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水是从看守所跑出来的。

    那天公安局宣布对王大水逮捕后，两名警察把他带到拘留所，交给了雷所长。雷所长叫雷天虎，和王大水是战友。看他由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沦落为一名犯罪嫌疑人，雷所长显然很生气，什么话也没和他说，而后把王大水带到一个监房门口，示意让他自己进去。

    王大水手上提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牙具和几包香烟，进到监房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尿臊气和汗臭味，熏得人直闭气。他在地上站了片刻，眼睛才慢慢适应过来。朝那边看了一眼，只见草铺上横七竖八坐卧有七八个人。这时，一个肥猪般的黑胖子慢慢坐起身，眯着小眼打量了王大水几眼说：“你是新来的吧？叫王大水是不是？”王大水没吱声，在墙根找了个空处坐下。肥猪不高兴了，张口就骂起来：“他妈的！你狗日的连规矩都不懂？老子问你话呢，你不吱声就坐下，想挨揍是不是？”

    王大水仍没吱声。

    肥猪名叫周全武，外号黑阎王，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赌头，多次聚众赌博，且以“黑社会”老大自居，不久前因指使人打死了一名赌徒，被公安局抓了进来。

    肥猪还想再说什么，只见王大水撂给他一包烟说：“抽烟吧，别说那么多废话。话说多了伤身……”肥猪接住烟，尴尬地笑了笑，果然再没开口。之后王大水又给其他人每人一盒烟，刚才的紧张气氛立马就平和了下来。

    一眨眼王大水在这个监号里住了半个多月。

    这天，轮到他倒马桶。还像往常那样，王大水把马桶收拾干净，拿回来放到地上。不料周全武一下大骂起来，说他没把马桶弄干净，还有臭味。王大水没好气地说：“你嫌这里有臭味，就到大街上呆着去，那里没有臭味。”

    周全武还从没让人这么戗过，不依了：“怎么，你还不服是咋的？”手一挥吆喝其他人说：“给我打这王八蛋！还反天了……”于是就有两个家伙扑了过来伸手要打，却被王大水咚咚两拳把二人打得趴在地上。其他人一看这人拳脚了得，都吓得不敢出手。见此情景，周全武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瞪着眼睛伸出拳头就朝王大水头上打了过来。王大水伸手轻轻一挡，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说：“周全武！我劝你别胡来，有话好好说，最好别动手……”

    周全武被他这话镇住了。甩脱手恶狠狠地说：“姓王的，你为啥到雷所长那里告我的黑状？你想干什么？”

    他这一句话，让王大水听出了意思。他笑了笑说：“怎么？想跟我找茬是不是？”周全武干笑几声说：“找不找茬，你心里明白。”王大水软中带硬地说：“是的，我当然明白。如果你想不通，就来和我练练，怎么样？”

    周全武坐下身，不再开口。

    周全武和王大水找茬，是有原因的。

    几天前一个晚上，周全武可能有什么心事睡不着觉，就和王大水聊天。周全武问王大水犯了什么案来到了这里。王大水便毫无保留地给他说了自己的事情。周全武一听这情况说：“不对呀？于得水分明是万刚下毒害死的，怎么会嫁祸于你？”

    王大水一惊，问他：“你知道这情况？”

    周全武说：“这还用说？这事是万刚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

    接下来周全武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他说，没进拘留所时，有一次和万刚喝酒，两人都喝到了七八分醉时，万刚开始吹牛，说他这辈子干过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杀过一次人。周全武问他杀的啥人，为什么杀他？万刚说他杀的人叫于得水。因那老家伙要坏他的大事。周全武就问万刚，怎么杀的于得水？万刚活灵活现地说：“那天五更时分，我悄悄溜进关押于得水的屋子，朦胧中只见那老家伙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并没有发现我。我就把事先放了毒药的饮料倒入矿泉水瓶子中，按住他的头全给他灌进了口中。然后我就溜了。天亮后却听人说于得水没死，逃跑了，我根本不相信。那瓶有毒的饮料，足可以毒死一头牛，何况一个人？嘿嘿，果然，后来公安局传出新消息——于得水中毒死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王大水找了个机会，立即把周全武说的这一情况告诉了雷所长。当天中午雷所长提审周全武，让他把万刚毒杀于得水的事情交代清楚。但狡猾的周全武却对此矢口否认。雷所长问他：“这话不是你亲口告诉王大水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周全武无言以对，便装哑巴。雷所长火了，要把他带去县局再审。周全武害怕了，这才把万刚原先说过的那些情况从头到尾详细做了交代。

