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发短信-那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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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天气晴好,整个寺院的人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之中。

    吃过晚饭,魏强才知道原来今晚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看雾看寺看月光”的最好时间。魏强和吴亚卓等人跟着亢奋了起来,大家跟着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的僧侣信众,绕着寺院的林荫石板路,大约走了一公里的路程,然后,大家终于到达了观月台。

    整个观月台呈圆形,无比的壮观——如果说奥运的鸟巢,是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那么,观月台理所当然就是人类观月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一个最奢华的奇迹——它的结构和体育看台的结构刚刚相反。整个圆形台阶从下往上,逐阶缩小,逐层升高,外形极像一个圆形的金字塔。魏强到达观月台时,才发现在每一环台阶上,都放着一个可供人打坐的蒲团。金黄色的蒲团间隔均匀,随着台阶的走势拾级而上,显得玲珑而有气势。在远处看时,就能看到最上一层的金字塔层非常宽阔,中间立有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以及一个红木的方底大圈椅,在圈椅两旁,呈八字形摆放着八个带绸垫的蒲团。最上面金字塔顶的方椅及蒲团,是专供冷岭寺的方丈法师和寺院其他重要法师举行观月法事活动时备用的。魏强一行随着其他的信众按顺序入座,坐在了从上自下数第三个台阶的正东面。

    不足二十分钟,观月台座无虚席。魏强在落座之前看见冷岭寺方丈和其他重要人等,皆到得顶部平台落座,另有三五位居士在顶部的案桌上布置药材,皆是灵芝虫草等名贵物品。魏强认得其中一位居士正是背大家过原始森林的彪形汉子,顿时倍感亲切。瞬间乐器声响,主持人令大家起立合十作揖,而后盘腿坐在蒲团上。落座时魏强才发现座旁都放有已点燃的烛灯,另有数僧众逐一为大家分发经卷,恰巧魏强的经书是凡空法师分发的。魏强深深作揖鞠躬,凡空鞠躬回礼,令魏强大感意外和惊喜之余,只见经卷上写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大家随主持的法师一起诵经。此时天空微暗,四野无人,无飞禽走兽。月影清淡,风云熄隐,山雾无踪迹。众人借着烛光,翻开经书,随着法师之音律唱起经文。魏强和大家一道,念得甚是专心,深被经书中语词感动。

    ……

    “彼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行菩萨道时,发十二大愿,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第一大愿:原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貌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煞纲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第三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以无量无边,智慧方便,令诸有情,皆得无尽所受用物,莫令众生有乏少。”

    ……

    魏强念完“十二大愿”,顿觉胸中充盈悲悯,意念不能继续。

    他不得不停顿了下来,在此起彼伏的诵经声中,掩卷沉思。当他停顿下来时,才知道此时天空已发生了奇异变化:知道何时,天空已如墨汁深色,无数星辰闪耀其间。这里的星星,密得让人透不过气,亮得都如启明星一般,根本无法辨认那些熟悉的星座。邻座寺院本地的人,似乎已经习惯魏强等外地人看夜空痴痴傻傻的表情。他们不为所动,专心地打坐诵经,似乎随着诵经的频率越快声音越大,夜空更加空旷,星辰更加醒目。仅有少数尼众在一旁斜视魏强,偶尔腼腆地交头接耳,偷笑魏强他们这些都市中的人。

    突然,观月台顶部鼓声大作,魏强才恍然从走神的状态回到现实。

    此时,经文已经诵毕,顶部众法师正改吟香赞、唱请无数菩萨以及真言偈语,声音洪亮如钟,婉转如莺,自观月台顶部倾泻下来,音律甚是和谐,令闻者神情舒爽,心境安详。吟唱完毕,夜空再次起了变化,一种令人从惊叹到恐吓的变化。

    天空里明亮的星星突然不见了,原来墨蓝的天空变成了漆黑,月亮朦朦胧胧得有些发毛,像被浸染了的水墨画。魏强正吃惊着,扭头发现观月台顶部的金字塔尖也不见了——不是没有了,而是突然没有了轮廓,看不清了。他这才明白是起雾了,因为他们之前有过在浓雾中的感受。

    瞬间,雾越来越浓,自上而下,先是顶端的方丈和祭台不见了,然后最上面的台阶都看不清了。魏强能感觉到雾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蔓延下来的真实境况——它们就像纱帐一样,所到之处,借着夜色,全被罩了起来。此时,月亮全部看不见了,粗心的人以为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罢了。但是,事实上绝不是这样,因为这里本是有光明的。起先月亮是明亮的,后来变得朦胧,然后消失;观月台上是有香烛的,也是由明亮变为一团红晕,最后变得什么都没有……现在,魏强什么也看不清了,

