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记忆-一个时代的记忆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任柏林同志终于将他青年时代创作的文艺作品搜集整理出来,即将付印出版。这其实是许多熟悉他的人多年的一个愿望,也是我多次向他提议要做的一件事情。

    他是我的良师益友,也是久居延安的三四十岁以上的人们都较熟悉的作家。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着他的这些文稿,心情很不平静。这本沉甸甸的文集,眼下还没有一个理想的名称。但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些分散着几乎就要消失了的在文艺史籍中也许还寻找不到踪影的篇什,却像静夜中悄然聚集在一起的萤火虫的光亮,突然之间变得夺目耀眼起来。我吃惊地发现,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已经渐渐远去了的音乐和图像,却仍然活着。像一曲并没停歇的乐章,当你选准频道,突然之间清晰地呈现出来,歌声与舞姿仍然是那样的生动感人。“延水甜,小米香,哺育我们在成长。我们是毛主席的小八路,革命熔炉炼成钢,炼成钢。”面对着亲切动人的剧照,耳际响起熟悉而永远难以忘怀的歌谣。说真的,如今那些令青少年莫名其妙地发痴发狂的咿咿呀呀的流行歌曲,听一百遍也记不住歌词。而这当年大约只听过几遍的,旋律简单歌词纯朴到不能再纯朴的歌谣,却成了心中永远的“福音”。每每回忆起来,总能唤起许多少年时代美好的回忆。任柏林当年写这些作品的时候,也就是二三十岁,可谓英姿勃发,风华正茂。

    他当时刚刚由延师毕业,本应到学校教书,却因为有文艺表演和创作的天分,被分配到延安县文化馆,一边搞创作,一边辅导群众文化活动。这个职业以当时的价值观来看,是令许多人羡慕不已的。任柏林显然也很珍视自己的本职。

    他的作品之中,充满了职业自豪。记得他那时尚未成家,文化馆没有办灶,单身的工作人员就在延安县委的灶上搭伙。每天早晚可以见他拎着塑料网兜装着的饭盒腰板挺得笔直从大街上走过,年仅十四五岁的中学生,总有一种羡慕感由心底涌起。这是在我正式认识他之前的一点印象,是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的。总之,在延安城里仅一两万人口的上个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青年任柏林走在大街上是引人注目的。

    他是当时延安青少年的青春偶像,同群众艺术馆的白龙和歌舞团的周家夫一道,是延安文艺界的三大名人。0年后的今天,当柏林将他的这些早期作品整理出来,并嘱我在卷首写一篇文章作为序言时,我愉快地接受了。因为我怀念那个时代,我珍重那个岁月留下的记忆,我也仍然热爱着这些曾经伴奏和点缀过我们生活的轰动一时的作品。的确,艺术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深刻而难以忘怀的。特别是一个人的青少年时代,你唱过的歌曲、听过的音乐和看过的文艺演出,无论时间流过了多少岁月,那情景都会清晰地留在你的记忆中,使你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历历在目,像咋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唤起亲切幸福的感觉。那个时代,即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没有电视,没有又00光盘,甚至连看电影、听广播都是奢望的文化生活异常贫乏单调的非常时期。我起先居住在农村小镇上,进城看一场电影就像过大年一样令人兴奋。偏远乡村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于是农村以至工矿群众性自娱自乐活动就成了人们重要的文化大餐。也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名字,进人了人们的视野。这便是任柏林。

    他是活跃在全县群众文艺舞台上的骨干,又是能编能演能唱能跳的文艺轻骑手。

    他演出的剧照,被刊登在报纸上和南关文化馆对面的橱窗里。

    他创作的小话剧、小歌剧和秧歌剧,被刊登在油印的刊物《延安演唱》显著位置上。广播里有他创作的广播剧《延安人民的心意》在播,这是当时高不可攀的,就像今天的中央电视台一台黄金时段播放的电视剧一样令人羡慕。田间地头、场院和舞台上有他创作的小歌剧《小八路见到毛主席》在演,这在当时就如同今天的撕巧《春天的故事》一样风靡一时。这一切,对于自小酷爱文艺的一个幼小心灵是高大而钦佩不已的。特别是他的名字时常在各种油印的春节演唱材料中出现,这是当时老百姓所能见到的最神圣而权威的普及出版物。我当时居住的桥儿沟小镇,是延安时期著名的鲁迅文学艺术学院旧址。由于鲁艺的影响,当地的许多老乡都是春节文艺活动的骨干,也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民间歌手或街头秧歌剧的表演“明星”。据说几年之前(即1963年或是1964年),桥儿沟村的秧歌队,曾经应当时担任中国文联主席的周扬同志之邀,进京汇报演出陕北大秧歌。就是这样的一些名演员,把任柏林的创作搬上了延安春节文艺舞台,这便很快出现了一种轰动效应。于是《小八路见到毛主席》、《延河畔上女石匠》、《剪窗花》、《纺线人的歌》,活泼的表演唱成为延安流行的节目。有的全省到处在排在演,连民众剧团和歌舞团及各地、县剧团等专业文艺团体都争先恐后地排演了这些节目。《边区少年》、《山村售货员》、《大南瓜》等剧目成为人们熟悉的流行艺术。其中许多主题歌,成了当时流行的新童谣,几代人传唱不息。《小八路见到毛主席》至今仍然是延安老干部合唱团的保留节目。广播剧《延安人民的心意》,更是风行一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不知播出过多少遍,在全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任柏林长期从事群众文化辅导工作。

