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知道她话中有话,也不在意,笑道:“谢谢林老师的关心,我没事了。”
沈轻忧用手肘抵了抵薄凉,在纸上画了个笑脸符号。
薄凉便在同一张纸上画了个哭脸符号。
上完课,沈轻忧问薄凉:“一直没问你,那天你怎么出车祸了?”
在没有弄清沈轻忧是不是苏凝之前,薄凉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去找左渊,于是,她只说了一半:“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男生长得像苏嵩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没看到开过来的出租车。”
沈轻忧听了,嗓子堵住了似的,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薄凉,你……”
“很傻,是吗?我明知道苏嵩在汉城。可是,轻忧,那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追上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沈轻忧不说话了。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疼惜。
她和薄凉不同。有些爱,不得不各自安天涯。但是她却连爱的机会都没有。
她喜欢的男孩,心里装着另一个女孩,即便分开很久,他的爱也从未搁浅。所以,她羡慕薄凉,至少薄凉有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而她只能用淡漠理智来掩饰自己的失意。
但是,沈轻忧是个很有自己原则的女孩,认定是自己私事的连好朋友也不肯说。所以,她没有告诉薄凉,那个男孩是谁。
薄凉也有分寸。沈轻忧不说的事她也不再问。
她曾经是个对任何事都不好奇心,惟独对与左渊有关的人与事,她放不下。
心像是爬了一条毛毛虫,又痒又急,总想把这条可怕的毛毛虫拿走,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薄凉扭头看见篮球场挤满了人,想起计算机系今天有比赛,便对沈轻忧说:“有球赛,去看吗?”
沈轻忧摇头,说:“不看了。昨天熬夜做四级卷子,我得回寝室睡觉了。”
薄凉耸耸肩:“那好吧,我自个儿去看。”
于是,她们收拾东西,各自散了。
球赛结束后,薄凉看看时间,六点多了,便打电话给父亲,说:“爸爸,我饿了,你回家了吗?”
韩秋景说:“我在外面陪客户呢。乖,你自己去吃点东西。”
“啊哦,好吧。”薄凉挂了电话,想了想,去了“初恋”。
左箐见到薄凉,问:“身体好了吗?”
薄凉点头,要了一份双皮奶和一块汉堡包,左箐不肯收钱,说:“不是说了来店里随便吃吗?而且因为我你都出车祸了,欠多了。”
薄凉便笑:“出车祸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生事。”
她坚持给钱,说:“你帮哥哥开这个店会亏本的吧?”
左箐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意思。
“你不收我的钱,也不收沈轻忧的钱,是不是认识的人你都给白吃白喝的?”
左箐乐了:“你和轻忧都是特殊的人,不一样的。”
“轻忧怎么特殊呢?”薄凉问。
左箐摇摇头:“人家的私事。轻忧没告诉你,哪能由我告诉你啊。薄凉,你就别打听了。”
薄凉便不问。她不想给别人落下自己八卦的印象,尽管自己现在真的生出点八卦的毛病。
从“初恋”出来,已经很晚了。
并不晴朗的天气,可是没有雨,风微微吹来,薄凉闻见空气里潮湿的味道,她的心情刚刚好。
坐在公交车上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看外面的风景缓缓地从自己的视线里倒退,薄凉突然想起那一年苏嵩带她来看江大。
苏嵩说:“薄凉,以后我们一起考江大。好吗?”
薄凉的成绩比苏嵩好,她知道苏嵩考江大很困难,可是,她还是点头。
那时候的爱情,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付出,却越是纯净越容易付之秋水芦花。
薄凉觉得这一年过得太漫长,比在小镇寻找苏嵩的两年还要漫长。经历了太多的人与事,在她的心里挤得满满的,反倒觉得不真实。
她快要记不住所有的事了。
可是,如果没有美好的事情,那么,记得或者遗忘,又有什么要紧?
