骗不了我,画布,你说过的,你一说谎就会结巴。”我说。
刚认识画布的时候,他曾告诉我这个小秘密,我便一直记着。
“真是的,这也被你拆穿了,没意思。”
画布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地使劲搓着双手。我看着这样子的他,突然特别特别心疼。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吧,在林西北面前。
爱情真的很卑微。
那天晚上,画布一直陪着我走了很远的路。他告诉我,之所以躲着我,就是害怕我会因为星城的事离开他。
“画布,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停下来看着他。我知道这样很残忍,可是如果这个时候不残忍,只会让画布越来越痛苦。
“七七,我当你哥吧。哥哥对妹妹好是天经地义的事,对吧!”画布答非所问地看着我。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画布轻轻搂过我的肩,爱怜地说:“傻瓜妹妹!”
傻瓜?他才是吧,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却还是要扮演哥哥这个角色。
像画布这样的傻瓜应该得到更好的爱情,可是,他偏偏遇上了我。我是那么坏,坏到了骨子里。我不但伤害他,还要连累他,更加贪婪地接受他对我的好。
我想,老天爷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一定不会。
新年在忧伤和痛疼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我和林西北的感情又度过了一年。正月初六,林西北破天荒地带我去了法元寺。
寺院的香火很旺盛,从四面八方赶来许愿的人特别多。不一会儿,我和林西北就被人流冲开了,我索性一个人去买了香。我随着人流排队,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很虔诚地向菩萨祈祷。这时突然有人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挣扎开来,发现搞恶作剧的人是林西北。
“朱七七,你不会是想许愿吧?”他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是还愿。”我看着他说,“谢谢上天又让你在我身边过了一年。”
林西北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我转过身,继续虔诚地点燃香,然后真心真意地拜了三拜,跪地磕头。
额头的疼痛让我明白,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神灵存在,但在这一刻,我真希望有神灵,希望他们看到我对林西北的真心,让我和他一起度过一年又一年,直到永远。
从法元寺出来的时候,林西北突然看着我说:“朱七七,你说,我这么混蛋,上天会不会将我收回……”
林西北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天知道,当时我多么害怕从他那张破坏嘴里讲出一些不吉利的话。
从前,林西北父母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常常站在学校的天台上发呆。每次我去找他,他都说,如果他生病就能让爸爸回心转意该多好啊!常常,他说完这些话的第二、第三天,便会大病一场,但是他的爸爸却至死都不曾回心转意。所以林西北一直说,他的誓言都是好的不灵,只有坏的才灵。
那天我们没有回家——林西北去了学校,我去酒吧找画布。自从除夕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酒吧也从正月初一开始放假。此后,画布便从我的生活中抽身。他说,他只会在远处默默地关注着我,直到我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画布是这个世上,除了我亲妈亲爸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所以那天在法元寺,我真诚地替他许愿,希望他能健康幸福,爱上良家女孩,而不是我这个坏女孩。
我是从酒吧后门进去的。在我上班的第一天,画布就把后门的钥匙给了我,他说:“如果哪天你有急事找我,就可以从这个门进来,我肯定在。”
我迅速地推开门。我以为这个时候画布会在睡觉,可是房间里却传来一男一女台湾腔的对话。
“画布,你是真的要留在北京吗?”
“这不是我早就决定的事情吗?”
“你是因为那个唱歌的女孩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吧,连家人都不要了,是吗?”
“娃娃,你乱讲什么。我留在北京发展,是我爸妈都同意的事情,而且他们也尊重我的选择。”
“可是,画布,你有没有尊重过你的父母?五年前你一声不吭地来了北京,当时你说读完书就回台湾,可是现在呢?”
……
我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狠狠地纠结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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