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东征!-攻克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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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飞鹅岭、下角塔高地,士兵们一阵忙碌,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惠州古城,壕沟里伏满了准备攻城的东征军将士。

    马亮和刘阳率领士兵潜伏在北门外靠近下角的一处河堤上,等待总攻的命令。马亮此刻一直沉默着,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他甚至能感觉到身边很多战友的心跳声音。

    刘阳此刻的心情也难以平静。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此刻冲击着刘阳的心头,他似乎看见了胜利的旗帜插在了惠州的城头。他转头对马亮说:“北门的右侧就是渡口所,就是上次敌人装运军火的码头,正面那座石桥叫五眼桥,也是通往北门的唯一道路,左侧就是西湖了。”

    马亮点点头,他不无担心地说:“一边是江河,一边是西湖,冲锋队伍只能从桥上通过,五眼桥目标太集中了,很容易遭到敌人的火力袭击。如果能事先将登城的竹梯运至城下,让冲锋士兵轻装疾跑,速度会快些,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湖面和江边都被敌人的火力封锁了。”

    刘阳说:“这要看我军的炮火了,我们已把准确的敌阵火力布置图提供给了炮兵兄弟,只要他们摧毁了敌军的机枪阵地,一举攻破城墙和城门还是有把握的。”马亮点点头说:“是的,但也不能太乐观,这是一场恶战,要告诫战士们随时准备牺牲,全军的人、全广东的人,乃至全国的人都睁着眼看我们这一仗。”

    刘阳不由得严肃起来,神色凝重地对马亮说:“马营长,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准备把血洒在攻克惠州城的战斗中,我是东江水养大的,战死惠州死而无憾。”马亮却微微一笑:“刘阳同志,你不是还想听我和王霞同台唱歌吗?怎么突然想到了死呢?”刘阳一听立刻舒缓过来,也笑着回答马亮:“我不但要听到马营长的山歌对唱,我还要参加马营长的婚礼,喝你和王霞的喜酒呢!”说完马亮和刘阳都开心地笑了。

    1925年10月13日上午9时半,东征军指挥部下达了攻城命令。“轰隆隆,轰隆隆”,飞鹅岭的炮口对着西门,下角塔的炮口对着北门同时开炮。一颗颗炮弹带着尖厉的呼啸声从战士们的头顶飞过,准确地落在城墙上,燃起滚滚浓烟。

    刘阳不由得高呼着:“打得好,打得准。”东征军阵地一片雀跃欢呼声。此时又一枚炮弹落在北门的城楼上,随着一声巨响,断砖碎瓦飞上天空,再掉落地下。浓烟过后,坚固的城墙上被炸开一个大缺口。再一发炮弹打来,正好落在北门正中的塔楼上,“轰”地一声爆炸,塔楼顷刻倒塌,一股灰尘伴着烟雾滚滚地袭向东江河面,又向五眼桥飘来,呛得埋伏在这里的刘阳、马亮他们一阵咳嗽,浓烈的灰尘夹杂着炸弹的硝烟让战士们难以睁眼,战士们都紧捂着嘴巴。炮弹一发发地飞上城楼,随着一阵阵爆炸,硝烟不断翻滚,如浓雾遮天蔽日地袭来,西湖上空白茫茫一片,久不弥散。

    杨坤如指挥着自己的部队,不慌不忙地抖落掉帽子上的尘土:“别慌,别慌,别急着开枪,等会给我用留声机大声放出《六国大封相》,老子要在乐曲中迎击他们。等他们先冲锋,冲过五眼桥后,给我往死里打。”《六国大封相》的音乐在一顿大炮的轰鸣后,开始从留声机里传了出来,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回荡在浩渺的水面上,足以让马亮他们听见。