    雷所长立即把这情况向白局长做了汇报。白局长当即表态说：“那好，马上发通缉令，抓捕万刚！”

    这天，雷所长收到王大水一个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我要见你。”

    雷所长便把王大水叫来。

    王大水开门见山地说：“你放我出去，我要尽快抓住万刚……”

    雷所长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说：“放你出去？大水，这是什么地方？拘留所！我能随便放了你吗？”

    “说的是。所以我才求你……”王大水说。

    接下来王大水很有感触地说：“当然，如果你不放我出去，那也无妨。我就这么一直等着，让公安局调查，直到得出最后的结论。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抓不住万刚，这杀人的罪名我就得一直背着。作为战友，你忍心我这样吗？”

    雷所长听明白了王大水的意思。他说：“大水，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直接放你出去不行，得想个办法。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们所要派十多个狱警去菜地劳动，到时你扛把铁锨混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块儿走，那样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王大水高兴地握住雷所长的手说：“老雷，我感谢你！只要我出去，就一定能想办法把万刚抓住！只要抓住这个坏蛋，就是让我回来再蹲看守所，我都决没二话……”

    雷所长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说：“祝你成功！”

    王大水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下午，他本来打算去镇派出所找王所长接头，商量抓万刚的事情，但一想自己是从拘留所偷着跑出来的，怕给王所长带来麻烦就没有去。没想到在半路碰上了两个混蛋打人的事情。因当时他孤身一人，没时间去追那个劫了人质的家伙，但所幸坏分子逮住了一个。而后就把这家伙带到了北村他朋友的一个养殖场。

    到了养殖场，王大水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朋友。他那朋友很同情王大水，说：“我这地方很安全，一般闲人不会上这儿来，你就放心吧。需要让我帮啥忙尽管说。”之后朋友给他找了一间屋，王大水便把那人带进来问他情况。

    这人说他叫孙伟，和万刚是赌场上的朋友。

    王大水问他：“你们为什么要打那个女人？万刚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孙伟说，当时万刚把他和一个叫毛子的人叫来，说有件事情让他俩去办，过后给他们每人一万块钱。他问万刚是啥事？万刚说，乱坟滩那里有一片小树林，你两个现在赶快骑摩托车去那小树林藏起来，等会儿看见有个挎着竹篮子上坟的女人过来，你们把她抓住往死里打，打完就跑。但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让人发现……”

    听到这里，王大水问孙伟：“你们已经把人打了，毛子为什么还要把人劫持走？”

    孙伟说：“毛子可能把你当成了公安，他怕留下那女人告发我们……”

    王大水一想也是，又问他：“被毛子劫走的那女人，你们认识她吗？”

    孙伟说：“我们不认识。”

    王大水想了想，又问他：“万刚他人在县城，怎么会知道在四十公里外的乱坟滩有个挎竹篮上坟的女人？”

    孙伟说：“那会儿好像有个女人给万刚打过电话，万刚叫那女人姐……”

    王大水这才明白了一切。打电话的人是万金花。

    看孙伟再也说不出什么，王大水便对他说：“孙伟，你还算老实，我也给你说实话吧，我是个警察，因走错了一步，而背上了杀人嫌犯的罪名，被关进大牢。为抓住真正的杀人凶犯，洗清我杀人嫌犯的罪名，我才从拘留所跑出来。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干什么吗？”

    孙伟说：“知道，你要去抓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凶手是谁你知道吗？”王大水问他。

    “不知道。”孙伟说。

    “这个凶手就是万刚。”

    “万刚？”

    “对，就是他！”

    “你要我做什么？”

    “配合我，抓住万刚……”

    接下来，王大水给孙伟布置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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