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爱的盛器
爱是心的记忆
生命途中的秘密
是悲欢的结局
Donna又在上海呆了三天,在车队对一年的工作做了总结之后,她便和丰子华一起飞回了家。
家乡用一场大雪迎接了他们,害得他们的飞机不得不在天上盘旋了好一会儿。
下了飞机,雪依旧很大,路人都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只有丰子华和Donna还穿着薄薄的棉服,坐在出租车里,两个人的肩膀紧靠在一起,Donna连连的打哈欠。
“我想我可能有熊的血统”,Donna小声对丰子华说。
“为什么这么说?”
“一感到冷就困,如果把我放在森林里,我想我可能就会像熊一样冬眠。”
丰子华把Donna的手抬到她的嘴前,“舔舔就精神了”
Donna伸手舔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然后把头靠到丰子华的肩膀上。
“我更困了”
出租车开进寂静的海蓝街,在丰子华家门前停好,丰子华付了钱,对司机说谢谢,然后和Donna下了车。
小院里安静异常,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雪听了去,贴了一层雪的别墅和周围银装素裹的世界合为一体,就像水墨画一样,失去了原有的立体感,窗口里完全没有灯光,楼上丰子华的房间还挂着窗帘。
“家里好像没人”,Donna猜测说。
丰子华敲了半天门,果然没人,两个人翻了半天才找到钥匙。
丰子华和Donna到家的时候,丰子彩正在童谣的宿舍楼下等她。小姨给他打电话叫他回家吃饭,理由是平安夜的前夜,小姨想把平安夜留给小情侣单独过。
“这么巧”,陆柳从另一边走过来,他走路有点晃,手里拎着外卖,看上去心情不错。“等童谣?”一身的酒气,隔着半米,丰子彩就闻见了。
丰子彩点点头。
“给我女朋友送晚饭”,陆柳抬起手里的外卖,神色很得意。
童谣下楼了,走过来挽住丰子彩的胳膊。
“我给我女朋友送晚饭”,陆柳又对童谣说了一遍。
“我们走吧”,童谣对丰子彩说。
“等一下”,他伸手拦住丰子彩和童谣,然后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名片盒,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丰子彩。“我哥们和我开的咖啡厅,欢迎光临,你们来,打八折。”
“谢谢”,丰子彩说,把名片揣进裤兜里。他不想和陆柳纠缠。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不错,只是看不上你哥,有什么了不起的,得瑟什么啊。”童谣看了看丰子彩,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陆柳继续说,“就他还开赛车?你给他带个话,问他敢不敢跟我比一下,小样儿的,就他还开赛车。行不行?”
“行”
“那谢谢你”,陆柳笑了,眼神很飘忽。
“不客气,我们走了。”
“拜拜”,陆柳拍了拍丰子彩的肩膀。
童谣搂着丰子彩的胳膊笑出声。
“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他那么说丰子华你不生气?”
“你看不出来他喝多了?”
“看不出来,我爸经常这样,对于我来说这才是男人的常态。”
“你们回来了”,Donna给丰子彩和童谣开的门。丰子彩没理他,童谣见丰子彩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回来了”,丰子华在客厅看电视,他们经过的时候,对他们说,他们就当没看见他。
“我们四个人打牌吧?”Donna在两个人后面问,还是没人理她。
两个人直接上楼进了丰子彩的房间。
“你真不和他说话了?”童谣问。
“当然是真的,懒着理他。”
没多久,小姨也回来了,提了很多东西,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男人很瘦,丰子华感觉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了。他接过小姨手里的东西拿进客厅。
“快进来”,小姨对身后的男人说,“这是我姐家。”
“这是我大学时的朋友,我们在市场遇见的,幸亏遇见他了,不然这么多东西我还真拿不了。”小姨给Donna介绍。
“这是我女儿,东西给她,快里面坐。”
楼上的丰子彩和童谣听见小姨回来也出来了,看见男人都愣住了。
“爸?”童谣看看小姨,又看看她爸,“你怎么来的?”