    马亮和刘阳互相看了一眼,不觉相视一笑。

    “想想杨坤如,竟然在此刻还有这个雅兴,不愧是一个亡命之徒。”“不明白杨坤如怎么老放《六国大封相》,吱吱呀呀不知道唱些什么?”马亮不解地问道。刘阳答道:“剧情不就是苏秦游说六国抗秦的故事,戏中有个‘宁为鸡口,勿为牛后’的情节。”“怪不得杨坤如情有独钟,总是拿它来鼓舞士气,原来是他想当牛屁股,哈哈……对付这样的人,只能用事实来教训他了。”

    攻城的冲锋号响起,马亮、刘阳扛着竹梯一跃而起,冲出壕沟扑向城门,趁着滚滚的硝烟,迅速冲到五眼桥。一过桥,战士们做扇形散开,纷纷扑向城墙。杨坤如在卫兵的簇拥下走上城头指挥,守敌们从城墙的废墟上探出头来,轻重机枪对准冲锋的战士们,杨坤如命令等东征军靠近了再开枪。东征军的人越来越近了,都能看见蓝色军服上的番号牌了。杨坤如手下的机枪手有的已经有些发抖了,因为革命军如潮水般涌过来,喊杀声震耳。杨坤如看到时机已到,大喊:“打!”轻重机枪猛然扫射,东征军战士纷纷中弹倒下。马亮命令机枪掩护,想封住城楼上的敌军火力,他指挥部队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冲锋,终因敌人的火力太猛,冲锋战士不得不撤了回来。北城门躺下几十具冲锋战士的尸体和丢弃的竹梯。

    马亮和刘阳撤回原来的隐蔽处后,东征军的炮兵又一次狠狠地向敌人开炮,把城墙打得地动山摇,硝烟四起。有几发炮弹落在了敌人的指挥所,鬼哭狼嚎般地惨叫声随着爆炸声阵阵传来。这一次冲锋由四团团长刘尧宸亲自指挥,待炮声一停,硝烟遮天蔽日,战士们如猛虎下山疾飞而去,直扑城门。

    敌军的机枪对着冲锋的战士扫射,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但战士们奋不顾身,毫不畏惧,扛着竹梯一直冲到城墙,立即架起奋勇登爬。这时敌人在侧墙内架设的机枪开始扫射,战士们无处闪躲,纷纷中弹倒地,冲锋的部队因伤亡过大只好再一次撤回原处。马亮背着被滚木礌石砸伤的战友,艰难地爬回隐蔽处,咬牙切齿地回头看着喷着火舌的城墙。

    从上午10点至下午3点,东征军连续发起的几次冲锋都被敌人一一打退。下午5时,东征军又组织了一次冲锋,四团团长刘尧宸高声呼喊:“兄弟们,冲啊!不怕死的,速随我来!”说毕,率领敢死队员冲向北门。东征军的重机枪紧紧地封锁住城楼上敌军的火力,让敢死队员们快速通过五眼桥,向北门城墙逼近。

    谭鹿鸣、马亮、陈赓、刘阳紧紧跟着刘团长冲在前面,这时,设在墙堞内侧的机枪又突然扫射过来。冲在前面的刘团长、马亮、谭鹿鸣先后中弹倒地,刘尧宸和谭鹿鸣当场牺牲,马亮和几位副营长中弹受伤,陈赓让子弹击中了左脚掌,冲锋的敢死队不得不又一次撤了回来。

    刘阳一把抓住马亮,连拖带抱地拉下了战场,看到马亮面色苍白,黏稠的鲜血和黑色的泥沙混在一块,刘阳的眼泪快滴了下来。“马营长,马营长,你醒醒,醒醒。”马亮苍白的眼睛紧闭着。刘阳一边呼唤一边又用力地摇了摇,马亮许久才睁开了眼睛,艰难地问:“刘团长……他们……呢?”刘阳哽咽着说:“刘团长和谭副营长牺牲了,同时牺牲的还有我们许多敢死队员。”马亮一听,两颗泪珠顿时从眼角溢出,随即晕死过去。

    二

    太阳落山后,天很快就黑了下来,若是在平时,鸟儿会叽叽喳喳地鸣叫着,从城门飞过,落在湖中小岛的树林里,此刻的鸟儿却屏声敛息地没了踪影,甚至连水里的青蛙、树上的虫蝉都不敢作声。

