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你的时候时间短-一个做姐姐的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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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元亮终于如愿以偿。他今天上午拉着吴惠娟到厂工会开了单位证明,明天就可以去街道办事处领结婚证了。使他激动的,不仅是这个老姑娘在他苦苦追求了十个月零八天后肯松口嫁给他,而且回想起来,他对他本人居然具有这种崇高的牺牲精神也大为震惊。他心里想,这女人长相很一般,也不爱多说话,甚至还有点傻──老实说,他可不喜欢那些聪明过头的女人──若有人也像他这样宽宏大度地理解一个比自己大十四岁的未婚女子,恐怕她早就结婚生孩子了,不会到今天还是老姑娘。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只要与众不同,他就愿意去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事。他知道她害怕走出这一步,结果是他帮了她的忙。他明白这是一个复杂的心理学问题,可以用弗洛伊德的学说来解释它。今天下午,他要吴惠娟陪他去书店转一圈。他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一本是第二军医大学的《性医学》,花十一块钱。新书越来越贵,现在他不大买书了。这一年来,他一直一个人住一间宿舍。原先同住的那三个比他早分来的大学生,都已经结了婚搬出去住了。他心里想,我不久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去营造一个自己的小窝了。老板──厂里人都背后这么叫厂长──一口答应,你们若开了结婚证,立刻能拿到婚房钥匙。此刻顾元亮坐在一张破旧不堪的安乐椅里闭目遐想,想到就要结婚了,竟对还没过痛快的单身生活恋恋不舍。他毕竟才二十五岁,即便晚十年成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吴惠娟年龄大了,拖不起了,他是为了她才结婚的。这两三年中,他每天看到一个步入中年尚未婚配的女人跟他在同一间办公室做事便觉得难受,何况还面对面坐着。其实,他本人结不结婚真无所谓。

    “你父母会怎么说呢,还有你妹妹?”她问他。

    “我跟你结婚与他们无关。你还以为我是那种做什么事听别人说说就半途而废的人?”

    “老实说我害怕结婚。”

    “我知道你为什么害怕结婚。可能在幼儿时期,你受过一场惊吓,你自己已经完全忘了那是什么事把你吓着了,但你的潜意识却一直记着它呢。”

    “事实上,我碰到的事比这严重得多。”她的眼睛正充满恐惧,嘴唇在发抖。“我做过一件不好的事,曾发誓谁也不告诉。”

    “那就继续保持沉默,不用告诉我。”

    “我害怕提起那件事。”

    顾元亮明白她想说什么事,猜想她在初恋时曾遭受过一场挫折。他想象得出,在十年前,甚至在二十年前,她比现在要漂亮得多,当然也轻浮些。她跟一个男孩谈恋爱,那男孩准是个高个子,有一米八几,且聪明活泼,爱说笑话,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过了一年,也许只有两个月,那男孩就把她甩了。她可能在彼此亲热时让他吻过,甚至以身相许了,于是追悔莫及,生了一场大病。更可怜的是,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弟弟,始终无依无靠。痛苦万分时,她发誓不嫁人了。怕是没生过孩子的缘故,现在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认识她的人以为她顶多三十岁。她有时会感到寂寞,悲叹命运,但想到这是咎由自取,便不再怨天尤人了。在顾元亮看来,尽管这个女人比自己大十四岁,可她却像四五岁的小女孩那样单纯。在这个大学生的心目中,只有亚历山大和拿破仑才是有性格的人。

    “你不必告诉我那是一桩什么事情,我也不想知道。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对不对?”

    他见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十分得意。那是一个有月亮的夏季的夜晚,他们在城墙边拥抱亲吻。他发觉她的眼睛直淌眼泪时,便用自己的嘴唇去啜那一串串咸津津的泪珠儿,觉得幸福极了。每当回想起那次初吻时,就感觉嘴里发甜,回味无穷。他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也会那么激动,想必自己是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女。若在乎的话,就要找一个比自己岁数小的女孩谈,那样就保险得多。他知道人世间很少有真正要独身一辈子的女人──其实要独身的男人也不多──除非那个女人一心追求某种事业,主动放弃夫妻生活,甘愿一个人过。事实上,别人也很难把这种女人当女人看待。事业和意志,完全是男人的东西。吴惠娟不是那种女人,除了填填报表、织织毛衣外,就什么也不懂了。

