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梦-攀龙附凤官运短 亲上加亲福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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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尔衮暴死的消息,迅速传回到京城的皇宫里。

    顺治皇帝听到禀报,吓了一大跳,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的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冷静了一下,还是下令“举国服丧”。

    当多尔衮的灵柩运回北京时,顺治皇帝亲临东直门外五里相迎,并连跪三次。他亲自举爵祭奠而痛哭失声,并在多尔衮死后的第十七天,追尊其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葬礼亦完全依照皇帝的规格办理。

    顺治八年(1651年)正月,多尔衮夫妇又以义皇帝、义皇后的身份配享太庙。

    ——多尔衮死后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名号,但这已是多尔衮最后的荣耀……

    多尔衮死后两个月,原多尔衮宠信的正白旗大臣苏克萨哈等站出来,揭发多尔衮生前“私藏御用龙袍等欲置于棺椁之中做随葬品”之罪,并且还引出了多尔衮许许多多的罪过。

    顺治皇帝认为多尔衮谋逆属实,“神人共愤”,不仅全部剥夺了其母亲及妻子的封典,还没收了多尔衮家产人口入宫,其女儿东莪拨给多罗信郡王多尼、多铎之子为奴,而且将多尔衮的养子多尔博(原为多铎之子,后过继给多尔衮)先罚为奴,后令其归宗仍为多铎之子。

    如此一来,多尔衮绝了后嗣不说,由他掌管的正白旗就不再由多尔博承继,而是理所当然地归属了皇帝。

    皇帝原有两黄旗,加上正白旗,这就是第一种“上三旗”的由来。

    对于多尔衮本人,世祖皇帝不仅撤去了他的帝号,而且还命人毁掉位于东直门外的多尔衮之陵,掘墓、鞭尸、削首示众。

    生前声名赫赫的多尔衮死后之际遇,实在惨不忍睹。曾有的无上荣光都已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丘蓬蒿凄凉地,长寂寥。

    从荣誉的顶峰跌落下来。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啊!

    但是,多尔衮对于清皇朝所立下的不世之功,也绝不是政治对手们的几条欲加之罪就能掩盖的。吏科副理事官彭长庚、一等子爵许尔安分别上疏,称颂多尔衮的功勋,几乎句句在理,但被济尔哈朗骂了个狗血喷头,流放宁古塔充军。接着,当权者又接连处罚了刚林、巴哈纳、冷僧机、谭泰、拜尹图等。

    多尔衮多年培植的势力、经营的武装,顷刻间,土崩瓦解。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余忠良和一些多尔衮的亲近武官们,虽然没有什么政治错误,但是毕竟是多尔衮的忠实幕僚、铁杆部下,也都不清不白地被革去职务,降为庶民,并令不得在京城居住,留下一口气,去自谋生路。

    这时,已经五十多岁的余忠良,丢了官职和俸禄,只好交出了房屋、变卖了家产,领着老婆,到塞外兴州投奔小儿子道宽。

    老两口子坐在吱吱呀呀的木轱辘马车上,出了北京东直门的那个不再属于自己的家。

    这一路之上,老马破车疙瘩套,老两口子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余忠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向老婆抱怨:“这是怎么回事呢?多尔衮,功勋卓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怎么一夜之间,被焚骨扬灰,成了罪恶滔滔的罪人?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我余忠良一介武夫,前半辈子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好容易熬得算是高官厚禄了,而且还有戏再加官晋爵,享受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呢。做梦也没想到,老了老了,落到了这个地步。差不多是扫地出门了,只好去投奔儿子啊!”

    “我说当家的啊,什么也别说了,什么也别想了!我们老两口子身子骨硬朗朗的,去给道宽瞧家望门看孩子,多好啊!你那个官,当到老了,又能怎么样呢?”老婆子劝着老头子。

    “咳,老婆子,你不懂啊!这官场上的争斗啊,净是暗箭,防不胜防,还不如战场上的明枪明剑呢!战场上拼个痛快,官场上可不容易啊!我余忠良这大半辈子,怎么能忘记这些年的这些事呢?”

