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林办好了屠仁明吩咐的事，接着便唤来了宣传处长李春阳和刚上任不久的东方希望，要他们赶写一篇关于屠厂长如何用座谈会的形式细致地做好下岗工人的思想工作，安定了局势。厂长为通江造船厂深化改革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报导，发在最近一期的《通江造船报》上。
兼任《通江造船报》主编的李春阳便问：“景主任，座谈会的纪要呢？至于新的决策，景主任是否能吹吹风？”
景林“嘿嘿”一笑：“没有纪要，用‘套词’写吧。”
李春阳明白了，也就沉默不语。不料东方希望不解地问：“什么‘套词’？”
景林不屑地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套词’也不懂。我问你，追悼会你参加过没有？”
东方希望更糊涂了：“参、参加过。”那悼词的最后部分就是套词。懂不懂？小伙子，多向李处长学着点儿。这年头儿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懂不懂？现在是厂长负责承包制，屠厂长就是我们的老板，我们都是打工仔。懂不懂？”
东方希望瞧着他那张得意的瘦猴脸，心里虽不服气，一时却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在回宣传处的路上，东方希望闷声不语，若有所思。
李春阳拍拍他的肩：“东方，想什么哪？”
“哦……”我在想……“工人……真好，真善……”
“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一有空就上平台、船台、码头上到处走，那是我父亲流过汗的地方，我想去寻找父辈的踪迹，感悟他们的精神。所到之处，工人们都在拼命地干活儿。造船工作，又苦又累又危险，但他们都是忘我地千。我很感动，想和他们去聊聊，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回答的吗？”
“怎么回答的？”
“他们说‘没办法，混口饭吃’。我顿时感到很悲哀。”
“东方，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回答得很实在。你别想从他们身上再看到父辈们的影子了。”
“这是一群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只是被动地付出自己的力气。其实，他们的心理是消极的，因为他们没有发言的权力。”
“东方，你倒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啊。还是动动脑筋来写好这篇报导吧。”李春阳带着嘲讽的口气说。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根本不知道有个什么座谈会，连纪要也没有，却要去写报导，真荒唐。”
“我也要用‘套词’回答你了，‘没办法。混口饭吃’。”
一个堂堂国营中型企业里的宣传处长竟也发出这样的论调，东方希望不禁目瞪口呆。
李春阳看出了他的疑惑，便用一种洞察世故的口吻说：“你是读过哲学的人，不会不懂得这么一句话，‘可爱的不可信，可信的不可爱’吧？记住我老哥的一句话，高尚不能换饭吃。
东方希望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连绵细雨继续在飘着，飘在脸上凉嗖嗖的。他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宣传处的功能么？吹捧加胡说？”
李春阳自我解嘲道：“这是写给上级部门看的，上面就希望看到这些东西。我们呢，甭求真儿，就‘难得糊涂’吧。”
东方希望没再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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