    第一纵队队长何应钦带着刘阳几个伏在壕沟里,一直在研究分析如何让敢死队员在冲锋的过程中减少伤亡,从白天的攻城情况来看,敢死队员大多牺牲在城门的开阔地带和城根下,从五眼桥到北门口约有100米,再从城门到城墙下约有30米,这是敌人机枪杀伤最有效的地段。

    刘阳建议何队长在五眼桥附近增加几挺机枪进行掩护,他说:“白天敌人墙堞暗处的火力根本无法看清,敢死队员很多死在墙堞机枪下。封住机枪才能减少伤亡,如在夜间只要敌人机枪一扫射,东征军的机枪就可以对着敌人的火舌进行封锁。”何应钦点了点头,觉得刘阳的方法很实用,派遣了狙击手专门狙击对方的机关枪。

    夜幕降临后,惠州城沉寂下来。偶尔城墙上像鬼火一样的亮光让人想起白天曾发生过的一场异常艰巨和惨烈的攻坚战。

    晚上8点整,何应钦命令攻城开始,两团兵力潜伏在下角塔一带隐蔽的地方,由200人组成的敢死队在机枪的掩护下,刚刚冲过五眼桥,敌人的机枪就响了起来,从那黑幕似的城墙处吐出一串串火舌,把五眼桥的石栏石柱打得火星四溅,增设在五眼桥上的东征军的机枪瞄准喷出火舌的洞口轮番扫射,狙击手的子弹打中了对方的机枪手,敌人的火力突然弱了下来。

    乘着这一空隙,敢死队扛着云梯迅速从各处接近城墙,后续部队不断向前推进。刘阳带着敢死队员们正欲架梯爬城,突然城墙内丢出团团燃烧的火把,接着许多装满煤油的瓶子、铁罐、瓦罐纷纷抛落下来,墙根下立即燃起一片火海,有的汽油瓶直接烧伤了东征军的士兵,赶去扑灭战友身上火焰的士兵,又被敌人打死,狙击手看到了这一切,但只能含着眼泪继续瞄准城上的士兵。敌人继续把汽油罐、木柴燃料向外抛掷,火越烧越大,“劈里啪啦”的燃烧声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一阵紧似一阵,冲起的火光照亮了鹅城的半边天。

    何应钦没料到敌人会使出这一绝招。在熊熊的大火中,东征军的敢死队一下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内,接近城根的敢死队员被火海隔断,架起的竹梯也在烈火中燃起,在北门城外形成了一道火海屏障。何应钦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攻城部队再次撤回安全地带,重新研究攻城方案。

    黑夜中的鹅城除了呛人的硝烟之外,还弥散着一股焦烤的烟火味。

    马亮被担架队抬到飞鹅岭南边临时的救护所抢救。躺在白被单上的马亮胸前一片血迹,军衣和胸前灼烂的肌肉粘到一块,医生拿着剪刀剪烂,再用钳子夹清碎布,发现马亮被敌人子弹击中的并不是肩膀,而是肺叶。整个左胸部连中数弹,腿部、手部也中枪弹,共有弹伤十余处。

    昏迷中的马亮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时迷时醒。王霞摸着马亮冰冷的手,不由得对马亮喊:“马营长,你不能死啊,挺住,你听,炮声又响了,惠州城很快就要被攻下来,我是王霞,王霞呀。”

    听到王霞的名字,昏迷中的马亮睁开双眼,嘴唇动了几下,王霞低下头去,用耳朵凑近马亮的脸前,许久才听到马亮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告诉刘阳……要改变攻……城战……术。”王霞对着马亮不停地点头,一会儿又听马亮轻轻地说:“硬攻不行,要步炮协攻,步兵……炮火……步炮一齐……一齐上……”王霞继续点着头,突然看见马亮眼睛一闭,随即又昏迷过去,急得王霞连忙奔了出去:“医生,医生,马亮不行了,快来抢救!”