    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地走着,颠得老两口子的身子就像要散了架子。

    离北京越来越远了,可是这几年在多尔衮身上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余忠良的脑子里翻腾着、缠绕着,像梦,更像笑话。

    清入关后,多尔衮以统军入关,定鼎中原之首功,开始了长达七年的摄政生涯。一路走来,逐渐位高权重,势焰直上,不是皇上,胜似皇上。

    余忠良忘不了,顺治元年(1644年)十月,当世祖福临于皇极门重行即位大典加封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的同时,就下令为多尔衮建碑纪功,“永垂功名于万世”。从此以后,在待遇上,多尔衮开始凌驾于诸王之上。余忠良和同僚们都知道,多尔衮比别的王爷特殊:

    一是俸禄。多尔衮一年为三万两,而辅政王济尔哈朗是他的一半一万五千两,别的亲王只是一万两。

    二是冠服。多尔衮所戴之冠,“帽顶用东珠十三颗,金佛前嵌东珠七颗,后金花嵌东珠六颗”。多尔衮所佩玉带,“每板嵌东珠六颗,猫睛石一颗”,为浅黄色。多尔衮逢朝贺则穿八团龙服。比较之下,与皇帝非常接近,如其冠只是东珠数少一颗,其朝服亦仅比皇帝龙袍少一龙而已。

    三是府第。多尔衮府第“房基高十四尺,楼三层,覆以绿瓦,脊及四边俱用金黄瓦”,时人都知多尔衮的“府第之制高广比于皇居”,相差无几。

    顺治二年,多尔衮晋为皇叔父摄政王后,一切大礼诸如围猎、出师时,王公贵族俱要聚集一处等候传旨,还要“列班跪送”多尔衮。若其回王府,则需送至府门。如遇元旦、庆贺礼时,文武大臣在朝贺顺治帝后,即去朝贺多尔衮。上朝时,多尔衮于午门内从便下轿,而诸王需于午门外下轿等等。上述所有仪注都表明一点,即多尔衮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顺治三年五月,多尔衮以为皇帝信符收贮于皇宫之中,每次调兵遣将都要奏请领印,十分不便。于是,即遣人将皇帝玺印搬到自己的府中收藏备用。从是年起,多尔衮所用仪仗的种类与皇帝等同,均为二十种,只是在每一种类的具体数目上比皇帝略少一些。而辅政王的仪仗则只有十五种,明显逊于多尔衮——多尔衮与皇帝的差距越来越小。

    顺治四年以后,如果官员奏书中将“皇叔父摄政王”还称作“九王爷”,或是不用全称而丢字漏字的话,都会受到革职处分。而且“以后凡行礼处,跪拜永远停止”——多尔衮再不用向顺治帝行礼了。

    顺治五年末,多尔衮又向前进了一步,变成了皇父摄政王。其后,多尔衮“所用仪仗、音乐及卫从之人,俱僭拟至尊”,就是说多尔衮不仅实权在握,而且在礼仪排场上也开始向皇帝看齐。凡一切政务,多尔衮不再有谦恭请示之举,未奉皇帝旨意,却一律称诏下旨,如同皇帝。而且,任人唯亲,任意罢免和提升官员。特别是“不令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入朝办事,竟以朝廷自居”,命令上述人等每日于自己的王府前候命。

    随着多尔衮的势力增长,其贪欲也日益膨胀。多尔衮曾问大臣:“听说明朝修皇极殿一座宫殿的费用就达六百万,是真的吗?”

    大学士答道:“不错,而且恐怕还不止这些啊。”

    多尔衮当即叹息道:“一殿之工就花费六百万,太奢侈了!大凡天下事都应适中,太过与不及都不好!”

    可是,到了顺治七年七月,多尔衮却说京城地污水咸,夏季湿热无法居住,所以需修一城避暑,并向国内直隶、山西、浙江等九省加派白银二百五十万两征用。曾几何时,因国家财政一直入不敷出,多尔衮为此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可此时却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人于不顾,竟行明末弊政而加派赋税。人变得真快啊!

