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生相见,却无心爱恋;而有些人无缘再见,却一生想念。
日子如流水,水滴石穿,滴得人与青春一起成长。过完一整个夏季,所有的故事都流转成了驼色的记忆,刻在时光的年轮上,成了一圈一圈的印痕。
以至初秋,仍有余热。薄凉将所有的头发都捋起来挽了一个髻,露出光洁骄傲的额头,有些婴儿肥的脸庞,以及小巧的下巴。她的不算白皙却粉粉嫩嫩的肌肤在明媚的阳光下格外透明。
即便,她未施粉黛,穿着简单的体恤牛仔,在人群中也是闪闪发亮的。更何况,她抹了那么一点点粉色的唇彩。于是,来来往往的男生,没有谁路过却不行注目礼的。
薄凉上下打量着自己,问韩秋景:“爸爸,我哪里不对劲吗?怎么别人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韩秋景笑道:“你不就是变着法子想让我夸你漂亮吗?”
薄凉噘起嘴,不乐意了:“你直接夸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拆穿人家!”
刑嘉茉在一旁看着薄凉和韩秋景嬉闹着,笑得一脸温柔。
这是薄凉来江大报道的日子。韩秋景为了弥补她高考时他的冷落,丢下一笔大额生意执意和刑嘉茉陪着她。
薄凉扬起头看这所算不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陈旧的甚至有些斑驳的大门,处处是她叫不上名字的树,以及形形色色的学生。
到底是名校,即便破陋,也不失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若不是为了父亲,薄凉本可以考去更好的外地名校,但现在,能挽着父亲和刑嘉茉的手,薄凉的心里亦是满足的幸福感。
“夏薄凉。”
二楼,窄而长的拐弯处,薄凉刚办完一堆手续准备下楼,便听见有人叫自己。
一转身,她看见一个单眼皮女生。算不上漂亮,却有着性感的锁骨,削瘦的肩,纤细的腰以及直挺的腿。可这样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生却丝毫没有妩媚的风情。也许是因为披肩长发的她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反倒显得知性而乖巧。
薄凉迟疑地望着她,觉得在哪见过她,却又想不起来。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做过一天的同学,高一那年我刚转进你们班你就转学了。”那女生提醒道。
薄凉终于记起来了。那一天,看考场时她也在。所有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都在取笑她寻找苏嵩的事,只有她不笑。
她只是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样看着薄凉,安静的,不嘲笑也不拯救。
薄凉不讨厌这个女生,便抿着嘴对她笑,却叫不出她的名字。
这不能怪薄凉。她转入她们班时,苏嵩刚失踪,薄凉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仅仅是一个擦肩而过的同学。
“我叫沈轻忧。”女生似乎是看透薄凉想什么似的,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真够善解人意的,薄凉不由地增添了几分好感,主动攀谈起来。
在楼下帮薄凉办饭卡的韩秋景可急坏了,等不着薄凉,不停地打电话找她。
薄凉只得说:“我爸爸在楼下等我,我得赶紧忙去了。”
沈轻忧笑了:“都什么年代了,夏薄凉,你还让爸爸陪你报到啊!”
薄凉想想,是啊,自己这么独立的个性竟然会粘在父亲身后,可是,谁说独立一定就不能和父亲享受人生的第一次呢!
她笑笑,和沈轻忧道别,转身下楼去了。
韩秋景见薄凉,嗔怪道:“办个手续办到月球上了?”
薄凉笑:“见了个老同学,聊了几句。”
“那办完了我们回家吧!”
薄凉一听,便愣了,抗议道:“爸爸,我上大学了,难道不是该住寝室吗?回家干嘛呀!”
韩秋景说:“你是本地学生,住寝室干嘛?我已经帮你办过走读生的手续了!”
“没有人权!”薄凉嘟着嘴却还是跟韩秋景一起走了。
薄凉知道,自从绑架事件之后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生怕她再出事。她也知道父亲疼她,怕她在学校里受苦。
那么,为了弥补两年错失的时光,她心甘情愿地陪在父亲身边。哪怕,大学生活变得那么得残缺狭窄。
对于从来没有过集体生活的薄凉来说,大学不过是中学的延续,除了课程轻松自由些之外,没什么不同。哦,不,或许,有区别的。那就是,从跨入江大的那天起,她就决定做一个干净的在人群中被淹没的普通学生。
没有人会知道,薄凉曾经是个怎样叛逆早熟偏执的孩子。
她穿规规矩矩的校裙,带蕾丝边的公主鞋,头发散下来肆意地披在肩上,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样子。
不认得自己的样子。因为,薄凉从来没有这样穿过。
于是,她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悦舞,不是自己。
悦舞总是装扮得这么可爱甜美乖巧。像个公主。像个无忧无虑单纯美好的公主。所以,即便她做错了事,别人也舍不得责怪她。薄凉也舍不得。
所以,薄凉没有当面质问她为什么瞒着自己和凌暮光在一起。
其实,问了又怎样呢?凌暮光没给自己一个下定义式的答案,更何况,与谁在一起是悦舞的自由,与她何干?
薄凉之所以相信乔安的话,是因为悦舞与自己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相遇。
她打从心里对悦舞是有质疑的。
可有时,她很恨自己。比方现在,她恨自己又不自主地想起她。
她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考进来。
如果没有,她现在会在做什么?
如果有,她们会不会走在校园里遇见。
如果遇见了,她要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她?
迎面走来,是像陌生人般擦肩而过,还是彼此客套地一笑寒暄几句,或者是会像没事人一般做回好朋友?
事实上,她这么多的假设从未在现实中兑现。于是,假设仍是假设。
尽管她每天在校园里有意无意地搜寻着悦舞的影子,心里暗自滋长的期待终究还是落空。
后来,薄凉还特意去查了艺术系女生的名单,在几百个名字中从头到尾一眼不眨地看了三遍。每每看见有“宛悦舞”其中任意一个字心都会扯动一下。但是,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三个字。
宛悦舞,没有考进江大。宛悦舞终究没有成为自己的校友。
薄凉看着自己数过的第N遍的学生名册,湿了眼。
旁边的人问:“同学,你怎么了?”
薄凉笑笑:“没事,字太小,看了太久,眼睛累了。”
然后,她一个人走了出去。明晃晃的天空,没有一点漂浮的云。低矮的灌木在风中摇曳着,那姿态像是窥探了她怅惘的心情,正戏谑地笑着。
她本以为,年少时的友情抵不过爱情的侵袭,可现在想来,不是这样。
她真的难过了,比她知道苏嵩失踪,比她知道悦舞和凌暮光在一起还要难过。
可是,她不后悔自己和悦舞断了联系。她不想看见她,某一处的伤口就撕裂开来,像个笑话一样肆意地给别人看。
从今往后,她将远离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
她架起了黑框眼镜,将自己防备起来,隐藏在反光的玻璃之后,变得平庸甚至有些傻气。
可是,她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平静到无人问津的生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