    医生开始给马亮输血:“马营长流血过多,太虚弱了,如果不输血,可能今夜都过不了。”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王霞的泪珠就大滴大滴掉下来。小吕难过地对医生说:“还要血抽我的,你一定要把马营长救活啊,医生。”医生点点头:“敢死队个个都是好样的,躺在这里的重伤员全部皮开肉绽,有的肠子都打烂了,有的腿打断了,却没有一个呻吟叫唤的。马营长身上中弹十余发,我还没听到他喊一声痛,真英雄,司令部的长官看到都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王霞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一转身跑出医院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吕跟出来劝着,不觉也泪流满面。小吕对王霞说:“你别难过了,你好好看护马营长,我明天报名参加敢死队,我会向长官建议改变战术,惠州城我熟,北门不行攻南门,南门不行攻西门,一定能攻下惠州城。”王霞咬着牙点点头。

    三

    惠州城外东征军临时指挥部内,木凳上坐满各级军官,蒋介石面色铁青地听着何应钦的汇报:“除刘尧宸、谭鹿鸣阵亡外,总队长杜从戎重伤,二团三个营长重伤两个,连长伤亡七个,排长以下官兵300人牺牲。”“那先放弃惠城,绕道紫金进攻潮汕,诸位意见如何?”蒋介石的话刚说完,苏联顾问即刻扬了扬手说:“不,不,我不理解蒋将军为何要改变原定方案,大功将成,切莫半途而废。”蒋介石面部不断抽搐着,欲言又止。“惠州是陈炯明将军的大本营,拿下惠州才能摧毁潮梅粤军的意志。”苏联顾问看到蒋介石犹豫不决,接着说道。

    蒋介石眉头紧锁,抬眼看着周恩来。“撤出惠州城会影响东征军士气,令杨坤如愈加嚣张。”周恩来一说完,蒋介石又看了看何应钦。“二团伤亡大,我调三团加入攻城序列。”蒋介石一咬牙:“好,你马上与陈诚研究步炮协攻方案。”

    “小吕,你怎么来了?”当小吕在阵地上与刘阳相见时,刘阳一声惊呼,小吕一跃上前,抱住刘阳,说:“参加敢死队和你一起攻城!”刘阳拍着小吕的肩膀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好。”二人说罢紧紧地抱在一起,许久才松开。

    刘阳问起马亮的伤势,小吕说:“有王霞在精心看护,但愿马营长能活过来。”刘阳接着说:“当兵打仗,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我们至今没攻下惠州城,又抽不出空去看看马营长,如果马营长真的牺牲了,我除了心痛还会终生遗憾。”刘阳还想和小吕说点什么,突然有人喊:“刘代营长,团长叫你。”刘阳举手在小吕肩上一拍,拔腿而去。

    代团长惠东升与各营长传达“步炮协攻”的具体方案。负责攻打北门的四团为主攻部队,前锋为200名敢死队员,援攻的后续部队为第八团,代团长向各营长交代的任务和攻城时间,并划定进军路线。刘阳为慎重起见,还向敢死队员和攻城士兵详细地分析了攻城时间和线路。他说:“炮兵炮轰开始,我们卧伏,炮停15分钟的间隙我们要一跃而起进入前面选定的另一卧伏地点,在新一轮的炮轰中,我们要选定下一卧伏目标,选择地形时既要考虑掩护自己又能还击敌人。就这样一步步接近城墙,待最后一轮炮轰结束,冲锋号吹响要迅猛出击,立即将云梯架上城墙,全线摆开,有人掩护,有人扶梯,有人进攻,有人向城内甩手榴弹,分工要明确,配合要密切,进攻要迅猛,叫敌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敢死队员们个个信心十足,跃跃欲试,视死如归,并开始按照各自的分工和进攻路线用目光测算距离和选取目标。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只等指挥部下达总攻的命令。一个年轻的敢死队士兵把四枚手雷一一放进弹袋里。身边的老班长,口里叼着一根烟,看着硝烟弥漫的惠州城墙,一边擦枪一边对年轻的士兵说:“你听过一首惠州歌谣吗?”年轻的士兵摇摇头。我说给你听:“‘铁链锁孤洲,浮鹅水面游,任凭天下乱,此地永无忧’。此话不假,我们攻了一天一夜,死了那么多人,连城墙都没碰到。”小吕和刘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小吕说了句:“这回准成,等我们打进城后,我们把这首歌谣全改过来。”老兵问:“怎么改?”“铁军围孤洲,浮鹅无处游,任凭杨据险,一举克惠州。”小吕随口答道。年轻士兵一笑,老兵深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口烟雾,把烟头一丢,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搓了搓手,拿起枪也笑了。他们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