    顾元亮仍坐在椅子里,他现在想看书了,晚饭后总要看两个钟头书。他看书时,不允许吴惠娟来打扰他。这屋里有三个摆满图书的柚木书架,那些书大都是他在读大学时买的,当时他把父母给他的零用钱全买了书,而不像别的同学那样买了烟买了酒抽烟喝酒去。现在他只看哲学书,将来──至少十年以后──再看历史书及小说书。

    吴惠娟披着长发敲门进来,今晚她身穿浅绿的紧身西服,裙摆底下露出胖藕节一般的小腿,脚上是一双早已过时的红皮鞋,原先苍白的面孔,正荡漾着幸福的光彩。哦天哪,她都不知道该怎样打扮自己了,顾元亮暗自想,她穿平日上班穿的衣服倒还顺眼些。

    “我知道你在看书。”她带着歉意说。

    “没事,没关系。”顾元亮合上书,打算跟未婚妻聊几句。“我刚看完了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现在正犹豫到底是看叔本华还是看罗素。”

    “你的毛衣给你织好了,你穿穿看。要是小了,再给你放几针。”

    顾元亮推开尼采的书,离开安乐椅,起身站在屋子当间。他伸出头让未婚妻给他套毛衣,这种紫酱红的粗毛线高领衫,眼下很时髦。这个女人果然不够聪明,他心里想,按说应该明白不用把我打扮得太显眼。

    “正正好。”她说。

    “你晚上吃的是什么?”顾元亮就穿着新毛衣坐回椅子上。

    “方便面。”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瞧你这张脸白得像纸一样,没一点血色,还老吃方便面。”

    “吃方便面省事。”

    “我担心以后你也天天给我泡方便面吃。”

    “不会的,两个人吃饭总要讲究些。”

    “到时候,我们还会有个孩子跟我们一起吃饭。”

    此时此刻,吴惠娟仍忐忑不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大学生真的会跟自己结婚。他为什么非娶我不可?图什么呢?他说他喜欢像我这样善良温柔的女人,又说他不在乎我年龄大。我说我不会看书,他就说我可不愿意找一个跟自己比赛看书的女人做老婆。可他喜欢跟我说哲学书,不在乎我听懂听不懂。

    窗玻璃上糊着黄得发脆的旧报纸,书桌上堆着一堆乱糟糟的厚书,中间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台灯。每当吴惠娟相信这个大学生是真心爱她,而顾元亮也觉得追求这个大龄姑娘已是稳操胜券时,这一对性格悬殊的少男大女反而无话可说了。尤其在吴惠娟找不到话题,而顾元亮又平静得不想说话时,他们往往会这样默默地对坐一两个钟头。

    “我在你看书的时候来找你,是想把那件事告诉你。”吴惠娟用手撩了撩身后的长发,一脸严肃表情。

    “你不要背叛你自己。”年轻的未婚夫也够严肃的。“即使对我,也不要因为没跟我说什么事,就感到不安和内疚。”

    “可我觉得,现在不跟你说,就不敢跟你去领结婚证。”

    “你还是不了解我。”大学生从容说道,“我是个读哲学书的人,我对人类社会的各种不幸和痛苦,以及它们的反面,都能平静对待。我认为,一个哲学家应该像森林中的深潭一样无所不容。不过假如你觉得有必要违背你的誓言,跟我说说你想说的那件事,也不妨说给我听听。其实你也知道,我对你以前遇到过什么事不会放在心上。”

    吴惠娟抬起沉重的头,眼睛看着她的年轻的未婚夫,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眉毛粗重、还蓄着小胡子的矮个男孩会原谅她。他说明天去领结婚证,会不会去呢?

    “我做过一件不好的事。”她对他说,“我以前跟一个年龄很大的男人睡过觉,而且是我主动去找他的。”停住话头,看他没反应,又补充一句。“我跟他睡了一个多月。”

    听到这里,顾元亮仍沉默不语。他明白,此刻他将体验一种崇高的道德情感,他将为自己能够容忍一般人不能容忍的事而感到骄傲。不过假如那个可恶的男人是个青春少年的话,他会觉得更自在些。

    “后来他把你甩了?”漫不经心地问。

    “是我离开他的。”

    “说下去,你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顾元亮靠着椅背,把脱了运动鞋便臭气熏人的两只脚架到桌子上。“别以为我是那种不能原谅女人的男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太过善良且太过懦弱了──而他真正想说的是,因为你太笨太傻──因此我要以男人的智慧和力量,娶你为妻,安慰你并保护你。”

    “当时我十八岁,已经工作了,我弟弟在云南插队当知青。”

    “你父母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吴惠娟点点头,此刻她神色茫然地回忆起那些使她都痛苦得变麻木了的辛酸往事。

    “你喜欢那个男人?”

