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欲望而生的不安，就像此间的一条线，用一只颤抖的手画出的一条无目的、无方向的线，人们义无反顾地走在上面，摇摇欲坠，充满刺激和危险，仿佛没有退路，又好像已然成瘾……
找一个舒适的角落坐下，希区柯克影片里的男女主人公依次在脑海掠过，侧头望向窗外，他们变成了穿梭在这个城市里的红男绿女。雨丝聚集在路灯下，窃窃私语，似乎在重新梳理和编织夜晚的排列。
在新的夜晚之排列里，流动着前所未有的隐秘和激情，使得我差点忘了第二天的行程打算，于是赶紧从那条颤抖、无规则的线上跳了下来，天光大亮。城市被夜晚的雨水洗涤得洁净如新，阳光的温度和味道恰如其分，我没有与熟睡中的朋友告别，就赶去Z城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前往汤阴的车票，我要亲临曾在梦中流连过的羑里城遗址。
上车时我注意到一个前排座位有个女人，她脸色煞白，黑衣黑纱。若是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见到她，也许还会怀疑她是不是一只游魂呢。我带着口袋装小本《周易》，随手一翻，翻到“履”卦，“初九：素履，往无咎。《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接着，前排女人眼角下的那颗黑痣，渐渐低浮现在“履”卦九二爻：“履道坦坦，幽人贞吉”的篇幅里。
前些年开始阅读《易经》的时候，就对羑里城有了很多想象和向往。当年文王姬昌被残暴无道的殷纣王囚居于此，承受了多少磨难和苦痛，以他的血泪和智慧，“画地为牢”，将伏羲氏的八卦推演成八八六十四卦，著成千古绝书《周易》。其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洁静精微成为了中华文化百家经典之源头；其一阴一阳之谓道，概括了所有宇宙和凡俗之事。
身在途中，《周易》就好比是一个护身符，在“云行雨施，品物流形”里，带你趋吉避凶；在“吾有好爵，与尔靡之”里尽享各地友人之盛情；在“书不尽言，言不尽意”里体会人生之况味之奥秘；在“贲于丘园，束帛戋戋”里邂逅情事丽人共写乐章；在“鸿渐于陆，其羽为仪”里畅怀“行行复行行，能觅原为己”；在“殊途同归，一致百虑”里喟叹命运的无常和精致……
抵达汤阴县，已是下午。城区老旧，举目荒芜，夕阳里没有倦鸟回旋，晚风中没有故事飘荡，我按照之前做好的功课，跳上10路公共汽车，大概半小时的路程，就把我带到了羑里城。
也许时候不早了，游客甚少。羑里遗址恢宏雄伟，里面古柏苍翠、碑刻肃穆、塑像魁奇，令人生出幽幽思古之情。
在“玩占亭”小憩片刻，到了“八卦阵迷宫”，本想在迷宫里徜徉一会儿，可是隐约看见一个人的头颅在里面转啊转，我在外面站了许久，也没看见他转出来。突然有些心慌，就赶紧又跑去了“洗心亭”，坐得片刻，似乎真的清新洁净了很多。
三炷香时间，我找了个制高点往下看，八卦阵里面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出口，我真想喊他一声，别玩了，天黑了！可是他从容不迫、声东击西，仿佛要在里面徜徉直到永久。我看累看晕了，走去“蓍草园”，看看左右无人影，拔了几根蓍草走人。
醒来在汤阴县城一家国营旅馆，鞭炮声声、锣鼓喧天，原来有新人在旅馆饭店举办婚礼。我闲来无事，进入现场，想随意拍几张照片。可是进去没多久有人就递一杯酒给我，还和我碰杯呢，说好久不见了啊……
如此客气，搞得我甚是不好意思，想赶紧撤退，猛然看见伴娘眼角下一颗黑痣！但肯定不是昨天同车而来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的脸色也是煞白，五官也很相像。如果说昨天遇到那个女人黑衣黑纱神色漠然好像游魂，那么今天这个伴娘一袭白裙一派清纯则宛若天使。
回到Z城，我又去了群鸟咖啡馆。看来女主人不见得是希区柯克的忠实影迷，她脸上浮现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你这只鸟，又飞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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