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素娟这个女人比她的名字还普通,混在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她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数学老师,除去每天按时上班教学,周末还在家里带着十几个补习生。别人家周末可以从从容容睡个懒觉,田云飞家里周末永远吵吵嚷嚷。田云飞不稀罕妻子赚这几个补习费,黄素娟却很固执。学校里其他老师都在家里开设名目多样的补习班,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蔚然成风的事实。她何必例外,难道嫌钱多扎手?
农村出身的田云飞刚在这座城市落脚时,并不受女性青睐。同事撮合他与一名女医生相好,人家嫌他家在农村,担心日后受拖累。热心的同事又帮他介绍了姿色平庸的黄素娟,这个出生城市平民的姑娘,一眼就相中了他。两个人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更没有如火如荼的情和爱。结婚的时候,没有房子,住的是医院的单身宿舍,直到女儿出生,经济好转,才买了这套公寓。这是一座名叫“蓝月亮”的住宅小区,他们家在十九号楼三单元八层B座。
餐桌上,田云飞一边埋头吃晚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对妻子说:“我很想吃豆馍。”四年级女生田恬也跟着说:“妈妈,我也想吃豆馍。”
黄素娟说:“什么豆馍,不就是豆包嘛,有啥稀罕的,明天就给你们买。”
田云飞看了妻子一眼,“买的不好吃,你会自己做吗?”
“不会,没做过,再说,我哪有时间啊。”
“我娘蒸的豆馍特别好吃。”
“你说过很多次了。”黄素娟瞟了丈夫一眼。
田云飞不再吭声,黄素娟说:“小时候,你家里穷,一年四季吃不上好东西,你就觉得豆馍是天下最好吃的。换到现在,真给你吃,你未必喜欢。与其说你想吃豆馍,不如说你想念你的童年,想念你的家乡。有个叫阿城的作家说过一句话,他说,思乡就是思饮食。哦,不对,应该说,思饮食就是思乡……”黄素娟不愧是小学老师,说话有条不紊,既摆事实又讲道理。饭后,黄素娟去厨房拾掇碗筷,田恬钻进小房间写作业,田云飞则躲进了书房。站在窗前,眺望外面的楼群,夜色笼罩下的“蓝月亮”安详、宁静。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看上去都那么温暖,那温暖的灯光里面隐藏着的房间千姿百态,然而,生活,他想,生活,每个家庭都差不多吧……
田云飞打开电脑上网,网上的田云飞是个菜鸟,他最好的朋友刘家豪却是个网络通。刘家豪是他的同事,他们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开朗好动。有一次,刘家豪为某个年轻病患做阑尾手术,也不知麻药没上足,还是患者体质有问题,手术后病人疼得鬼哭狼嚎,诽谤医生没给他打麻药:刘家豪被患者的哥哥堵在医院门口,恶语相向,眼看就要拳脚相加。在医院,几乎每天都有医生护士被患者家属揍的事例,这种事情不稀罕。正巧田云飞路过,他毫不犹豫地替刘家豪挡住了拳头。那以后,原本泛泛之交的两个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刘家豪手把手教田云飞上网,教他浏览色情网页,教他下棋打牌玩游戏,教他聊天打字交朋友,就连家里的电脑也是在刘家豪的怂恿下买的。
田云飞一登陆MSN,刘家豪就看到了他。他发话给田云飞:“哥们,我要去一趟上海。”
“为什么?”
“给兰妹妹过生日。”
兰妹妹是刘家豪常常在田云飞耳边念叨的一位女网友,他们认识好几年了,却一直没有见过面。有老婆有孩子的刘家豪,算不上是称心尽责的好丈夫、好父亲,在兰妹妹眼里,却是一个机智、多情,幽默、风趣的好大哥。
田云飞听刘家豪要去上海给兰妹妹过生日,并不显得特别吃惊,他说:“你去吧。”
可是,刘家豪却说:“云飞,你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
“你和我一道去上海怎么样?”
“为什么让我去?”
“笨啊,既不是出公差,又不是旅游,我去上海,怎么跟老婆交代?你和我去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说,你要去上海办点私事,让我陪着你。”
“我有什么私事?”
“猪,你没有私事,是我有私事。”
“那,明天见了再说。”
“不行,现在就说清楚,兰妹妹在网上呢,正等着我回话。你的车旅盘缠,我全包,等于你免费去上海一游。”
“不是费用的问题,为了一个生日,跑那么远,值吗?”
“你不懂,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她一个单身女子过生日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孤苦伶仃的。我这是侠肝义胆,怜香惜玉。”
田云飞在刘家豪的软磨硬缠之下,硬着头皮答应了他的要求。
从书房出来,田云飞就把上海之行的计划告诉了黄素娟。黄素娟问:“去上海做什么?”
他实话实说:“陪刘家豪见朋友。”
“人家见朋友,何必扯上你?”
田云飞笑:“他没法和老婆交代,拿我做幌子。”他对妻子眨了眨眼睛,“你也知道,他老婆对他缺乏信任。”
“难道我就放心你吗?”黄素娟嘴上笑着打趣丈夫,心里却毫不在意,“去吧,去吧,你就和你的狐朋狗友狼狈为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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