    “我余忠良,不也是一下子从二品武官、一等侍卫,变成一个平民百姓了吗?”

    起五更从北京出来的,一路上也不知道都经过了什么地方,摇摇晃晃地走了两天,好像过去了很多年。直到第二天天黑,老两口子总算到了儿子的庄头府。

    给余忠良赶车的车把式,来过几次兴州。他和余忠良说:“道宽干得真好啊,一年一个样,地越来越多,盖的房子也越来越多。过了古北口,路上没有见到几个村子。现在,就数这个村子大了。差不多有百十来户了啊!”

    “我是没来过啊,老头子倒是来过几回。道宽给家里写信说,这几年新搬来很多呢,从四面八方新来的有六七十户了。”

    说着,到了庄头府的大门口。估计道宽一家和庄丁们早就吃完饭了,已经大门紧闭,院里高高的杆子上,挂着大红灯笼。

    车夫隔着大门喊人,老两口子下车等着。

    只听见院子里“噌噌噌”地跑过来两个人,应该是打更的庄丁。“吱吱嘎嘎”打开了大木门,一看是老爷来了,一个庄丁赶紧牵马领进院,另一个跑着去禀报庄头。

    道宽怎么也没有想到,爸爸、妈妈一起来了,急赤白脸地说:“妈,您怎么也来了?这么远的路,您受得了吗!二老怎么不提前给我个信呢?我好用我的好车去接你们啊!瞧你们坐的那个破车。”

    “咳!别提了,倒霉到家了啊!摄政王多尔衮死了,埋了以后又给扒拉出来,那叫掘坟鞭尸了。我们这些干将,也跟着吃了哑巴亏,给削职为民了。这才是人到了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砸后脚跟。我们歇一会儿,再好好和你说。”

    老两口子看见大孙子建庄在炕上跑着玩呢,旅途劳累,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俩人抢着轮班抱孙子。

    过了一小会儿,道宽就说:“儿子,爸抱你去那屋玩,让爷爷、奶奶喝点水,歇一会儿吧。爷爷奶奶坐了两天的车,累坏了。儿子听话!”

    翠花也没有叫厨师,就自己下厨房给公公婆婆准备饭去了。

    一会儿工夫,建庄在那屋睡着了,翠花也把饭菜做好了。翠花轻手轻脚地进到里屋,细声问:“爸爸、妈妈,我做好饭菜了,这会儿吃吧,吃完饭再休息,可以吗?”

    老两口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吃吧。”

    老两口子虽说颠簸了两天,也饿了两天,尽管见到了儿子、孙子,还是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儿媳翠花劝着二老:“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到了兴州的儿子家了,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老公公长叹一口气,说话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接着,把北京发生的与多尔衮有关的事说了一遍。

    停了一会儿,老公公又说:“我们余家的靠山没了,这个皇粮庄头以后就完全靠我们自己了!”

    道宽听了父亲的一席话,心里也如油煎一样。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安慰老人家,让老人家在这里安度晚年。他想了一会儿,说:“爸爸,妈妈,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你们应该相信我。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兴州安心地哄孙子吧,我一定会让二老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

    翠花捅了一下道宽:“不早了,爸爸妈妈这两天车马劳顿,早点休息吧!”

    “好吧,我们都先睡觉,明天再说。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想回北京的事,就在兴州扎根了!子孙后代,谁也不能离开兴州这块风水宝地!”

    老两口和小两口,躺在东西两个房间的火炕上,谁也睡不着,盘算着,念叨着……

    与此同时,在躲兵沟的黄富强家的炕头上,他和大芍药也睡不着,为的是大龙说媳妇的事。

    大芍药有点急:“你倒是说话啊,年前年后,给大龙提亲的来了三个了,不能一个也不打拢吧?”