    “不喜欢。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岁了。”

    顾元亮皱起眉头。

    “他从前跟我们家是邻居。”

    “当时你一个人过日子觉得孤独且无依无靠?”

    “不是,不是。”

    顾元亮如是想,一个傻不拉叽的小女孩,稀里糊涂地睡到一个干瘪老头的床上去,结果陪他睡了一个月,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什么性质的事情。当她明白此事已无法挽回,便傻里傻气地发了誓,以后不嫁人了;好像哪本书上了讲过类似的个案。顾元亮知道,法国女哲学家西蒙·波娃在她的《第二性──女人》那本书中,曾详尽分析了女孩子们的自卑心理,以及她们面对男人们所设下的种种陷阱束手无策的尴尬处境;而奥地利精神病医师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则毫无顾忌地阐述过少女们形形色色的性困惑。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顾元亮颇为自信。他相信自己对性的理解,比那些有过性生活的人深刻得多。此刻他丢开未婚夫身份,像一位做事认真的精神病医生那样,探究起眼前这位老姑娘的心理障碍。

    “当时你感到孤独。”他重复道。

    “是的。”她承认。

    “你渴望有个男人在你身边陪你。”

    “不是,不是。”

    我会催眠术就好了,顾元亮想,弗洛伊德医生就是利用了催眠术,让他的病人在催眠状态,自己讲出那些羞于开口的隐私;你要有耐心,要仔细询问,要找出这个女人不想结婚的真实原因。于是,顾元亮又问了一个问题:“他是个动作粗暴的老家伙对不对?他把你弄得疼了疼得很厉害对不对?”

    吴惠娟默默地点了点头,若是另一个男人这么问她,准会羞得撒腿跑出去。

    “一个女人的古怪心理,往往与她早年生活中遇到的某些特殊情况有关系。”顾元亮讲解道,“而且那些特殊情况,往往就是她本人所经历过的某种不正常的性体验。”

    虽然吴惠娟听不懂这句话,但明白他在暗示什么。她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未婚男子说起这种事情,居然像女人谈论衣服一样津津乐道。

    “等我们结了婚,有了房事生活,我就能让你明白那些事全无关紧要。”顾元亮不在乎这个女人是不是处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消除她积重难改的心理障碍。“他是动作粗暴对不对?”又问了这个问题。顾元亮明白,如果她能讲出使她特别害怕的某个细节,让她自己讲出来,问题就解决了;弗洛伊德医生就是这样看精神病的。

    “他总是把我脱得光光的,还把我捆起来,用皮带抽我,也抽他自己。”

    “他是个性虐待狂。”

    “可他的外表,看上去很和气懂道理。”

    “有这种男人。”顾元亮把左腿搁到右腿上,又晃了晃脚。“今晚你能明白这件事,以后就不会害怕了,就没事了。”觉得左脚的脚趾离台灯的灯泡太近,被烤烫了,便将左脚挪了位置,压着桌上的书。“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找他呢?”对此竟有点好奇。

    “当时他很有权。” 吴惠娟说,“原先他跟我父亲在同一家工厂做工,后来做了造反派头头,最后做到市里的革命委员会常委。”

    一个孤身女子在寻求某个男人保护时,往往适得其反,反倒最先被那个男人伤害。顾元亮知道自己明白这种事情,他对他的大龄未婚妻说,“你不去找他,也活得下去,甚至活得更好。”

    “他很有权。”吴惠娟重复道。

    “他有权又怎么样?”顾元亮叫起来。“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就成天坐在一只木桶里过了一辈子。亚历山大走过来问他需要什么,他对这位曾横扫亚欧大陆的马其顿国王说,请你让开点,别挡住我的太阳。他不求国王为他做什么事,无欲则刚,国王能把他怎么样?”

    “可我有事情求他。”

    “什么事?”

    “我求他把我弟弟从云南调回来,那地方太苦了,我弟弟受不了。”

    “就你那个现在理都不想理你的同胞弟弟?我想他不会认为你这个姐姐,比他手上的一张豫园股票更值钱。”

    “你不该这样说他。”

    “你们有血亲关系,你是姐姐你得忍辱负重,可你知不知道,家庭也像社会一样,要相互尊重才行?”