“这是你爸爸?”小姨惊喜地问,“我们是大学时的朋友,真是太巧了,快请坐,Donna拿水果。”
童谣的爸爸僵在原地,有点无所适从,他看看童谣,又看看小姨。
童谣看着她爸爸的眼神,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丰子彩的小姨就是那个让她爸爸魂牵梦绕的女人。
童谣的爸爸被小姨留下来一起吃饭,妈妈回来看见丰子彩回来很高兴,虽然他还是不和丰子华说话,但至少两个人能一起吃饭,让她看到了他们和好的可能。
小姨和童谣的爸爸坐正对面,小姨一直不停地和他说话,童谣的爸爸则很拘谨。
看着高雅甚至高贵一直笑盈盈讲个不停的小姨,再看看瘦小皮肤很黑脸上已经爬满皱纹的爸爸,童谣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的爱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同时,她也开始恨这个女人,她每多问一个让她爸爸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题,她就恨她多一点。她又想起林达,再想到丰子华是小姨的儿子,就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恨,还有Donna,看着她对丰子华笑的模样,她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不长的晚饭时间,对童谣来说却是旷世持久的煎熬。晚饭一结束,她就拉了她爸离开。
“我送他们”,丰子彩看出童谣的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了?”丰子彩问坐在身边的童谣,他开了丰子光的车。
“没有”,童谣叹了口气,看了看丰子华神情关切的脸,“是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
“看见你哥和那个Donna眉来眼去的就不高兴呗。”童谣说的也是部分实话。
“你是嫌我没和你眉来眼去?”
“得了吧,我们是正经人。”童谣被逗笑了。笑过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爸爸,他正在出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该醒醒了,童谣在心里想。
“童谣,再做几个菜,我和丰子彩喝点酒。”到了家,童谣的爸爸吩咐童谣。
“叔叔,我们刚吃完饭。”丰子彩有点纳闷。
“没事,喝完了,你就住这,别走了。”
“你就陪他喝吧”,童谣对丰子华说,“我去做菜。”丰子彩跟着童谣进了厨房。“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刚吃过吗?”
“他不是没喝酒吗。”
“你不是反对他喝酒吗?”
“你陪不陪吧?”童谣感受到自己爸爸心中的惆怅和失落,心里也难过起来,对丰子彩的问题失去了耐心,“不陪,我自己陪。”
“行,我陪,反正我还可以住在这,何乐而不为呢。”
丰子彩笑着出了厨房。
丰子彩的酒量不行,没几杯下来就晕了,又喝了几杯就彻底迷糊了,童谣把他扶进自己的房间。她爸自己还在喝,也不说话,偶尔叹口气摇摇头。童谣坐回客厅,开着电视发呆,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些痴情的人最后会变得很孤独,而那些滥情或者冷漠的人却过的很开心,比如丰子华。
童谣一直陪着她爸爸到凌晨,终于,他完全麻木了,自己摇晃着走回房间睡了。童谣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丰子彩睡的死死的,她爬上床,尽管丰子彩满身酒气,很臭,她还是抱住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丰子彩送童谣和她爸爸走后,丰子华也出了门。他打车来到孟星的学校,在车上给孟星发了信息告诉他在门口等自己。
孟星早早的等在门口,见丰子华下车,就在他的胸口打了一拳。
“什么时回来的?”
丰子华揉着胸口,龇牙咧嘴的笑。
“下午刚回晚上就来找你了,可见我多重视你。”
“行了,别酸了。”
两个人肩并肩的向校园里走。
“你们学校也破点吧,是我见过的学校里最破的。”丰子华第一次到孟星的学校。
“这是老校区,新校区比较现代。”
雪已经停了,天黑得很彻底,一点星光都没有,路两旁的路灯,很亮,地上的雪折射着灯的光亮,整个校园看上去都银闪闪的。
“明天平安夜,没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
“比如看场电影,开间房之类。”
“和你一起?”
“你不是吧,还是单身?”丰子华扭头瞟了孟星一眼。“你还能不能行?”
孟星笑笑,不说话。
“林达怎么样?你觉得。”
“你就不能有点正经的?”孟星推了丰子华一把。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嗯?”孟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把林达甩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了别人”,丰子华双手插进裤兜,微微低下头。
“谁?”
“Donna”
“Donna?!”孟星的左脚向后退了小半步。
孟星一拳打出去,就像当初丰子华打陆柳的那一拳。丰子华一屁股坐到地上,鼻子里的毛细血管并没有破裂,只是导致了一种酸性液体在他的鼻子里迅速泛滥,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
孟星突然的一拳,把他们身后的行人吓坏了,都呆呆地站在原地,诧异地看着两个人。
丰子华向孟星伸出右手,孟星上前把他拉起来,两个人肩并肩继续向前走。
“你这一拳太帅了”,丰子华用孟星递过来的纸巾擦去眼泪。
“怎么不还手?”