    杨坤如站在弹痕累累的城墙上举着望远镜,目能所及处全是东征军的步炮阵地。他自知无力还击,只能死守。13日一整天的激战,北门和西门的城墙城楼均被摧毁,设在第一公园的炮兵阵地也被击中,机枪阵地彻底被炸烂,多处军营和城楼哨所也被东征军的炮火炸毁。幸好他的指挥部及时转移惠州公园的榕树下,免遭炮击。

    杨坤如一早就向陈炯明发电报,详述昨日攻城之惨烈,规模之空前。陈炯明除鼓励嘉奖许诺重金外,还命令附近守军快速增援惠州,并要求杨坤如一定要守住后路,以便援军从陆路增援。

    杨坤如当然知道陆路的重要。所谓的陆路无非就是东平半岛沿东江至水口、马安、横沥一带的河堤,这也是他的唯一退路。他今天一早又到水东察看了一遍,还派重兵把守住连接县城和府城的浮桥,这是府城孤洲通往陆路的唯一桥梁,万一惠州北门失守,东征军入城,他即可从浮桥撤到水东。然后炸毁浮桥,截断追兵,隔江对峙,边打边从东平半岛往马安方向撤出。

    10月14日中午时分,杨坤如接到报告:洪兆麟的部队抵近惠东平山,火速往惠州赶来。不久又接到报告说李易标的部队从紫金绕开阻击的东征军从横沥火速赶来。如按正常时间计算,这两支部队日内可到,计有五六千人的兵力,合在惠城守军约有上万人的队伍,此时杨坤如紧张的内心才稍稍定了定。

    为了守住北门这条东征军进攻的关键线路,杨坤如又从南门抽调了300人和几挺重机枪。他向守城的将官训话打气:“东征军打炮,我们躲进掩体,东征军进军我们开枪还击,东征军搬着竹梯爬城墙,我们全线出击,站在城墙上往下打,从城墙的腰身孔洞往外打,此时东征军的大炮不敢打,怕伤着他们自己人,炮火一失去作用,我们居高临下,他来十人我们杀五双,让东征军有来无回,我们的援军马上就要到来,守住惠州重重有赏。”

    守城敌军的官兵目睹了东征军前赴后继的英勇无畏,早已无心恋战。只因四边城门紧闭,无处可逃,敌军官又严阵督战,只好躲在城墙内惶惶不可终日,听天由命。无论杨坤如说得如何稳操胜券,天花乱坠,士兵们蓬头垢面,邋遢猥琐,就是难以振作精神。

    1925年10月14日下午3时,东征军指挥部下达攻城命令,战斗随即打响。东征军的两架飞机盘旋在惠城的上空,向着敌人的阵地投下了炸弹和传单,其中有两颗炸弹落在了合江河口的浮桥上。浮桥的铁索炸断,浮桥让湍急的河水冲走了一截。杨坤如大吃一惊,忙派出兵力抢修浮桥。刚发完命令,东征军的炮火又猛袭过来,一颗炮弹落在了惠州公园的指挥所旁,巨大的爆炸把屋面掀翻,发出了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一块锋利的弹片刺进杨坤如的耳根,把他的耳朵削了半边下来,腮边一片殷红。两个副官和几个随从也在剧烈的爆炸中倒在血泊中,电台随即没有了“嘀嘀嗒嗒”的电流声。