流光飞舞本就容易改变尘世的人与事。
在繁花似锦的年华里,薄凉的身边,仍然空无一人。
恍然如梦的十八岁,苏嵩,终究是留她一人,度过整个苍白疼痛的青春期了。
善感的人不要一个人坐火车,因为太缓慢,所以有太多可以胡思乱想的时间。公交也是。
回过神,车到了一站牌,薄凉不知道自己在哪,便探头去窗外看,却一不小心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轻忧。她和平时有些不同,穿得时尚而妖娆。
薄凉疑惑地想,她不是在寝室休息吗?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呢?
于是,她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不近不远地跟上了沈轻忧。
走了几步,沈轻忧进了一家酒吧。薄凉在门口停住了,从未进过酒吧这类场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却又担心起沈轻忧来。
她在门口徘徊踌躇着,路过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悄悄地议论着什么,又一同笑开了。
薄凉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他们在笑自己穿得老土还想进酒吧。不过,她也不在意。
可是,她要是就这样进去了,一定很突兀,让沈轻忧看到了免不了尴尬。
想了想,她把眼睛摘下了,头发散在肩上,脱下俗气的黄色长外套,露出自己修长纤细的腿,满意地扯了扯自己酒红色的小洋装,就进去了。
她夹在人群里,看见沈轻忧正站在吧台边,和调酒师说话。
她这才看清,沈轻忧化了烟醺妆,虽是单眼皮却也显得妩媚动人。一件浅灰色长款的薄毛衣紧紧地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黑色透明的丝袜以及与毛衣同色的细高跟鞋,将她衬托得亭亭玉立。
她一下子成熟好几岁,薄凉有些不适应。
看了她好一会儿,薄凉看不出一个所以然。
她点了杯东西,坐在吧台上,有男孩过来搭讪,她微笑着拒绝。
薄凉想,也许她只是传说中的双面娇娃,白天文静,夜晚另类。这也没什么。别人的私生活不关自己的事。所以,她转身打算离开。
“薄凉。别急着走。”
薄凉没料到自己被沈轻忧发现,有些窘迫,对着沈轻忧傻笑,却又觉得该解释点什么。于是,她说:“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刚才在站牌看到你……”
沈轻忧打断薄凉的话,说:“既然来了。那么,就等等吧。待会,你会看见一个人。”
“谁?”薄凉有些紧张。
“别急,一会儿他就出现了。”
薄凉便不问了。沈轻忧也不跟她说话,自顾自地喝东西。可是,她的神情,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又是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似的。满腹心事。
“要喝什么吗?”调酒师看出薄凉的尴尬。
薄凉便借口问沈轻忧:“你推荐一样吧?”
沈轻忧看了看她,对调酒师说:“给她调杯‘Reunion ’吧!”
“Reunion ?重逢?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薄凉笑着,喝了一口,酸酸的,涩涩的,入了喉,竟还有一丝甜。似乎真的有恋人分手之后重逢的心情,物事人非的伤感或者绵绵的恨意,但,最终应该是释然了吧。否则,怎么会只剩下甜味呢?
正当薄凉想得出神时,沈轻忧说的人来了。
薄凉舌头像是打结似的,错愕地说不出来话。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薄凉看得见他水墨般的眉眼以及葱白纤长的手指。她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耳朵,真疼啊,疼到竟然忘记掉眼泪,忘记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对着见到的人,亦是忘记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于是,就这般呆滞地望着他。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沈轻忧给薄凉点这杯“Reunion ”了。
出车祸那天,薄凉没有看错,那个在马路对面与自己遥遥相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嵩。他现在真真切切地在离自己一尺距离的舞台上,穿着白色的休闲西服,像个尊贵的王子。
更要命的,是他弹着钢琴,唱着曾经他们一起唱的歌——《简单爱》。
许久之后,薄凉才回过神,她起身,想离开。
沈轻忧拉住了她。
她有些失控地甩开沈轻忧的手,说道:“我不想见到他。我恨他!”