“就当是被女人打了”
“你怎么不去死”,孟星爱死了也恨死了丰子华的这副德性。
孟星把丰子华领进一个独立于食堂之外的小餐厅,要了两杯热饮。
“你当初为什么不追林达?”
“如果我追她,你还能和她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你以为我会让着你?想得美。”
孟星撇了撇嘴,喝了口热饮。
“现在呢?还喜欢她?”
“喜欢”
“那就追吧”,丰子华拍了一下桌子。
孟星笑笑。
“笑什么,要追就赶快行动,她肯定是抢手货,你要是不赶紧下手,恐怕就晚了。”
孟星又喝了口饮料,不说话。
“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什么?”
“为什么让你追林达?”
“为什么?”
“你学什么的?”
“航海”
“毕业之后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你想干什么?”
“航海”
丰子华坏笑了两声。
“海员,长年不在家,年轻貌美的妻子独守空房,难免空虚寂寞,肥水又不能流了外人田,呵呵呵,你明白了吧?”
“难为你怎么想的,你肯定有心理疾病。”
丰子华一口气把热饮喝下去一半。
“以前想过今天会这样吗?”
“没有,现在想起来高中时的自己感觉傻乎乎的,天天就想着高考,再不就是你什么时候能去赛车,就想着要考上大学,丰子彩林达都要考上,你成为真正的赛车手,省去四年时光,我们都毕业了,你们都结婚了,你和林达,丰子彩和童谣,我则到一艘大船上当海员,周游世界,后来遇见一位姑娘爱上我。”
“典型的英雄主义情节,最好还是在一场海难上,其他人都死了,你救了那个像梅根·福克斯一样身材火辣的姑娘,你以为你在拍电影啊。”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也差不多,反正就想着大家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丰子华把热饮的杯子在手里转来专去,“我们的脑袋里可能都铺设着一条光明大道,一条直接通往幸福的大道,而现实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大道,全部是场地赛那样的圈道,幸福就是终点线,跑多少圈经过多少次,就是这样。”
“幸福原来论次?”
“差不多,我们现在已经跑过第一圈,现在正跑第二圈。”
出了小餐厅,两个人按原路走回校门口。
“你不会恨我吧?”
“什么?”
“我打了你一拳”
“恨,当然恨,我的门牙都活动了。”丰子华张开嘴,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扳住门牙中的一颗。
“真的活动了?”
“那可不”,丰子华白了孟星一眼,“攒钱给我赔个烤瓷的吧。”
“烤瓷的,挺贵的吧?”
“怎么也得好几块钱。”
孟星笑了,推了丰子华的肩膀一把。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车里下来三个人,丰子华向司机挥挥手,司机调了头。孟星为他打开车门。
“赶紧给林达打电话吧”
“嗯。”
临睡前,小姨来到Donna的房间,一晚上,她还没和Donna说上几句话。
Donna在看杂志。
“想说说话吗?”
“当然想,我正有事儿要问你。”Donna放下杂志,腾开地方让小姨也坐上床。
“要问什么?让我猜猜……我和童谣她爸?”
“对。”
“就是普通朋友,”小姨把脚伸到被下面,“我们是在大学舞会上认识的,那时候的大学生也没有什么业余活动所以差不多都去跳舞,后来他就追我,他那个时候挺优秀的,还是学生会的什么干部,可还是被我拒绝了,但是他没放弃,总请我去学校门口吃两毛钱一碗的馄饨,我们成了朋友,他人很好,后来我请他假冒了几次我的男朋友,为了引起家人的注意。”
“你那时候就学会利用人的感情了?”
“没有,我跟他讲得很明白,就是让他帮忙冒充一下,他也同意了。”
“今天你们回来之前都说什么了?”Donna不依不饶。
“我去睡觉了。”小姨掀起被子要下床,Donna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好了,我不问还不行吗?”