    “我比你还着急呢,儿子到了说媳妇的岁数,没人给,着急。咱们的儿子有成色,当媒人的踏破了门槛,好几个好姑娘,爹妈要给咱们,这不是更不好说吗?”富强爬了起来,装了一袋烟,点着了,“吧嗒、吧嗒”地嘬着。

    “咱们大龙还不到说媳妇的岁数呢,我们当爹妈的倒是不急,我们也不能不给媒人回话啊!”当爹的接着说。

    “我知道应该尽快给人家回话!可是,这几个媒人介绍的,都不是外人家的闺女啊!大龙只能说一个媳妇,不要哪一个,不都会得罪人吗!我是大龙的爹,我多为难!”

    “我是大龙的妈,我和你这当爹的一样为难。大龙是咱们的大儿子,从小就有出息,和你学写字、学念书、学木匠,长得又不赖,谁家的闺女不愿意给他啊!有了好儿子,娶媳妇倒成了爹妈的麻烦了。到底怎么办才好呢?”当妈的就是话多,好磨叨。

    富强狠狠地嘬了几口烟,然后往地下唾了几口唾沫,把烟袋锅儿用力往炕沿帮上敲了敲,一锤定音地说:“我看啊,就要大兴家的丫头吧!亲上加亲,永远也是断了骨头连着筋!”

    “你说得对!我看就这样吧。给大龙娶大兴的丫头,别人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想法和说法了。”

    “明天,我就去告诉敖家大嫂子,给大兴家回话,大龙就娶他的丫头了。咱们准备一下,五月节订婚!”老爷们,吐口唾沫就是钉!

    “我是老娘们,听你这个老爷们的。睡觉吧,明天你就去。真是啊,家有好儿子,为说个媳妇还这么犯愁。人家都说,一家女百家求,咱们成了一家儿百家求了!”

    第二天早上,富强吃完早饭就去了敖大寡妇家。

    敖大寡妇,长相俊俏,做事利索,又是个热心人。别看她是个小脚女人,可什么事也落不下她。一旦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她都是主动上前去帮忙,跑前跑后,从不落空。

    她的男人,在她生完孩子的那年冬天,上山砍柴的时候,因为积雪路滑,不慎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站不起来,走不了路,只能一点一点往家里爬。爬出了很远,留下了一道血印,还是没能爬出沟。家人和亲戚找到后,发现他早已经冻死在山沟里了。那个冻死的惨样,就像还没有长全毛的家雀,从房檐掉在了地上摔死了,蜷缩着胳膊撇咧着腿,血迹模糊,头上分不清那是鼻子哪是嘴。

    十来年了,敖大寡妇为死去的丈夫守节,既不招赘,又没改嫁,自己拉扯着一个孩子生活。孤儿寡母,家庭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她最大的能耐,就是待着没事的时候,就寻思着把哪家的闺女介绍给这家的小子,磨破嘴皮子,走烂鞋底子,也要成全好事。她给沟里沟外很多家的儿女们牵线搭桥,说成的越来越多,她的名声也越来越好。

    这个敖大寡妇当媒人最成功的一对,就是把她一个姨妹子撮合给了她小叔子。

    她娘家的一个姨妹子,叫“丑子”,是个苦命人。生下来就嘴唇开裂、鼻子塌陷,是个“豁唇”,二十来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家里都很着急。

    她的叔伯小叔子,叫二柱子,是个很勤快的好小伙子,家里地里的活计,样样是棒手。就是因为十多岁的时候,十冬腊月上山割柴火时,从砬子上摔下来,把脸和鼻子摔坏了,后来鼻子没了,生了大疤瘌。十来年了,说媳妇成了大难题。

    敖大寡妇想把姨妹子丑子,介绍给小叔子二柱子。可是,两个人都有毛病,怎么说呢?她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有办法了。

    她回到了娘家,去姨妈家住下了。她和姨夫、姨妈说:“我小叔子人挺好的,身子骨结实,人挺勤快的,什么活计都能干不说,还肯吃苦,过一把好庄稼日子了。我想把丑子介绍给他,不知道您二老同意不同意。”

    姨妈和姨夫一听说给闺女介绍对象,亲上加亲的,还是实在亲戚,忒好了,连忙说:“丑子那个模样,求着有人要就行了,还挑三拣四什么啊!大外女啊,你就给做主吧。好事儿,我们没意见。”

