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始终没有来看她。他在获救的第二天中午,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跟着牵引车返回大沙窝伺弄他的车去了,没人能够劝得住他。
据说,那天老队长赶到201井队,一问米克没有回去,掉头就往大沙窝奔,结果就在公路上发现了米克用石头压着的外衣和标出的箭头。朝着箭头的方向找过去,很快就发现了被流沙埋了大半的卡车,但却没人。分析的结果是俩人来到公路上等车,没有等到,风暴又来了,就留下标记,想赶回卡车,但没能回去,很可能是在沙包间走迷了,或出了什么其他的事。总之一句话,人还在大沙窝里。就一道沙梁一座沙包地找,直到天色阴黑下来,随车的小马在一座高大的沙丘上看到两只狼,离车最多50来米,车灯远光一照,狼眼绿光莹莹,顺着狼的位置往下一看,就发现了情况。原来,他俩处在两个沙包之间的死角里,车已经从这儿过了两次,什么都没看见,若不是那两只贪婪的狼引出了目标,他俩十之八九会被撕了。
都说俩人命大。
说米克两次遇险两次来狼,又都安然无恙,实属罕见,必有后福。还说他和狼有缘,是狼救了他,如果不是那两只狼,老队长也许一个晚上都找不到他们,等到第二天,即使不被沙埋了,也会冻僵。
对发生在他俩之间的事无人知晓,俩人什么都没对外说。
至于离婚的事,彼此也都没有再提。
倆人在经历又一场再生之缘后,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命定的轮回。
数月后,里里外外复活了的陆静重又回到了属于她的生活里。
米克也买断工龄,又踏上了新的人生之路。
临行前,米克的师傅又把他带到那个小酒馆里,酒酣,对米克说:小老弟,我比你多吃几斤盐,听老兄一句劝,你和陆静干吗一定要散?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就不能彼此忍让点吗?米克说:不知道,上次你带我来这里,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师傅说:那不同,上次我们面对的是背叛,而这一次,我知道你心里有她,既然真的有她,值得你用生命去保护,为什么不珍惜呢?米克说: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让我珍惜什么?师傅说:你说不清,我就更不知道了,我这个人一向讨厌生活复杂化。实在要叫我说,这人世间的一切,归根到底就是家,什么情了爱了的,离了家全都是狗屁。米克不以为然,端起酒杯说:管他呢,家也好,爱也好,不就是女人嘛,天下这样大,我在乎什么?
师傅的眼睛就直了,他大叫一声:错!米克我告诉你,你可以去流浪,可以做国王,可以妻妾成群,可以子孙无数,甚至肉身不朽……但都不等于你有家,懂吗?没有家,无论你有过多少女人,都不算真实地活过。米克愕然,愕然的米克突然冲动道:可师傅你明明知道,我是有过家的啊!师傅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意味深长地说:是的,你是有过家,可你没把家当成是家,知道了吧,所以你从来就没有过家!好了,你不要急眼,师傅是过来人,是个一直没家的一无所有的老家伙,但还不糊涂。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有滋有味地品着,半晌说:米克,我老了,别在乎我说什么,你要走就走吧,只是抓方向盘的,心里眼里别老是路,路是走不完的,跟实实在在的家和日子不一样,想得过多,会迷失的……该回头时且回头,千万别像我。说完,撇下米克,到老板娘的内屋里睡觉去了。
孤独的米克,越发的焦虑和失落,他想到了唐古拉客栈。
他还没有醉,排解的渴望使他想到唐古拉客栈,要个漂亮小姐,趁着欲壑难填的状态,完事后问问她什么是家,这肯定开心,因为小姐很有可能会认为他神经有病。
是的,这的确是他的心病。
天黑透了。
深蓝的天空有流星灿烂地划过,这绚丽的残缺和毁灭,使米克怦然心动,它来自哪里,天国吗?那天国有没有家?他笑了,觉着自己十分的可笑和荒谬,很显然嘛,如果真的有天国,天国就是家;如果没有天国,又哪里会有家呢?
心头一震,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去唐古拉客栈,而是走在街心花园的边道上,在他前面灯火万家,而那个正对着他的五层的窗口透出的淡淡的橄榄绿,被灯光映衬得格外扎眼和鲜亮……
那是陆静最喜欢的颜色。
作者简介:
海桀,男,本名尹海杰,1958年生。199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长篇小说《送你晒干的眼泪》,中短篇小说若干,现供职于《青海湖》文学月刊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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