小姨又把腿收回被里。
“给我讲你和丰子华在上海都干什么了,我想听。”
“把灯关了,这样有神秘感。”
小姨伸手关掉壁灯。Donna把头靠到妈妈的肩膀上,开始讲她和丰子华在上海一起的每个细节,她的声音轻细且温柔,像春天里捧着桃花香的风。
雪的缘故,即使没有灯,也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景象。时间已经是下半夜,孟星悄悄地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室友们的鼾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坐了一小会儿,他又躺下,可刚刚躺了十秒钟又坐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再躺下,而是动作敏捷地下了床,披了大衣,拿了钥匙和手机,小心翼翼的开门出了寝室。走到走廊尽头的水房,他打开手机,找到林达的号码,按下发送键。林达的手机还开着。
“喂”,林达的声音很冲。
“我是孟星,这么晚还没睡觉?”
“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随便找个人骚扰一下,别人都关机了,只有你的还开着。”
“挺大个男生还跟女人似的打骚扰电话”
沉默了一会儿。
“今天丰子华来找我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林达的语气没有变化。
“没说什么”
“他没告诉你我把他甩了?”林达的语气里带出微微的自豪。
“他说是他把你甩了,所以我才把他打的满地找牙,早知道是你甩他,我就不打他了。”
“打的对,死不要脸,明明是我甩了他,你打他他没还手?”
“他敢!”
“哼,自己人打自己人有能耐,忘了当初俩人被人家一个人追的满走廊跑了?”
“以前的事别提了”
“你凭什么打他?”
“……”孟星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就像林达能看见似的,当他自己觉得足够诚恳的时候,他才说,“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所以打他。”
“早管干什么去了?”
“现在晚了吗?”
“也说不上晚,不过我要出国了。”
“怎么突然想出国了?”
“伤心呗”
“不回来了?”
“回来,我是去留学,又不是被卖去的。是不是丰子华鼓动你追我的?”
“没有”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们,特别是他,你真的喜欢我?”
“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中”
“高中什么时候?”
“高三的某一天”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会不会很伤心?”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我最喜欢的人”
“混蛋,那你最喜欢谁?怎么不去追她?”
“演变形金刚的那个妞,追不到。”
“切”
孟星笑了两声。
“喂”
“听着呢”
“我们还是朋友”
“当然”
“永远都是吗?”
“永远”
“即使我拒绝你,也不耽误我们是朋友?”
“这跟我们是朋友没有任何关系”
“你真的这么想?”
“没错,无论怎么样,我们是朋友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这样的话,我就直来直去的说了,我没想过和你谈恋爱,过去和现在都没想过,当然以后想不想我不知道,你可以坚持追我,也许我会动心也说不好,但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女人,也许你追了我五年,我依旧不能对你产生你所期望的感情,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我不像丰子华那么没原则,所以我劝你要慎重。”
“谢谢你提醒我”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打击你,而是在尽一个朋友的义务,明白吗?”
“明白,我要追的女生是你的好朋友,类似这样的关系,对不对?”
“对,理解能力不一般吗。”
“你的建议就这么多?”
“差不多,想到其他的再告诉你。”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说说”
“在你有男朋友之前,我会一直追你。”
“就这样?”
“就这样”
“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追我。”
“不,我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追。”
“我只好说不客气了”
“我能问一下你现在在哪呢吗?”
“呵呵,在外面,一个不夜店,这些天不太想睡觉。”
“要注意身体”
“知道”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要去睡觉了。”
“嗯。”
童谣醒来时,丰子彩还在呼呼大睡。童谣推了推他,根本没有反应,恐怕就是把他扔出去他也不会醒。童谣看了看时间,九点多,又去她爸爸的房间看过,她爸爸已经出去了。洗过脸,童谣拿起电话打给她爸。
“喂”,她爸的声音有点哑,“起来了?”
“嗯。”,她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我给你们买了早点,放在厨房,看见没?”
“看见了。”童谣突然很想哭。她猛然间有种感觉,自己正轻飘飘的生活在空中,原本实实在在依靠的什么,现在开始不那么实在了。她清楚这是为什么,他爸爸为之疯狂的女人又出现了,这让她又联想到父母离婚时的伤痛,虽已久远,如今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和自己的爸爸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她害怕失去他,丰子彩的小姨加剧了她的害怕。
“你怎么了?声音有点不对。”
“没有,刚起来,嗓子紧。”
“丰子彩还没起来?”
