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箱子-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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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生看起来还足够漫长,远离和分隔成了金枝想到的解决想着心烦、看着碍眼的唯一方式。至于时间,她忽然想起《边城》的结尾:也许明天也许永远。那些年她常常用一堂课的时间讲这个结尾,学生们听得兴味盎然。张卫东也许就是听了这堂课后重树了对作文的信心的。金枝先是打算自己去北京,给老家伙一个一觉醒来人去楼空仰天长叹。一想又觉得不行,老家伙毕竟这把年纪了,老伴儿子都不在身边,万一有个三病两痛瘫在床上,这不给人家落了个亲情淡漠妻不贤子不孝的口实?再一想觉得更不行,万一老家伙孤独难耐旧病复发故态复萌,不但半个救他的人也没有,而且“阎有余”三个字铁定会像“希特勒”三个字那样臭名昭著遗臭万年。男人,都到行将就木了怎么还看不透啊?男人是泥做的还便宜了他,是污泥做的吧?什么女人是祸水,肯定是那水里掺了男人的骨头粉;什么香水有毒,肯定那香水是用男人的皮囊熬的。

    那天晚上老阎散步回来,见客厅里竖着一只旅行箱,忙问金枝怎么回事?金枝说你晚上收拾一下衣物,明天一早去北京,这是车票。说着,递给老阎一张高铁票。老阎毫无心理准备,一脸惊愕,怎么突然要去北京?金枝表情冷冰,海天要我们去住一段时间。老阎说,他也不能搞得这么突然啊。金枝说,这不在告诉你吗?你是不是这地方住得有滋有味不想走了?老阎欲言又止,愣在原地几秒钟后,转身进卧室收拾东西。金枝冲里喊,冬天的衣服也要带上。

    第二天一早,老阎提着他的箱子在一旁催,金枝却又是洗漱又是梳妆,磨磨蹭蹭半天才搞定。打的到高铁站时,还只剩5分钟就开车。过了安检,老阎边埋怨边提着箱子快速通过检票口,然后回头喊金枝快点。金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上下口袋乱摸一气,呀,忘带票了!老阎的脸刷地白了,你说什么?金枝说,票放在梳妆台上了!老阎额头汗液淋漓,你你你……金枝却不紧不慢地说,你先走吧,我改签下一趟。说着,拖着箱子快步走出车站。一出门,她便拦了一辆的士,朝家的方向飞驶而去。

    回到家,金枝立马给儿子打电话,你爸过来了,晚上9点10分到,你有空就接一下站。儿子很奇怪,他一个人过来?金枝嗯一声,我请了一个师傅学太极,还没学完,完了就过来。儿子还奇怪,那爸为何不等你学完一起过来呢?金枝说,谁知道呢……他都我行我素一辈子了。儿子说,你们肯定闹别扭了。金枝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别扭可闹?儿子说,那好吧。刚要挂电话,金枝哎一声,慢着,你爸痛风,家里别搁啤酒,别带他去吃海鲜。儿子说,你当我是卓卓啊,他犯病了还不得把我累死。不过,你快点过来,学太极还请什么师傅啊,北京的公园里随便碰一老太太都是太极七段。

    挂掉电话,金枝打开那只橘色的旅行箱,将满满一箱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这箱子还是当年儿子在美国买的,她和老阎一人一只,不过老阎那只是栗色的。金枝用衣架将衣服一件件支好,再一件件挂进衣柜。她觉得自己好笑:既然根本没打算去,昨天为何非要自讨苦吃,一件不落地装进箱子里?当她打开衣柜时,发现老阎一件冬衣都没带走,她摇了摇头,觉得老家伙还真有点我行我素,怪不得他提着箱子看起来有点轻。

    挂完最后一件衣服,金枝感到有点累了,便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石化了一般,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只箱子。

    那只摊开的已经空无一物的箱子,像一只被掏空所有内脏的动物,袒露在客厅中央。

    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声音将金枝惊过神来,急促的脚步声,急促得像是一只半空箱子的拖拽声,急促的呼吸声。这些声音呼啸而至,又都在门口骤然停住。

    然后,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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