    面如土色的杨坤如被卫兵搀扶着刚钻出指挥所,又一颗炸弹飞来,在离他不远的一棵古榕树下爆炸。榕枝炸断,轰然倒地,伞状的榕叶差点把杨坤如压个正着。

    杨坤如大惊失色,慌忙转移到他的另一个指挥所。此时全城炮声隆隆,地动山摇。这时参谋面色苍白突然跑来报告说,除北门、西门被重炮轰击外,南门也遭到炮火袭击,东征军有改从南门攻城的迹象。杨坤如暗吃一惊,随即下令将北门的300人众调回南门防守,以防止东征军佯攻北门,实从西门偷袭南门。

    杨坤如让炮火炸昏了头,他忍着耳朵的剧痛,咬着牙拔出手枪指挥城中守敌。城中守军东城奔西城,西门奔南门,疲于奔命,乱了阵脚。此时的留声机早被炸飞了。

    东征军的第一轮炮火轰击后,敢死队发起冲锋。刘阳、小吕一跃而起,向北门冲锋。此时东征军的飞机又出现在惠城上空,向钻出掩体的敌军投弹扫射。城中守敌东躲西藏,刚躲过炮弹又遭到飞机的轰炸,只好又龟缩回去。飞机刚走,守敌在敌军官的指挥下钻出掩体,登上城墙,正欲还击,东征军间隔15分钟的新一轮炮击又开始了。一颗颗炮弹落在城墙上,把敌人炸得喊爹喊娘,难以抬头。

    四

    这一“步炮协攻”的办法的确奏效,守城敌军没有时间组织有效还击。敢死队在冲过五眼桥的开阔地带时没有遭到敌人有效的火力袭击,伤亡大大减少。而城中守敌则因为东征军的轮番炮火损失惨重,伤亡剧增。

    除了五眼桥的北门之外,西门和南门的进攻部队也依照“步炮协攻”的方案步步向城墙逼近。面对东征军的强大攻势,城内守军开始乱套,有的守敌乘慌乱躲避炮弹之机逃逸,许多士兵在逃跑时让杨坤如的督战军官发现当场击毙。

    这时,陈明仁、刘阳、陈赓、小吕和敢死队员们已冲过五眼桥,进入预先选定的掩体卧倒。面对几百人的敢死队,城墙上的守军又一次慌忙应战,开枪射击。东征军的又一轮炮轰又开始了,刘阳对着敢死队员们大声喊道:“等这一轮炮弹把敌人打下去后,我们即以最快的速度登城爬墙,失败成功全靠此举,这是最后一轮炮火,一贴近城墙炮兵就无法再掩护我们了。”

    从下角塔的炮兵阵地上,蒋介石、周恩来、苏联顾问不断用望远镜观察着北门的攻城情况。蒋介石的望远镜时而转到西门湖面,时而转到水门东江,最后又定格在五眼桥前的北门阵地上。

    炮轰接近尾声,刘阳跃出掩体大喊一声:“冲啊!同志们!”随即扛着云梯飞跑向前。敢死队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四边跃出扑向城墙,纷纷架起云梯,一个接一个往城墙上爬。敌人慌了手脚,仓促应战,乱枪中不断有敢死队战士从竹梯上中弹掉下,接着又有人往上攀爬。

    守敌为防止攻城,在修造城墙时就在墙的中腰预留了许多枪孔,形成了双排的射击孔。而在墙堞上的敌军又居高临下地向敢死队射击,敢死队员纷纷中弹掉下。刘阳见状大喊:“继续上,没上云梯的战士往城内扔手榴弹。”说完狠命地扔出两颗手榴弹落在墙内,一股浓烟升腾而起,刘阳疾步上前,抓起云梯蹬蹬地飞速爬上,将到墙顶,又向内扔出了一颗手榴弹,乘着爆炸的浓烟,刘阳一跃跳上城墙。

    这时一颗子弹突然打来,刘阳踉跄了一下,敌人又一梭子弹打来,刘阳又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从城墙上摔了下来,他咬紧牙,用尽全力把手雷拉响,丢进敌阵,开枪的敌人在爆炸中倒下后,刘阳也随即倒在了城墙上。