“还没有,估计下午能起来就算早了。”
“不能喝酒好啊,省的像我一样。”
“别这么说”
放下电话,童谣开始收拾房间,然后洗衣服,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在她和她爸通话的最后几秒,一个罪恶的想法突然闯入了她的脑袋,让她即恐慌又兴奋。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让这个想法任意滋长。
洗丰子彩的裤子时,从裤兜里掏出前一晚陆柳给的咖啡屋的名片。童谣把名片攥在手里,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打了上面的号码。
上午十点,丰子华带着Donna来到他爸爸所在的医院。丰建民还住在医院里,妈妈几次想把他接回家,都被他拒绝了,只好在医院给他请了全职看护。他的病情已经好转许多,尽管还不能说话,可丰子华说什么他都能用眼睛做出细微精确的反应。
“爸,我有件事和你说。”
丰建民眨了眨眼睛示意丰子华说下去。
“我和Donna在一起了,她是小姨收养的。”
丰建民平静地看着丰子华,半晌,他缓缓给出了口气,气流从微张的两片紫红的嘴唇中飘出,他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同意。
随后的几分钟,丰子华坐在他的床边的凳子上,被他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却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大哥?”丰子华试探着问,他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一层水纹在眼睛里泛起。
“你想让我跟Donna离开?”
丰建民眨眨眼,又摇摇头,眼圈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丰子华伸手擦去他的泪水。
“我都想好了,我和她去美国。”丰子华的嘴角微微扬起,费力地咽了一口吐沫,喉结上下动了动,“其实我特别向往美国,只是不爱学英语。”
丰子华默默地剥了一根香蕉,放在碗里仔细的搅成泥状,一勺一勺的喂给丰建民,他吃了一半。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丰建民眨眨眼。
“你了解我吗?”丰子华认真地看着他爸爸的眼睛,他爸爸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焦点,仿佛把整个大西洋盛在眼睛里。
“我一直希望自己是一阵风,没有人注意我从哪来,也没有人注意我要去哪,我总是很神秘地出现在你们需要的时候,如果是夏天,我就是凉风,给你们驱热去暑,如果是冬天我就是暖风,给你们温手暖身,如果是春秋我就是不急不缓的微风,把所有乌七八糟的云彩都弄走,给你保持美好的阳光和空气,你觉得我做到吗了?”
丰建民又忍不住哭了,声音很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丰子华看着他笑了。
“后来我自己才知道”,丰子华用纸巾轻轻地擦去他的眼泪,“原来自己一心希望自己的样子就是一台空调。”
“你可能一直觉得对不起我,现在,我也一样,我爱那个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我的心里也怀着同你一样的歉意,对你的,还有大哥的。我觉得这样不好,对我们所有人都不好,我们不应该在悔恨和懊恼中活着,所以我决定不再对你和大哥怀有任何歉意,同时也要求你不再觉得对不起我们,你看这样行吗?”
丰子华用手指理了理丰建民的头发,丰建民抿起嘴,紧了紧眉头,才使眼泪没再流下来,然后费力的点点头。
“你知道赛车的时候什么最重要吗?”临走前,丰子华在他爸爸的耳边悄声问。
“感觉,当我在赛场上比赛时,只要我的心里感觉到你们的笑容,就算我闭着眼睛都能跑第一。”
丰子华走出病房。Donna站在走廊的右侧,靠着墙,目光萧索的看着他。
“怎么了?”
Donna不说话,挽住他的胳膊随着他向外走。
“后悔了?”丰子华又问了一句,Donna依旧不吭声。
坐上车,Donna轻声问,如果我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你会不会因此而厌烦我?
“如果我厌烦你了,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
“趁你还没厌烦我,我们去逛街吧。”
丰子华和Donna在外面吃了午饭,又逛了一会儿,中途Donna接了一个电话,丰子华问谁,Donna没告诉他。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一点,Donna坐下不到两分钟就说没逛够,就又出门。
“她是不是疯了?”丰子华问小姨。
“女人吗,随她去吧。”
Donna从外面回来时,丰子华正在听电话,是童谣打来的。
“你怎么还没来?”童谣问。
“你也没让我去啊?”丰子华完全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就给Donna打电话告诉她了。”
“她出去了,还没回来。什么事?”