    “可是,我小叔子,他……他……眼下没什么啊?”敖大寡妇支支吾吾地说着。

    “大外女啊,你说什么呢?只要人勤快,体格好,眼下有啥没啥不要紧的,慢慢地挣呗。只要人能干,好日子在后头呢。”姨夫和姨妈答应了。

    第二天,敖大寡妇回到自己家,寻思了一会儿,就去了叔公家。进门以后,坐在炕沿边待了一会儿,唠了一会儿家常,就开始进入主题了:“叔叔和婶子,我前两天回了一趟娘家,有一个合适的闺女,是我的姨妹子,我想给二柱子提一下,不知道您二老有没有心气儿。”

    叔公和婶婆一听说给二柱子提媒,当然是乐坏了,连忙说:“我们老两口子为了给二柱子说媳妇的事,都急出病来了。大侄媳妇,我们老两口子怎么能没有心气儿呢,我们求之不得的啊。”

    大侄媳妇一看这事有戏,就故意拿了一把,说:“我那个姨妹子啊,论人品,论身条,论针线活计,哪样都好。可是……可是,怎么说呢,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嘴不济。”

    “嘴不济,不是毛病,只要不打公骂婆,不嫌弃二柱子,能好好过日子就行啊!你就给张罗吧,我们老两口子不会亏待你的。”

    好在那个社会,是“爹妈包办,媒妁之言”。结婚之前,闺女小伙是不可能见到面的。

    就这样,一个没鼻子的小叔子,娶来了一个豁唇的媳妇。结婚那天,这件稀罕事儿,可就在沟里沟外传开了,谁不说她敖大寡妇的能耐忒大了,不服不行啊!从此,还留下了话把儿:“人家敖大寡妇,心肠好,腿脚快,就是会当媒人,死人她能给说活了,好马她给配好鞍,瘸驴她能给对破磨,癞蛤蟆她能给找个蚧巴子。”

    当然了,她敖大寡妇给谁撮合成了,谁家也不会亏待她,不是逢年过节送点米面粮油什么的,就是帮着她做一些家里或是地里的活计。

    她的人缘越来越好,从来没有人说她寡妇门前是非多。

    敖大寡妇得到了富强的回话之后,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下午就迈着碎步,一扭一扭地去了东沟里苇子峪的陈家,给人家过话去了。

    陈大兴的女儿小名叫丫头,大名叫金枝,长得清秀、水灵,不用打扮就如花似玉的。特别是她有一双令女人们羡慕的三寸金莲,还不多言不多语的,是个沟里沟外的小伙子都惦记的主儿。大龙和丫头是姑表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门亲事,好像应该顺理成章。要不是富强家提亲的踏破了门槛,两家的大人自己就把孩子的事定了。

    敖大寡妇在陈家吃完了晚饭,天就要黑了。她不想在陈家住下,就让陈大兴套上马车,把她送回了家。大兴还给她带上了一些谢礼。

    大兴把敖大寡妇送到家,就去了富强家。

    大兴开门见山:“二哥、二嫂,敖家大嫂子去我家了,把孩子的事说了,我们两口子和孩子没有别的说的,就按你们的安排办吧。咱们亲上加亲,就是好事加好事啊!”

    “是啊!咱们老亲在先,亲上加亲,多好!我看五月节给孩子订婚,明年八月节结婚。你同意不?”富强表明了态度。

    “行,就这么着吧。二哥、二嫂,你们说了算。天不早了,我就回去了。”

    “等等,有个事,正好和你商量一下。”富强叫住了大兴。

    “什么事啊,二哥你说吧。”

    “我想和你商量的是,大龙和丫头结婚的新房就不在这盖了。因为余庄头早就让咱们搬到兴州去,我想去兴州给大龙盖新房。你看,行吗?”