她曾虚拟过很多次再与苏嵩重逢的画面和心情。现在,她才知道,事情只有在真的发生时才知道真真切切的感受。
那么,现在,她对苏嵩是充斥了满心的恨意。她恨他一声不响地丢下她,她恨他荒废了她最美好的时光,她恨他在她最幸福的时候推她跌向深渊,她恨他现在这般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唱他们曾经的歌,看起来,没有一点伤痕的模样……
她要恨的,实在太多太多,已经无法用眼泪宣泄干净。
手臂被沈轻忧握住,她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哭得忘记了全世界。
待到她稍微平静下来时,沈轻忧说:“你不想知道苏嵩离开你真正的原因吗?”
怎么能不想呢?她用两年的时光找寻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真相吗?
她看了看沈轻忧,问:“你是苏嵩的……”
“好朋友。暂且这么定吧。”沈轻忧回得有些酸楚。
薄凉恍然大悟,那日她说起的喜欢的男孩原来就是苏嵩。她说苏嵩不肯打篮球,因为苏嵩忘不了自己。那么,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呢?难道他没有离开江城却骗自己说去了汉城?
薄凉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她把满是疑惑的眼神抛给了沈轻忧。
沈轻忧说:“其实,他爸爸姓刑,父母离婚之后,他才改了妈妈的姓苏。”
“刑?”
“是的,他原本叫刑嘉嵩,聪明的你,应该是会联想到他离开你的原因了吧?”
薄凉突然想到了茉姨不是也姓刑吗?难道他跟茉姨有什么关系?
“是的,他就是你爸爸的女朋友刑嘉茉的弟弟。现在,你明白了吗?”
薄凉的脑子有点乱。她哪里想到,她与苏嵩是以这种难以启齿的关系纠结在一起。
这么久了,她终于得知了真相。
苏嵩之所以离开自己,是成全爸爸和茉姨在一起。可是,他不能明白地告诉她,他不想她和爸爸反目,也不想他姐姐日后在韩家难过。所以,他假装绝情,假装不爱了,假装不辞而别,好让自己死心失望。
可是,苏嵩没有料到,他不仅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也荒废了薄凉两年的如花年景。
他唱完歌,从台上下来,向沈轻忧招招手,打算走过来,却一眼看见了她身边的薄凉,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苍白。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该逃避,愣在原地,竟不知所措起来。
沈轻忧便过来拉他。
苏嵩忐忑不安地坐在了薄凉的对面,不敢直视薄凉的眼睛。
沈轻忧便说:“苏嵩,这事总瞒着薄凉对她不公平。既然上帝让她找到这来了,你们就把话说清楚。”
说完,她就离开了。留下局促而尴尬的空气流转在沉默的薄凉与苏嵩之间。
薄凉用了很长的前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可是,苏嵩还没有。
所以,为了打破僵硬的局面,薄凉先开了口。
她故作轻松地说:“我是来找轻忧的,要是知道你在这,我得打扮得漂亮点,毕竟你是我的初恋男友啊!”
苏嵩听到薄凉装做这般若无其事,心里更加难受,仍然沉默。
薄凉吸一口气,努力将眼泪倒回眼睛里,艰难地挤出一点笑意,说道:“轻忧都跟我说了。苏嵩,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交了新的男朋友。对我很好。”
苏嵩抬头看了看她,终于开了口,说道:“薄凉,对不起。我爸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喝醉了回家就打我妈,我姐还有我。我妈实在受不了了,就跟他离婚带着我们姐弟俩离开了小镇。后来,她太劳累就病倒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是姐姐一直照顾我,将我拉扯大的。所以,为了她的幸福,我只有离开你。这是我欠她的。”
薄凉真的不计较了。那一年,若是她知道爸爸的女朋友是自己男朋友的姐姐,只要他们真心相爱,我也会离开的。
她与苏嵩一样,都是愿意为身边的人着想的人,所以即便不能相爱,也惺惺相惜着。
况且,她真的放下了。也许,她真的不是不能没有苏嵩,而是偏执地寻找一个答案。
现在,真相浮出水面,她该释然了。至少,她知道苏嵩不是因为不爱自己而离开。
其实早有破绽的,是自己太笨了吧。在她拿到苏嵩丢给她的锦盒,便该由时间的不吻合,推想到苏嵩并没有去汉城。
只是,或早或晚,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劫,谁也逃不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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