“我昨天晚上没跟你说,我和丰子彩在学校的时候遇见陆柳了。”
“谁?”Donna回来之后先去了自己的房间,现在坐到丰子华身边,丰子华向她摆摆手。
“他还想着跟你赛车,当着丰子彩的面骂你,然后丰子彩就很生气,说他自己要跟他比,定在今天下午三点。我以为他是骗陆柳的,昨天晚上问他,他却说的真的,他现在还睡觉呢,我怕他一会儿醒了真会去。”
“我现在就过去。”
“你认识我家?”
“认识”
“你有事要告诉我?”收了电话,丰子华问Donna。Donna摇摇头。
“谁的电话?”
“童谣”
“什么事?”
“叫我去赛车?”
“赛车?”Donna坐直身体,“不许去,刚下过雪,路上很滑的。”
丰子华根本没在听,起来拿了大衣就往外走。
“你站住”,Donna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童谣家楼下,丰子华打电话把童谣叫下楼。
“给你钥匙”,童谣把丰子彩昨天送他们开的车的车钥匙递给丰子华,“你把车开走,他要是醒了,真想去,没车他也没办法。”
“他们约在哪?”
“从明月广场出发到东海公园,你也不能去。”
“我就问问,我们走了。”
开上车,丰子华就皱起眉头。
“怎么了?”Donna问。
“没事”
“你这是去哪?”Donna发现他们并不是回家。
“明月广场”
“干吗,你真要去和那个人赛车啊?”
“嗯。”
“不行”,Donna板起脸,“我不许你去,你不是跟童谣说好了吗?”
丰子华把车慢慢地停到路边。
“你下车回家”
“我不下,也不许你去。”
“要么下车,不然就要和我去。”
Donna生气了,不说话。
明月广场是滨海路的起点,东海公园是终点,滨海路沿着海岸线一路延伸,地形崎岖,上坡下坡,S形弯道,应有尽有,有时还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悬崖。正因为这样,所以景色特别优美,特别是在春天,山的高处突显一株粉色的樱花,在一片翠绿之中好像仙女下凡的祥云一样惊艳。因为以上特色,滨海路成为市内重要的景点之一,经常有学生选择在这条路上郊游。
不过,冬天的滨海路上除了冰冷的海风就只有冰冷的海风。
明月广场东南口,也就是滨海路的入口处,已经有一辆改装过的马六停在那。
丰子华把车慢慢地靠过去,摇下车窗,对方也摇下车窗。
“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怎么会”
“那就开始吧”,陆柳的车上下来一个小伙儿,“他一挥手,我们就出发,怎么样?”
“可以,不过,先等一下。”
丰子华扭回头对Donna说,“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Donna瞪了他一眼,继续不说话,丰子华疑惑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Donna双手抓住安全带。“要比就比吧,我也管不了你。”
站在路边的小伙儿一挥手,改装的马六率先冲了出去,丰子华的车跟在后面并不快。Donna安静地坐着,眼镜盯着前面。
“Donna”
“别和我说话,专心开车。”
“我有问题要问你”
“回来再问”,Donna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丰子华,又心软了,“你问吧”。
“你到底要把我们怎么样,才肯善罢甘休?”丰子华的语调很和缓。
“谁要把你们怎么样了?”Donna困惑的轻轻皱了皱眉毛。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坐我的车,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直接开到山崖下,我们同归于尽,还是撞到山上,我死了或者变成植物人,而你只受一点轻伤,请你告诉我你希望是哪种结果,我是职业开车的,即使不能像预想的那么精准,但肯定你死不了,而我活不成。”
Donna转过头,盯着丰子华的侧脸,脸色慢慢地变得难看。
“干什么就死的活的?”
“这得问你”
“问我什么?你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能这么折磨我”
“我折磨你?”丰子华冷笑了一声,“亏你想的出来,看看我们家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在医院,一个离家出走,一个不和我说话,还不都是因为你,可我还是选择和你在一起,你还没完没了,你简直是蛇蝎心肠,还说我折磨你?”
汽车驶过一个S形弯道,前面是一个大下坡,丰子华不再说话,小心翼翼的开车。
“我怎么没完没了了?”
“我问你丰子彩怎么你了,你还要害他。”
“我怎么害他了?”
“那是要害我了?”
“你混蛋!”