    “那怎么不行啊!好几年了,余庄头对咱们不薄。现在,世道太平了,还在这山沟里住着,也没有什么大的出展,搬出去最合适了。大哥是石匠,你和大龙是木匠,我还会一些瓦匠活,修房盖屋,咱们不费事。”

    这时候,大芍药来话了:“余庄头也要扩建庄头府,咱们就和他一起,好好盖几处院子,以后几个孩子大了,都现成了。”

    大兴说:“我看行。我知道你们比我有腰劲,你们多占几处,给二虎、三豹提前准备齐了,我就一个儿子,有一处院就够了。”

    “大兴啊,咱们都要有长远打算。盖一回房子,搬一回家,不容易啊。你也不能只有住处,还要考虑在兴州做点别的什么生意吧?”富强想得倒是长远啊。

    “二哥,我再好好盘算一下。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送走了大兴,富强和大芍药又商量了一会儿。两口子合计,去兴州就要建一处大院子,虽然超不过吃皇粮的余庄头,但是也要在兴州说得出去。毕竟他们还是有了这份能力的。

    这几天,余忠良和老伴在儿子府上,一边哄着孙子,一边适应着新的环境,心情一天天好了起来,家里也就更热闹了。

    道宽和翠花开始张罗着扩建庄园。于是,就经常去黄家串门,一起商量。

    “二叔,我想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一起大干一场,把院子和房子,建得阔气一些,以后也就不用再盖了。”道宽有他的思路。

    富强说:“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咱们现在的人手不够,我和大龙是木匠,我大哥是石匠,陈大兴会一点瓦匠,这些远远不够啊。”

    “二叔,那您说该怎么办呢?”翠花插话了。

    “我想啊,去口里找几个哥们来帮忙。我在古北口有几个好哥们,都是过去修长城工匠们的后代。他们会烧砖瓦,还会修房盖屋。因为咱们这里没有砖瓦窑,从口里往回拉砖瓦,一来花钱太多,二来还容易损坏。”

    “二叔,您是想在咱们这建砖瓦窑啊!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道宽更加佩服二叔的技高一筹了。

    “过几天,我就去古北口。请他们过来,给咱们策谋策谋。”

    “好啊,二叔,您去吧,费用都由我出。您出计谋,我出钱。”道宽接着说,“建砖瓦窑的钱,也由我出。以后,就让大龙来管这个。”

    “哈哈哈哈,我家要捡大便宜了!”富强笑着看着道宽两口子和自己的媳妇大芍药。

    “咱们谁跟谁啊!我还想拜您干爹,和大龙拜干哥们呢!”道宽算是看准了黄富强爷们。

    一个月后,黄富强从古北口领来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能工巧匠,有会烧砖瓦的,有会修房盖屋的,还有会刷漆作画的。

    黄家和陈家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在老院子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办了。近几年先不去兴州盖房子,等余家庄头府建好了,两家再选择地方,一起盖好房子,一起搬出去。其实,他们都想好好干几年,多挣点钱,将来去兴州把房子盖得好一点。因为,搬来搬去的,捣鼓一回不容易。

    余道宽建庄头府的文书,得到了内务府会计司的大力支持,还给增拨了一笔专款。让他在建庄头府和宅院的同时,再建一座行宫,以备后用。

    当年秋天,余道宽就在黄富强爷儿们的帮助下,选好了地方,开了槽、打了地基,就等着来年开春动工兴建了。

    收完秋、打完场了,道宽就和父亲商量,开始张罗祭祖的事。

    满族人祭祖先和天地神佛的传统源远流长,他们对祖宗非常尊敬,称祖宗叫“祖上”,祖宗板叫“位板”,供祖叫“立位”,祖宗板因年久更新叫“换位”。祭祖时用的猪,叫“使唤猪”或“祭祀猪”。日子过得比较兴旺的满族人,都立位。大人们常说:“日子旺,敬祖上,狗大孩子胖。”