    蒋介石的望远镜定格在这位爬上城墙的敢死队员身上,他对身边的军官说:“记住这位刚刚倒下的战士名字,他是东征军最勇敢和最优秀的战士。”何应钦说:“他是二营的代营长刘阳,惠州人,黄埔一期学生。”蒋介石沉重地说:“知道了,我早听过他的名字,第一次东征时,在淡水战役和棉湖战役他都立过大功。”

    就在刘阳掷弹倒地的当儿,陈明仁乘着刘阳掷弹时的一声爆炸,高擎东征军的大旗一跃登上城头。蒋介石举着望远镜继续说:“记下这位第一个扛着红旗攻上城楼的战士名字,他是敢死队的榜样。”何应钦在一旁说:“他叫陈明仁,湖南人,黄埔一期毕业生。”接着陈赓、小吕一一翻身跃上城墙,向敌军扔出手雷。北门一带的城墙上,炮火连天,血光飞溅,东征军敢死队员陆续冲了上来,敌军慌成一团,躲在城堞上的一群敌人架起机枪,疯狂地向着爬上城墙的敢死队员扫射。

    小吕一个箭步向前,连连向机枪阵地甩出两颗手雷,一声爆炸过后机枪哑了。不断翻上城墙的敢死队员越来越多,守敌边放枪边退下城墙,一个敌兵从暗堡里向小吕射击,小吕中弹倒地。敌兵正欲继续开枪,让另一个冲过来的敢死队员一枪击毙。蒋介石把望远镜再次定格在陈赓和小吕身上,何应钦说:“小吕是政治处宣传队的,今天刚报名参加敢死队。他身边的是陈赓,昨天被子弹打穿脚掌而不肯下火线的敢死队员。”蒋介石仍然盯住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答话:“我都记住了,他们都是黄埔军校的优秀学生,东征军的敢死队员。”

    北城楼被敢死队攻占之后,城门很快被打开。四团的主力和后续的八团蜂拥而进,冲向惠州公园,抢占了城内的制高点。此时西门的城门也被攻破;南门的守敌也纷纷溃退。惠州城三门洞开,素称天险的惠州城无险可守了。

    “报告杨司令,北门被攻破了。”副官一身血污地匆匆跑了进来。“章效铭呢?他是怎么守城的?”“章团长被炮弹炸死了。”“王副团长呢?”“王副团长中了三枪,刚被抬了下来。”杨坤如一声咆哮:“蒋介石,我跟你拼了,卫士排集合,跟我上北门。”杨坤如领着卫士排刚走出指挥所,就与败退下来的伤兵撞个正着,参谋长连忙拦住杨坤如:“司令,北门、西门均破,东门还在我军手中,赶快撤向桥东,要不就来不及了。”杨坤如大眼一睁,一把从卫士手里夺过手提机关枪,欲与东征军拼命,让参谋长和刚刚赶来的莫雄一起架起,撤向了东门。

    杨坤如一逃走,惠州守敌无心恋战,东征军迅疾从四面进城。惠州大捷后,蒋介石喜不自禁,立即致电广州国民政府,电文中说:“广州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国民政府汪主席钧鉴:本军奉命东征,于十月十二日开始抵惠附近,十三日午前九时令本军第一纵队第四团及第三师野炮队开始攻城,激战至本日午后四时三十分,我军先后从西门入城。逆敌死亡枕藉,余均缴械投降,杨坤如负伤逃逸,惠城夙称天险有守以来,经未攻下,今为我革命军一鼓攻克,虽将士奋勇用命,亦我先大元帅在天之灵有以佑之。从此努力前驱,肃清逆氛,指日可待。吾党前途确放光明,除抚辑地方外,捷电以闻。国民革命军东征军总指挥蒋中正叩十月十四日。”

