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漠,温州人,温州商人,温州小商人。
阿漠推销商品的时候总喜欢赌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他的东西如何如何的好价格如何如何的低。他的头发总被摩丝固定成一个三七开的硬壳,除此之外,给人深刻印象的就是那张会赌咒的嘴。阿漠总是用夹生的普通话说,这笔生意我要是赚钱就是个兔孙。或者,他说,这东西要是不好用我是你儿子。于是和他谈生意的人就笑了,人笑的时候气氛就融洽了,气氛融洽了生意就快成交了。阿漠就是这样谈生意。后来我才知道,阿漠之所以这样恶毒地赌咒,是缘于他词语的贫乏,小学文化程度,使他无法用更专业的语言介绍他所推销的商品。
我是在厂团委任宣传干事的时候结识阿漠的,和阿漠做了他来到这个城市后的第一单生意,买了一套财务报表账簿,区区几块钱而已。阿漠却将这单生意看得很重,他说这单生意给他树立了信心。因为这单生意我们就成了朋友,或者说阿漠主动地把我当做了朋友,阿漠每次来我的城市,总会带着海产品来看我,其价值早就超过当初那单生意好几倍了。阿漠说这些都与生意无关。
还是在我当干事的时候,有一天阿漠给我打电话,很着急的样子。到了阿漠所住的招待所,阿漠说,快快,帮我写张发票。我说你自己怎么不写呢?阿漠没去读我脸上的疑惑,倒是先把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笑完了,阿漠告诉我,有一次客户定做了一批领带夹,他开发票的时候写成了“领代家”,拿到人家公司,整个财务科都笑翻了。阿漠说他简直想溜走,钱都不想要了。字本来就难看得要死,三个字又写错了两个,丢人哪。阿漠显得很无奈。
还记得阿漠说过他送我海产品和生意无关吧?当初确实无关,但是阿漠与我的交往却意外地产生了中长期感情投资的积极成果。我从厂团委出来后调到了销售公司,负责产品的宣传推广。公司要定做一批促销礼品,阿漠就闻着味儿从千里之外的温州赶过来了。透过办公间的玻璃窗,我看见阿漠到处打听谁负责促销礼品项目,我故意等着他来敲门。
阿漠敲开我的门,发现部长台后面坐的人是我,立即兴奋了起来。阿漠说,是老天爷要帮助我啊。我拿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压低声音,然后悄声告诉他我会帮他,但不能让公司的人知道我们是老熟人,另外,我只要价廉物美的东西。阿漠说,我有数,我要是给你烂东西就是个兔孙。我说阿漠你说话的档次也该提升提升了。阿漠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漠提供的货品价格确实很便宜,我们很快就订了一批货。这成为阿漠生意上的一个新台阶。阿漠开始发了。
阿漠不再满意招待所的脏乱差,那天阿漠约我见面,我发现他已经住上了我们当地最好的宾馆。阿漠把他的老乡介绍给我,称蔡老板才是真正的大老板。我说,你也会做大的。
有那么五六年时间,是我们公司红火的年代。阿漠泥鳅似的周旋于上下层领导之间,与一帮人混得跟哥们儿一样。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家里的楼都盖了起来。我却在这期间跳槽了。
因为到了外地工作,我一度与阿漠断了联系。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号码陌生的电话,电话里却是熟悉的声音。阿漠又尾随而来了。多年没见,自然酒多话稠。不知怎的,我们聊到了蔡老板,阿漠咂咂嘴,羡慕地说,老蔡有文化,有技术,现在在你们那里开工厂了。接着阿漠来了一番精彩的阐述,阿漠说,知识对于经营者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一个企业只有引入了先进的经营理念,才能获得长足的发展。我惊异于阿漠嘴里竟能吐出这样的话来。
我这里没有什么生意可做,阿漠走了。阿漠说来叙叙旧也不算白跑一趟。阿漠走了,一去无影无踪。
过了大约两年,我辞职回到了家。阿漠像土里长出来似的出现在我面前。阿漠的脸上架起了金丝边眼镜,斯文了许多。我说别是平光镜吧。阿漠不去回答我的质疑,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我看书太费劲,把眼睛都看坏了。阿漠告诉我他参加了一个专门招收大小老板的MBA短训班,正儿八经地学起了经营管理。
阿漠得意地向我卖弄说,你知道我跟谁是同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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