    大户人家祭祖,讲究很多,有一套完整的程序,那叫“揆程”。

    祭祖用的猪,叫“使唤猪”或“祭祀猪”,一般都是本家的猪崽,要完全黑毛的。从春天开始,选好两个公的、一个母的,劁了以后用,单独喂养,不许打骂。“使唤猪”还不许杀,要用钎子插入猪气嗓,把猪憋死。煺毛时,还不能吹气。入冬了,猪养肥了,场院粮食收拾利索了,通知远近家族,定个日子,欢聚一堂,庆祝丰收。

    道宽年轻,还没掌握祭祖的程序和要领,就让爸爸、妈妈按照东北老家的规矩办。

    老人家先让木匠刨平了两块长方形的木板,长二尺,宽八寸,三面装板刻花。说这叫“位板”。因为满族人习惯以西为大,位板供在西墙上,西炕不准坐人。每个位板前面刻四个字,南边位板上刻“蒸尝百世”,北边位板上刻着“俎豆千秋”。

    位板前摆放着木制的、四寸见方、二寸高、上刻趟槽、正面刻莲花的“香碟”。两边位板上个摆四个香碟,表示四平八稳的意思。立位时,木匠做位板等祭器,都必须用吉星尺排尺寸,长短尺寸一定要赶上尺上的“吉星”。

    供祖烧达子香,不用一般香。达子香别名“满山红”,每到春季开花最早,先开花,后长叶,开花时清香扑鼻。烧达子香时,把香碟由位板上请下来,碟内放上净灰,然后将达子香连叶带枝轧成香面,放在槽里点燃。点燃达子香叫描香,先放净灰是为防止燃烧香碟。

    两个位板中间靠下的位置,贴一张大红纸写的“福”字。“福”字下边贴一张“素洋房”。“素洋房”是用蓝色、黑色加白粉色画的一张画,上有一片松林,远处有山,近处有水,前边一道小桥,桥下还有莲花,松林边是几所房子。因是素画,就叫“素洋房”。

    余忠良告诉大家,祭祖的时候,切忌穿孝服。就是说,穿孝服的人不准进祖堂。如果要进去的话,要先把孝服剪掉一块,表示这身孝服已经作废。如果本族人家办丧事,必须把祖上用幔帐遮上。

    祭祖,实际上就是请祖宗吃筵席。此外,因病许愿也办,不管病好不好都要还愿,说这是“张口愿”、“闭口还”。

    这时候,儿孙们都怀念起先人,喜庆丰收先敬祖上。于是,男女老少,人人动手,开始准备祭祖。老太太挑芸豆,青年妇女淘大黄米,还要提前酿好米酒。男人们有的穿蒸年糕用的帘子,有的帮忙搓麻绳、递秫秸秆。祭祖期间,不许抽烟喝酒,不许吵闹和说闲话,要听老人们讲祭祖的“揆程”,也就是规矩。

    祭祖的第一天,天不亮时,女的就要起来,撒面蒸年糕,东方放亮就蒸好了。两张炕桌摆在两炕上,立上幔帐杆,白天挂上黄幔帐,摆上香碟,升上达子香,由专人看管年糕锅。先起出四块年糕放在方盘内,由左向右依次放在北面桌上四个圆盘内供好。再起四块年糕,由右向左放在南桌四个圆盘里。祭品齐了,全体跪下开始奠酒。由主人向祖上满三盅米酒。管祭祖的司仪喊磕头,一共磕七个头。行完礼开始吃年糕,南北炕都不铺炕席,不使筷子,要用秫秸棍。这时,如有过路人进屋可以随便吃,说这是罕王努尔哈赤当年在山里挖“棒槌”时留下的规矩。

    吃过年糕开始“拿猪”,不许说“抓猪”或“杀猪”。拿猪人到猪圈将猪绑好,抬回来放在祖前。这第一口公猪是祭祖的。先用酒壶拴上丈绳,系到井内取无根水,就是不落地的水。全体跪下,主祭人手拿酒盅,另一人拿着酒壶往盅内倒水,然后由主人把这水倒进猪的左耳朵眼内。等到猪耳朵扑棱了,拿猪人喊一声“嗻”,就是祖宗领牲了,祖宗受礼了。