    连邻座人的面孔也看不清,可以想象有多浓厚的雾。他小心地举过身旁的烛火,才能模糊地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掌。所幸的是,他仍能听见观月台顶部细碎念经和木鱼之声。

    魏强举着烛火离开了座位。

    整个观月台共有四十九级环形台阶,台阶上分东西南北共有四条纵向阶梯直接通向塔顶。魏强举着烛火从东面最近的阶梯,向观月台顶部走去。他想仔仔细细地观看这里的雾和月。但他一路上走得非常艰难,手里的烛火一点用处都没有,浓雾使它照射的范围非常有限,它就像一个小橘灯。在平时,小橘灯也是能起到照明效果的,但是此时此景的小橘灯只是魏强的一个陪衬罢了。它只是在他的手里托着,只能看见一点跳动的火苗和火苗下方不甚清晰的手指。相反,烛火不但起不到照明作用,在魏强拾级而上的过程中还相当碍事——他不能全身用力攀登,否则烛火就会熄灭。但是,魏强不能把它丢掉。因为丢掉他将全部陷入漆黑,就像溺水的人怎么会放弃一根没有用处的稻草呢。有一点烛火存在,魏强才能感到这种突然而至的改变的延续性,它只是突然变成现在这样,而不是原来就是这样,也不一定一直就是这样。也许这就是魏强的智慧,烛火在他的心里,对寺院突降的大雾能起到转承起合的效果,让他时刻明白所处境况。

    但是,魏强所处的境况并不好。他攀爬得无比艰难,一只手拿着烛火,一只手得抚着石头栏杆,摸索着前进。他看不见阶梯,也看不见自己的脚和腿,而且阶梯已经被雾打湿,极容易滑倒。魏强一直保持着一个僵硬机械的姿势:托着烛火,仰着头,扶栏杆,迈腿。他必须调动所有的身体感官行走,但是台阶很高,通往顶部的路很长。魏强这样走了二十一个台阶,感到无比艰难,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要这样,他到底要到塔顶上干什么?于是他转身要回到座位,回到原来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坐

    着。但是他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坐了下来。

    魏强实在是累了,他是想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他坐下来,把烛灯放在一旁,尽管台阶很湿,他仍然感到这个姿势无比舒服,比站着举着烛火攀登要舒服一百倍。于是,魏强坐在无比舒服的阶梯上,双肘撑在大腿上,手捧着头,在观月台顶没有停断的诵经声中,进入到了如梦如幻之境。

    他首先梦见自己蹬得了塔顶,上面并不像他经历的阶梯一样漆黑。上面如同白昼。原来是大雾自天而降,并不连绵不绝,有一两千米的厚度,经过那个厚度,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此时月光明如白昼,但观月台顶部以下仍处在大雾的漆黑之中。大雾正继续向低处移动,但其所处观月台顶部的源头并没有雾了。冷岭寺位于山雾庄的最高处,观月台位于冷岭寺的最高处,所以,在如同白昼的月夜,魏强能看见整个山庄、整个寺院被罩在雾中的奇观,那真是神奇无比。

    忽然,魏强看见塔顶有一个瘦黑的年轻人。他身轻如燕,沿着他刚才攀爬的阶梯自白雾中升起。黑瘦的年轻人迎面向魏强走来,魏强这才看清年轻人个子不高,尽管黑瘦,却并不是山里人的打扮,穿戴整洁,像是来自大城市。年轻人一伸手,竟然有一丈长,他拦住魏强,强行要与他说话。

    “嗨,年轻人,为何来冷岭寺?”黑瘦的年轻人发话,“是喜欢宗教?”

    魏强毫不逊他:“我喜不喜欢宗教,倒是另一回事,你先说你是谁,来自何方?”

    “本人姓高名真宇,来自繁华大都市,桶城。”“那么,你可知宗教深意、佛法要点?”“宗教是社会良性发展的缓冲剂,能增强人类社会的质量。”高真宇说,“至于佛法大义,可用三句话概括:诸法缘生,般若空义和大悲

    心义。”“愿闻其详。”

    “从空间上来说,世间万物虚幻不实,以因缘组合而生;因缘离散,万物空灭。佛法根本乃是自觉、觉他、觉行圆满。”

    魏强正要说什么,高真宇阻止了他。

    高真宇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两粒闪光的珠子,摊在手掌里:一粒是白色的,闪着白光;一粒是无色透明,闪着彩虹之光。他捻起透明的那粒珠子,朝魏强扔将过来。

    魏强想接却没接住,不偏不倚掉在衣襟里。魏强把手伸进衣服一阵乱摸,却怎么也找不到,只感到胸口一阵沁凉。魏强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高真宇,嘟哝着要说话。

    高真宇又先于他开口:

    “万物莫测变幻,皆由因缘相续而成。修行首先要破‘我执’,万事万物、吾等精神与肉身,皆虚幻不实、刹那变异,根本无永远执着为‘我’所有、一成不变之物;而后,就要破‘法执’,世间根本无适合一切时间、地点、条件下的‘道理’;当修得前二项,认为一切看破、落入‘空’的巢穴时,就要升起‘大悲心’,上求修行、下化众生,此乃佛法要义,愿君与此珠一道感化历练人生。”

    魏强专心聆听,由于专心和肃然起敬,他竟全部懂得话语之深义。而那个叫高真宇的黑瘦年轻人言毕,竟忽然闪入雾中,化作一阵白光,不见踪迹。

    魏强跑动起来,去追随他,呼叫他的名号,终不得寻见。

    焦急中,魏强从梦中醒来,只觉全身发冷,胸口冰凉,才知自己正处于通往塔顶台阶的半途之上。而此时,他所坐的位置,自他头顶以上,浓雾尽散,他的头正处于白昼一般的月光之下。

    魏强清醒过来,赶紧缩下脑袋,沿原路返回打坐处——由于有刚才打盹小憩,他的精神已得到恢复;或是由于他在梦幻中领会到了智慧——总之,他返回时,动作异常敏捷迅速,不再有丝毫的艰难。他返回到座位,无心再打坐,一心想起身看山雾庄最神奇的月光。他立起身,终于觉得头顶不再漆黑了。浓雾已经不再那么厚实了,隔着雾,月光的渗透,已让人感到如处在巨大的半透明的果冻之中。邻座的人也有了朦胧的身影,吟诵的经文似乎比刚才的声音更加洪亮。渐渐的,随着雾继续向下降移,魏强的脖子再次露出了雾面。他终于能在月光下看雾了。

    那是多么壮观的雾海呀,连绵起伏,在月光下显得浩瀚如海。在云海一样的雾中,闪烁着无数朦胧的烛光,而由于所有的烛灯都是用不同颜色的灯罩盛装,红灯散发着红光,橘灯散发着橘光,黄灯散发着黄光,绿灯散发着绿光,蓝灯散发着蓝光,白灯散发着白光,紫灯散发着紫光,七种颜色七种雾纱折射的朦胧,有如进入到万花筒的世界之中。而月亮也显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整个时间宛如仙境。魏强一行就在这仙境中一次性地体验到了看雾、看寺、看月光的奇妙景致。当大雾全部消散,法事结束,已近凌晨。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回塌休息。在回宿舍的途中,魏强悄悄问吴亚卓:“你桃色的珠子是从哪来的?”吴亚卓说一个叫高真宇的人送的。魏强惊了一跳,赶紧追问:“高真宇何许人?”吴亚卓说他是桶城的一名导游。

    魏强再问:“他长何模样?”

    呀?”

    “矮个儿,又黑又瘦,”吴亚卓有些生疑,说,“怎么?你认识他?”

    “没事,随便问问。”

    魏强噤若寒蝉,却坚定了去桶城的决心。

    第二日是禅修营的最后一日。

    大家彼此互留通联,有心向佛之士将接受寺院集体皈依仪式。

    皈依仪式非常隆重,由于是集体皈依,人数较多,参加皈依的人员盘坐于厅堂前排,没有皈依意愿的于后排旁听。木一名一行中仅有魏强一人选择皈依作居士,方丈赐他法名凡道,但他未受戒。

    魏强选择皈依时,凡空和尚很是开心。他像一下子忘记他们之间曾有过过节。凡空像一阵旋风一般,疾步飘到魏强身边,为魏强单独递上皈依宣誓用的册子,并在魏强耳畔悄声道:

    “恭喜皈依佛法僧三宝!”魏强看着凡空高兴的样子,更是感到了一种神圣。魏强跟着冷岭寺方丈诵念“尽形寿皈依佛,尽形寿皈依法,尽形寿皈依僧”,感到有一道强烈的白光自头顶渗入了他的体内,深入脏腑、经脉。他像瞬间获得了能量和智慧,浑身充满无穷干劲儿。皈依仪式完毕,刚迈出厅门,凡空又过来向他行礼,并第一次尊称他为“师兄”。这一点,让木一名等人羡慕不已。

    于是,山雾庄之行变得非常简单了。

    凡空与魏强等人的关系变得非常融洽。当得知他们第二日就要离开山雾庄时,凡空显得依依不舍,双手合十再三祝福。他主动带大家去他家。

    在凡空家后院的一个储藏间里,凡空亲手把掳走的他们的行李,交给了魏强。当大家离开时,凡空强忍着没有流泪。他对魏强许诺五年之后,一定去桶城看他。

    至此,木一名一行四人在山雾庄的旅行,顺利终结。但是此时身在桶城的高真宇却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他们将要大难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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