    五

    刘阳被担架队抬回野战医院,伤势比马亮更加严重,打扫战场的时候,战友们都认为他已经牺牲了,正准备用白布裹着抬往北门路口,张大哥含着眼泪为刘阳整理衣帽,却发现刘阳的心脏还在跳动,鼻孔还有微弱的呼吸,随即和战友一起抬回野战医院抢救。

    医生当即给刘阳输液输血,但他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小吕腿上中弹,夹出弹头绑上绷带,躺在床上。小吕笑着说:“我们是东征军敢死队,我们没有给我们的军旗丢脸,我们冲上了惠州城墙。”王霞微笑含泪点头,一只手放在小吕的肩膀上说:“你是英雄。”小吕一听王霞称自己叫英雄,立刻热泪盈眶。他说:“我不算英雄,马亮、刘阳才是英雄。”

    王霞白天在忙担架队、运输队的事,晚上又赶来看护伤员。她来到马亮的身边,马亮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惠州攻下了?”王霞连忙点头:“攻下了,攻下了。”他接着问:“刘阳、小吕还好吗?”王霞轻轻地说:“受伤了,躺在隔离房间。”“重吗?”马亮担心地问,王霞没有回答,只是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王霞看见马亮、刘阳一动不动地躺着,总担心他俩会很快死去,忍不住又跑到门外去哭了一通。哭够了才带着两个红红的眼睛回到马亮的病床前站着。马亮这时却突然睁开眼睛,微笑着用眼神与王霞打招呼。王霞赶忙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拉住马亮的一只手,马亮也紧紧地把王霞的手抓住不放,王霞忍不住一阵悲伤袭来,马亮却用微弱的声音对王霞说:“革命军不哭,革命军都是硬汉子。”

    王霞强忍着泪水,用手抹抹眼睛,深情地盯着马亮,用另一只手理着马亮的头发。此刻马亮很安静很满足地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说:“我会好的,你别担心,我要和你唱山歌……”断断续续地说完又昏睡过去。

    简易的战地医院里摆满了病床,由于伤员太多,又用帐篷搭起了临时的救治室和手术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忙进忙出,许多断手断腿的战士静静地躺着,表情疼痛,却咬紧牙根,始终不愿发出那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医院显得静寂有序,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浓浓的药水味和血腥味。晚上医生对来医院看望伤员的指挥官报告,马亮和刘阳的伤势太重,目前都没脱险。何应钦看过伤员之后,要医院立即把危重伤员连夜转送广州抢救。医生指着马亮和刘阳,说:“这两位伤员十分危险,一旦搬动或颠簸,有立即死亡的危险,我们建议没有脱险之前最好就地抢救。”

    何应钦点头同意了医生的请求,并嘱咐道:“这两个人是我们的功臣,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救活他们,我在这里感谢你们了。”说完何应钦对军医行了一个标准军礼。军医连忙回礼道:“请长官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当天深夜,马亮、刘阳又一次休克,甚至短时间出现心脏停止跳动的情况。经过医生的全力救治,第二天一早又顽强地活了过来。活过来之后,医生才同意赶紧送往广州抢救。

    那夜,王霞一直守护在马亮和刘阳的身边。

    下半夜,她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境中她和马亮走上了惠州公园的舞台,马亮深情地看着她:“谁先唱,唱什么?”“当然是男的先唱。”“就唱《东江情歌》。”“砍树要砍细叶樟,砍都没砍阵阵香,恋妹要恋客家妹,情深义重天地长。”唱着唱着,马亮渐渐向她走近,刘阳、小吕、叶大明捧着鲜花跑上台来,把她俩簇拥在一起……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把她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两副担架放到了病床前。担架队正要把马亮和刘阳抬上担架运往广州抢救。王霞赶忙帮马亮收拾整理衣物,她从马亮的裤袋里翻找出一团带血的纸团,打开一看竟是她写给他的山歌词。那手写的歌词让鲜血洇洇,一片斑斓,恰似一朵绽放的勒杜鹃花,红艳中夹带暗紫。王霞一见到那熟悉的纸片,泪珠再次滴落在纸上,把暗紫化成一片淡红渐渐扩散,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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