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

    左纬，字经臣，号委羽居士，台州黄岩（今属浙江）人。委羽山即在黄岩南。据北宋黄裳（南宋乾道时的黄裳是另一人）《委羽居士集序》说，左纬“不出仕，以诗自适”（见林表民编《赤城集》）。所以有关他的生平资料很少，知道他的人也不多，但他却是南渡前后很能写诗的人。由于身经丧乱，饱尝流离之苦（老妻在失散后死去，他到事后才知道），二十多首避乱诗，虽有取法杜甫处，仍能以自己之手写自己之心。近体诗宛转清新，情浓于语。

    会誉侄[1]

    忆昨宣和末，群凶聚韦羌[2]。一朝逻巡尉[3]，州县皆皇皇[4]。居民弃家走，老稚纷抢[5]。我时遭劫逐，与子空相望。及兹建炎始，叛卒起钱塘[6]。初闻杀长吏，寻亦及冠裳[7]。死者不为怪，生者反异常[8]。子在贼围中[9]，不知存与亡。出处虽异域，阽危多备尝[10]。骨肉非不亲，患难各自当。回思见贼日，岂谓免杀伤？安知出深壁[11]，犹得还故乡。争言不死状，失声惊四旁[12]。馀生偶然遂[13]，万事皆可忘。会我试新秫[14]，放怀坐中堂。庭梧露碧[15]，砌菊风催黄[16]。年华意未晚[17]，蟋蟀已近床[18]。对此复何待，五觞至十觞[19]。歌声咽寒月，舞袖破夜霜[20]。岂无少年态？一醉乃尔狂[21]。此徒为酒使，酒力安得长？灯影照鬓发，百忧在中肠。干戈时未息，盗贼势益张。与子归何处，相看两忙忙[22]。

    [1]誉侄，左誉，纬侄，字与言，大观进士，天台名士，工乐府词，官至湖州通判。

    [2]忆昨两句，指宣和二年（1120）冬，方腊在睦州（今浙江桐庐、建德、淳安三县地）起兵反抗宋朝苛政事。先后攻占七州四十八县，东南大震。左纬故乡黄岩于宣和三年四月被攻占。昨，昔日。群凶，对方腊部队的恶意称呼。韦羌，原注：“洞名。”亦即韦羌山，在浙江仙居。洞，亦作“峒”。方腊战败被杀后，他的余部在仙居吕师囊率领下，继续转战温、台等州，至宣和四年夏秋间失败。

    [3]逻，指巡逻捕捉敌人。巡，巡检，宋于沿海沿江置巡检，掌训练甲兵，巡逻州邑。尉，县尉，掌地方治安。

    [4]皇皇，同“惶惶”，惊恐不安貌。

    [5]抢，疑即“跄蹡”（狼狈疾行貌）或“抢攘”（纷乱貌）。

    [6]及兹两句，高宗建炎三年（1129），宋扈从统制苗傅、御营右军副统制刘正彦在临安发动变乱，杀枢臣王渊，并逼高宗禅位于三岁的皇子赵旉。钱塘，今浙江杭州，时为南宋都城。

    [7]初闻两句，苗傅杀王渊后，又杀宦官康履等多人。寻，随即。

    [8]死者两句，意谓在战乱中死去原也不足奇怪，可是能够活下来倒不平常，即下面“馀生偶然遂”之意。

    [9]子在句，左誉曾入钱塘幕府，这时亦在围城中。贼，指苗傅叛军。

    [10]出处两句，意谓两人虽是相处异地，但种种危难却是大家都经历着。出处，犹言行止，即行踪的意思。阽（沿yán）危，面临危险。王融《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出入于阽危之域。”

    [11]安知，怎知。

    [12]失声，悲极气咽，不能发声。

    [13]馀生句，意谓侥幸。杜甫《羌村三首》之一：“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14]会，适逢。试新秫（熟shú），尝新酿的酒。秫，粘高粱，多用以酿酒。

    [15]踳碧，碧色交错。踳，错杂。

    [16]砌菊，台阶上的菊花。

    [17]年华，指时光。

    [18]蟋蟀句，意谓已近阴历十月。《诗经·豳风·七月》：“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19]五觞，犹言五杯。觞，酒器。杜甫《赠卫八处士》：“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20]歌声两句，王明清《玉照新志》卷四，记左誉在钱塘幕府时，爱一官妓张浓，后张浓另嫁一武臣。这两句疑是回溯此事。

    [21]乃，竟。尔，如此。

    [22]与子两句，当是用杜甫《赠卫八处士》结末的“明月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句意。忙忙，同“茫茫”。

    说明

    左纬原籍黄岩，方腊军起事时，他带着全家逃难，流离于荒山深谷之间，妻子在途中死去，并写过古律《避寇即事十二首》和《避贼书事十三首》记其事。左誉亦因苗傅之乱而奔逃，即诗中所谓“骨肉非不亲，患难各自当”。事平后左誉回到故乡，叔侄两人得于劫后重逢，乃举杯抒怀。

    这两次变乱，性质虽不相同，一起于民间，一出于内部，时间只隔八九年，但都由于宋政权的黑暗腐败激而生变。这首诗有杜甫那些避乱诗的气息，又有自己真实的感情。四库本《赤城集》卷十七《委羽居士集序》后附云：“泰山孙伯野（孙傅）尝见经臣《避寇》古律诗，击节称叹曰：‘此非今人之诗也，若置之杜集中，孰能辨别？’余谓非《避寇》诸诗为然，大抵句法皆与少陵抗衡，如《会侄》一大篇，自天宝以后，不闻此作矣。横塘许景衡云。”评价似又过高。

    许少伊被召追送至白沙不及[1]

    短棹无寻处[2]，严城欲闭门[3]。水边人独自[4]，沙上月黄昏。

    [1]许景衡，字少伊，温州瑞安人。曾任尚书右丞。白沙，指浙江乐清的白沙岭，其地东通台州。许景衡有《寄左经臣》七律，颈联云：“如何柳市多时住，不向横塘一笑欢。”柳市为柳市镇，在乐清县西南二十二里官塘河西。这时左纬当住在柳市。瑞安则在柳市之南。

    [2]短棹（照zhào），犹言扁舟。

    [3]欲闭门，点“严城”。

    [4]独自，如用“独立”，即嫌熟。

    说明

    从许景衡《次经臣见寄韵》的“召节来金阙，扁舟望石门……竟失临分约，徒伤远别魂”的句意看，当是许景衡赴召前，没有告诉左纬，左纬得知后，连忙前往追送，到了白沙，已看不到踪影，便独自在水边沉吟起来。

    魏庆之《诗人玉屑》引黄昇《玉林诗话》云：“此二十字可谓道尽惜别之情，至今读之，使人黯然销魂也。”但两人其实没有正式话别，诗只是从左纬因追送不及而怅念这一方面来落笔，就别有更深远的惜别意义。

    送别

    骑马出门三月暮，杨花无赖雪漫天[1]。客情唯有夜难过，宿处先寻无杜鹃[2]。

    [1]杨花，即柳絮。无赖，这里是撩人的意思。雪漫天，形容杨花飞舞。漫，满。

    [2]杜鹃，鸟名，亦叫子规，旧说因其鸣声凄厉，能动旅客归思。唐无名氏诗：“等是有家归不得，杜鹃休向耳边啼。”

    说明

    末两句叮嘱友人：在这杨花落尽子规啼时节，到了客地，得找个听不到杜鹃的宿处，以免触动乡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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