Donna开始哭了,边哭边说。
“我以为你爱我,我才要求和你在一起,我并不求你原谅我什么,也没有逼迫你和我在一起,如果你想折磨我报复我才和我在一起,装着爱我,那么我求你放过我,我受不了你这么说我,你的任何冷言冷语或者莫名其妙的话都能让我在瞬间就崩溃掉,我求求你,别这么对我,如果是在开玩笑考验我,也请停止吧,我受不了。”
“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的很开了,就算我发现了,你的计划也成功了,并且还会更加完美地实现,我一直想能够为我最爱的人实现她的梦想,现在我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告诉我,哪一个才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结局?”
“停车,停车,求你了,停车,让我下车,求你了。”Donna双手捂住胸口,头靠到车门上,蜷起身子。
“你可真会开玩笑,刹车都被你弄坏了,你还让我停车。”
Donna突然就不哭了,坐直身子,拉了拉衬衫的下摆。
丰子华吓了一跳。
“你是说汽车的刹车坏了?”
“明知故问”
“你怀疑是我弄坏的?”Donna问的很小心。
“不是吗?”
Donna扬了扬嘴角,又哭起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丰子华也弄不清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不是我”
“不是你?”丰子华审慎的看着Donna眼睛,看不出定点她在说谎的迹象,“童谣打电话告诉你丰子彩要和陆柳赛车,你为什么不告诉?”
“她没给我打电话”
“那你在商场的时候接的谁的电话?”
“我妈,她提醒我给大家选圣诞礼物,我回家后又出去是买选好的圣诞礼物,其中有你的,不能让你知道,所以自己出去买。”Donna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那时候去弄坏这辆车的刹车的。”
丰子华仍是很怀疑地看着他。
“你还在怀疑我,你根本就不相信我。”Donna又发出呜呜的哭声,这一次是撒娇。
Donna哭的呜呜声是如此大,以至于丰子华的手机响了六遍才被两个人注意到。
童谣坐在丰子彩的身边望着他的睡相出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可是她没有勇气给丰子华打过去,或者叫醒丰子彩。她的脑海里全是车祸现场的悲惨情境,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有点精神恍惚。
丰子彩醒来吓了她一跳,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三点零七分。
丰子彩去了趟厕所,回来躺到床上又闭上眼睛。
“丰子华去跟陆柳赛车了”,童谣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的恐惧唤醒了她的理智。
丰子彩睁开眼睛。
“而且,我把车的刹车油管剪断了。”
丰子彩腾地一下坐起来。
“我的手机呢?”
“昨天我看见我爸可怜的样子,又想到林达,我就开始恨你小姨恨你哥还有Donna,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给陆柳打的电话,又给丰子华打了电话,骗他说你答应跟他赛车……”
“别说了!”
丰子彩拿着手机,手在不停地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
用了半分钟,丰子彩才拨完十一位的手机号码。
“哥”
手机里面每响完一声,丰子彩就叫一声哥。
第六声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哥!”
“喂”,是Donna的声音,带着严重的鼻音和抽泣声。
“Donna?”丰子彩迅速地看了一眼童谣,童谣惊恐的回望着他。“你怎么哭了?你们怎么了?”
“我们没事儿,你哥他欺负我。”Donna抽了抽鼻子。
丰子彩长出了一口气,把电话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搂住童谣的肩膀,童谣悬着的心放下来,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Donna,汽车的刹车坏了,告诉我哥强行熄火停车,我去接你们。”
“我们已经知道了,他说没事。”
“让他跟我说话”
Donna把电话放到丰子华耳边。
“哥,赶快停车,等着我们去接你。”
“你和我说话了?”
“别闹了,赶紧停车。”
“没事的,放心吧,小傻子,我开得很稳,我本来也没想跟陆柳比。”
“刹车是童谣弄坏的”
“我还以为是Donna呢,刚才我们大吵了一架。”
“对不起”,童谣在旁边捂着脸小声说。
丰子彩把电话交给她,安慰的抚摸着她的肩膀。
“对不起……”童谣抽噎了两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你能原谅我吗?”
“没事了,我们不怪你,我们都还好好的,回头见面再说吧。”
Donna收了电话。
“你傻吗?开始就知道刹车坏了还开。”
“还不是因为你,被你气昏了头了。”
“我想让你死你就死啊?”
“那可不,知道自己魅力大了吧?”
Donna擦了两下脸上的泪水,然后探过身子,扳住丰子华的下巴颏,“我现在让你给本小姐笑一个!”
汽车拐过最后一道反C形弯,前面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马路,马路的尽头是一座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城市的背后是海,海的那边是未来,没有人知道未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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