    这时,全体磕七个头,开始钎猪。煺毛后卸成大块,这叫件子。再上锅煮七成熟,才能摆件子。摆件子时,祖前放地桌,上面放好槽盆,用小方盘往屋内端件子肉。由把锅的给拿,按次序向槽盆内摆,摆成的件子必须成一个全猪趴卧在槽盆内,猪背上盖花手巾,主人奠酒跪拜。

    稍事休息,撤掉供肉,家人分坐两炕吃老虎肉(不能说吃猪肉)、小米饭,肉蘸咸盐汤吃。吃菜和吃年糕一样,不使筷子,就地吃也行,这样就好像罕王放山挖“棒槌”吃老虎肉的情景。过往行人向祖上磕头后,上炕随便吃,没有人阻挡。吃完肉正是歇晌,人们喝着开水,由老人讲祭祖的一些规矩。孩子们都愿意听佛多妈妈的故事,有的青年人还要学祭祀歌和满人结婚念的阿蜡布密歌。

    这时,无论谁都特别注意规矩礼貌。休息一气儿后,便准备拿第二口猪了。

    第二口是母猪,是祭佛多妈妈的。这口猪卸后煮好也摆件子,放在槽盆里,供在南边位板前。因为是晚间,挂着青幔子。

    在祭祀时,与前不同的地方是往猪右耳朵眼倒水。摆完件子已是掌灯时分,主祭人发话熄灯,遮上窗户,人们都摸黑在地下跪着,北边留出一条道。祖前桌上放块肉,旁边放一把菜刀。由主妇拜祖,她起来之后蹑手蹑脚地把肉拿走,走时还故意把刀动一下,出个响动。主祭人听主妇走到门外后,便召唤点灯。这时,屋里的人鸦雀无声地磕过头,行过礼,便开始煮肉,大家等待吃“背灯肉”。吃肉时又熄灯,摸着黑吃。为什么祭佛多妈妈摸黑吃“背灯肉”呢?据老人讲,佛多妈妈临亡时赤身裸体,是被乱箭射死的,祭祀时就不能点灯了。同时,这也表示后人对她的哀悼。

    第二天早晨起来,立九尺高、上安旗斗的索仑杆子,吃“小人饭”。有头天剩下的肉和饭,屋内屋外熬两锅粥,名叫“小人饭”。分两帮吃。粥可以交换着吃,屋里的盛一盆放到屋外,屋外的也盛一盆放到屋里,吃饭的人不许乱窜。

    吃过早饭,该杀第三口猪了。这口猪是祭天地和诸神的,是劁了的另一头公猪。杀这口猪与那两口不同,是在院内改用刀杀,剥完皮用火燎猪皮,和平时杀猪一样。燎猪皮的场面是很热闹的,大伙用钩子钩着燎,燎完把猪皮刮干净和猪肉一块煮。杀猪时,老年人可以喝酒、抽烟,吃白肉血肠,但年轻人还不准喝酒。在索伦杆后面摆上地桌,上边摆五个碟装五谷粮,祭乌鸦念祭歌,祭五谷粮,磕三个头。当祭歌念到“乌二尖拨”时,开始杀猪,煮肉吃肉。供碟里的猪肝下水,都归念歌人受用。吃完猪肉送猪骨头。先剪一些纸钱,然后把猪骨头埋在西南方,把纸钱烧掉,祭天地就宣告完毕。

    满族人信佛,平时供菩萨,过年供金九佛。佛前供猪头、鸡、鱼,猪头鼻子眼插葱,鸡嘴里叼大枣。佛前还要供“疏”,三摞大馒头,每摞五个。蒸馒头时得蒸十六个,留一个压锅的。

    灶王爷供枣山,每个神前供两块方年糕。

    大门贴门神神荼、郁垒。供的菩萨是南海大士,贴黄纸对子:

    白莲台上逍遥主

    紫竹林中自在仙

    横批“慈航普度”。

    祭祖祭天地以后,就该忙乎淘米轧面、走油熏肉、扫房糊棚、接年画、剪窗花,男孩子买炮仗,女孩子买胭脂,心里美滋滋地等着过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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