    “我们是双胞胎,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们家有两个学生,留一个待在城里,下去一个到云南去。他不肯去,那我说我去,可不知什么缘故,学校仍要他去。当时有个政策,大的留城,小的下乡,也许学校看我是女孩,就有心照顾我,后来我后悔没尽力争取去。”

    “这不是你的事情,你不该这样内疚。”顾元亮知道他本人走过的人生道路十分平坦,若不曾读些哲学书,恐怕也是一个平庸的人。这个读过大学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明白那时候的上山下乡,对一个中学毕业的城市学生意味着什么。他也无从体验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在面临人生道路的重大抉择时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因为吴惠娟哭着送走她的弟弟时,顾元亮刚出世两个月。

    “我弟弟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句话。”吴惠娟说。

    “什么话?”

    “他说怎么是你早生了半个钟头。”

    “他是个极端自私的人。”

    “可命运对他不公道,他在云南西双版纳吃苦,我却留这里享受城市生活。我给他寄钱,他抱怨生活苦,信上说死了算了。”

    “于是你就想,即使跟别人睡觉,也要把他调回来?”

    “那个男人对我说,他有办法办成这件事。”

    “我猜他是在床上跟你这么说的,对不对?”

    “结果拖了一个月,也不见有动静,我觉得他骗了我。”

    “后来呢?”

    “有一天夜里,我掀开毛毯,从床上站起来,一丝不挂。我对他说,如果你不答应明天就给我弟弟办调动,我就立刻从窗口跳下去,我说我不想活了,死了算了。”

    “他怎么说?”

    “他一声也没吭,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身子给我写了一张便条,让我拿着那张条子去劳动局找局长,又说你明晚不用来了。”

    “你弟弟就这样调回来了?”

    “是的,不到一个月就从西双版纳回来了。”

    “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

    顾元亮从桌上收起他的腿,端正坐好身子。也不是愤恨,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强烈的嫉妒情绪在他的胸腔内迅速膨胀。当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居然比他还富有牺牲精神时,心里难受极了。跟一个拿自己的贞操去为弟弟谋取前途的女人比,他娶一个老姑娘算得了什么。此刻他沉着脸,缄口不语。

    吴惠娟见他面有难色,反倒轻松起来,她确信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原谅自己的未婚妻做过这种事情,觉得今晚能毫无保留地跟一个喜欢自己的大学生谈谈压在心底里二十年的耻辱与痛苦,就心满意足了。她心想,两个人年龄相差这么大,不结婚才是正常的呢,我还是老样子过下去,我能过下去。这时候,她竟忍不住低声哭起来。她曾发誓这辈子不结婚了,可是现在却跟一个比她小十四岁的大学生谈朋友;她也曾发誓不跟任何人说那件事,可今晚却跟这个年轻人说了,还说得那么详细。她用手绢擦眼泪,他仍一语不发。她明白应该跟他讲了这件事了,再决定领不领结婚证。

    “我不配跟你结婚。”她对他说。

    “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他对她说。“我心里难受,是觉得你那样做不值得。”

    “你说过你跟我结婚是为我好,”她说出早就想说的一句话,“到了以后,可能你也会觉得你这样做不值得。”

    “这不可能!”顾元亮大声说。“我不会后悔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你今天是这么想,可能明天就不这么想了。”吴惠娟顿了顿又说,“你毕竟还年轻,对婚姻有选择余地。以前我做过一件错事,因为我不知所措,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你也在做一件错事,但你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这么做。”

    “我肯定跟你结婚。”

    “可我觉得还是一个人过为好。”

    “你变卦了?”顾元亮很是惊讶。

    吴惠娟点点头,她明白不能再做一件错事。假如这位苦苦追她的大学生也快四十岁了,也经历过某种不幸的生活遭遇,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而这个年轻人自以为与众不同,其实他跟那些从港台流行歌曲中体会人生痛苦的少男少女们没两样;那些人成天发疯似的唱歌,而他是发疯似的看哲学书。

    “如果不是由于年龄上的障碍,”年轻人说,“而是由于某种心理作用,使你觉得不结婚反而比结婚好,我就不勉强你。”看她没反应,又说了一句,“我从不勉强别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我们到此为止好么?”吴惠娟问。“谢谢你关心我。”

    “随便你。”顾元亮一脸冷淡表情,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对眼前这个女人无所谓了。

    “谢谢你。”吴惠娟忍住眼泪说。

    “没什么好谢的,因为我没娶到你。”

    “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顾元亮连站都没站起来。

    此后不久,他通过一个同学到深圳去了,吴惠娟仍在那家工厂做统计员,仍每日填填报表,织织毛衣,照旧过下去。别人都说那个大学生是悬崖勒马,翻然醒悟,都快领结婚证了,才觉得她年龄大,不肯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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