    在70年代延安基层文化工作中有很大的作为。

    他业务能力强,性情温和又有很高的工作热情。有空就往农村和基层跑。渐渐地,他的周围团结聚集了一大群基层文艺骨干和业余作者。每逢春节前后“闹秧歌”,上述这些文艺骨干便有了用武之地,任柏林也更忙了。

    他要主办“创作学习班”,给农村和基层演唱活动提供新鲜的演唱材料。大约是1974年夏季,我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创作学习班”上正式结识了任柏林同志。地处延安南川的姚家坡劳改农场,为学习班提供了食声方便。我当时在延安川口农村插队,由于酷爱文学,平时也根据农村文化活动的需要创作了一些曲艺、小剧之类的演唱作品。有的演出之后,反映还不错。任柏林不知是看了我的作品还是听别人介绍的,把我也作为学习班的一员。所谓“创作学习班”,其实就是把有一定写作能力的业余作者集中起来,提供时间、食宿条件和相互讨论切磋的机会。具体任务是在学习班结束时,拿出一批演唱作品。那次学习班和主持者任柏林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姚家坡农场生产水稻。职工灶的大米饭、青椒炒肉片至今想起来还令人咽口水。记得当时是开两顿饭,每天午饭之后,太阳还老高,我们三五成群出去散步。这是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夏日雨后的阳光十分的灿烂,在金色阳光下,我们有说有笑地行走在沐浴了雨露的山坡上。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十分有趣。我们在半山腰里停下来,坐在光洁坚硬的梯田埂上,望着山下碧绿茂密的庄稼,心中涌起诗意的冲动。这时候的任柏林,变得同我们20岁左右的人一样年轻而单纯。

    他兴奋地给我们讲述他的创作构思。

    在我的印象中,他思维敏捷而情感细腻,特别注意艺术细节的营造和展现。这在他的作品中是随处可见的。

    他那时正处在个人创作的旺盛期,但对于基层年轻业余作者的关心和爱护之情,更甚于对待自己的创作。这在当时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以至于几十年过去了,也还难以忘怀。也就是在那次创作学习班上,我们同任柏林一起,半夜半夜地谈论艺术构思,修改着我们幼嫩的作品。

    他被事业的激情燃烧着,完全丢下自己的创作,恨不得手把手地教我们写作。回想起来,参加那次创作学习班,对我以后的学习写作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以往在自学中摸索前行的我,懂得了许多基本的但又是极为重要的艺术规律。例如生活与创作的关系,努力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编写故事的本领对于叙事文艺的重要性,还有细节问题等等。这些今天看来只是文艺创作的八80,但对于一个初学写作的人来讲,却又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艺术营养。我正是从这个基础之上,加深了对艺术的热爱和理性思考,开始了文艺创作的进步和追求。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理性的觉醒,像一根火柴点燃了一个人不断追求的热情。这种旺盛痴情的状态,一直保持至今。这些往事,举办过不知多少次类似的学习班的任老师,也许早已忘记了,但我却永志难忘。

    他当时也许是很自然的或不自觉的。

    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从事的那件事情的深远意义。但我作为一个受益者,在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仍然十分的感激。这是我至今仍然由衷地称他为老师的一个重要的原因。的确,在你人生的起步阶段,就如同一棵小树刚刚生根发芽,任何的关照与呵护,对于小的生命该是多么的重要啊。今天,当我们重温和回味这些作品及当时的演出情形,便进入了过去的时日。这是生活的力量,更是艺术的力量。像这样的一些作品,虽然不是划时代的名篇,但毕竟在一时一地之内产生过重要反响,滋润甚至影响了许多人的生活。仅此已经足以具备结集出版的资格。况且他的这些作品,就题材而言,有相当—些是反映党中央、毛主席在延安时期的红色革命故事,还有陕甘宁边区的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英勇斗争和无私奉献的业绩。这本身就已经具有了传世魅力。任柏林以后改行担任了新闻记者。

    他在目前这个岗位上干得也很出色,业余时间里依然保持着创作的勤奋和热情,他写了大童的散文和报告文学,继续把自己对社会人生的关注和对文艺事业的热爱通过这些作品倾诉出来。一个人的魅力并不在于他创造了什么和得到了什么,而在于他不停地追求创造而并不企求得到什么。文学艺术之所以能够净化人的灵魂,正在于她能使你最大限度地摆脱功名利禄的纠缠。迷恋文艺创作,这无疑是一种高尚的追求。我尊敬这样的追求者。人类文化的发展和进步,也正是这种追求的结果。愿柏林这些朴素单纯的作品能够拥有青年读者,使过去年代的记忆,能有新的知音。2003年3月16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