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鬼戒-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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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代中期的北大校园,是连一张书桌也放不下的年代。

    自从1965年5月25日下午,聂元梓等七人签名的大字报在大饭厅东墙上贴出之后,校园里便不再平静。

    经历了八九年的辩论、批斗,甚至刀枪相对的对垒,“革命”的热情也开始渐渐地消减了。大字报依旧时时见诸于校园,但是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在怀疑着这场“革命”的意义。

    而这时候的马一鸣,正是法律系“文革”小组的头目,意气风发。

    马一鸣的父亲不是知识分子,这样的成分在那样的年代给了马一鸣先天的优势。凭着自己敢打敢干的一股闯劲,马一鸣在当时的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了。

    马父马母为人和善,家里除了马一鸣之外,还有一个小她一岁的妹妹,这个妹妹的名字叫马妙琴。

    马妙琴崇拜自己的哥哥,马一鸣也宠爱着这个小自己一岁的妹妹。

    还在小学的时候,有谁如果敢欺负马妙琴,哥哥就会挺身而出,哪怕对方是比自己高一个头还是大一两岁。

    后来,马一鸣在大学当了“文革”小组的头头,一直待在家里的马妙琴常常跟着哥哥到学校去,哥哥去做事情,自己就一个人在学校里到处走走,或者到学校的图书馆看看书。

    那已是七五年的初春了。

    眼前是严酷的现实,可是在哥哥的保护下,马妙琴并不大知道周围的惨烈。何况,再冷峻的严寒也难抵挡春芽的萌发,就在学校看书、闲逛的日子,她的心扉渐渐地为一个人打开了。那个人就是倪战辉。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学校的后湖。那天傍晚,校园里热闹非常,饭厅前的大字报前的人头攒动,人们大声地谈论着,还有人在旁边激情地演说。

    她不愿意去那里凑热闹,可是哥哥每天晚上都要七八点才回家,于是她就一个人去未名湖边散步。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后湖边上。

    远远的,她听到一阵读书声,是一个人在朗诵一首诗:

    “海岛在晨光中酣睡,硕大的树枝滴沥着静谧;孔雀起舞在柔滑的草坪上,一只鹦鹉在枝头摇颤,向着如镜的海面上自己的身影怒叫。

    在这里我们要系泊孤寂的船,手挽着手永远地漫游,唇对着唇永远地诉说,沿着草丛,沿着沙丘,诉说那不平静的土地多么遥远:世俗中唯独我们两人是怎样远远藏匿在宁静的树下,我们的爱情长成一颗印度的明星,一颗燃烧的心的流火,……“

    马妙琴陶醉了,她远远地看着后湖边那个朗诵的人。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可是从他口中诵出的却是如此美妙的词句,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和诗的意境结合得如此美妙,让身边的这个少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马妙琴一直站在湖边听他把这首诗朗诵结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决定要去询问一下这首诗的名字。

    后湖只有他们两个人,晚上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一直红红的。她不但知道了那首诗的名字叫《印度人的恋歌》,还知道了那个朗诵者的名字叫倪战辉。

    一整夜的失眠之后,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爱上了他。

    以后的每天她都过得很幸福,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她知道父亲一定会支持自己的意见。

    她又想起了去年的一天,父亲告诉自己的一件事。

    那天,哥哥去学校了,父母亲在家,午饭的时候,桌子上摆满了自己喜欢吃的菜。她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候,父亲告诉了她一个保守了十几年的秘密。父亲告诉她:她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抱养的。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打听到了她亲生父母的消息,他的生父姓艾,家在哈尔滨。如果她愿意,再过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回到自己生身父母的身边。

    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面前的两位老人待自己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她哭着对他们说:自己要回去,可是要在他们面前尽两年的孝,报答他们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

    马父马母抱着她,泣不成声。

    “你已经十八岁了,以后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了,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待你。”马母抚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还嘱咐道,“现在社会这么乱,这件事情你就先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告诉你哥哥,我们找机会再告诉他。”

    现在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应该告诉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马父马母自然很高兴,于是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马一鸣,同时也向他吐露了马妙琴并非他亲妹妹的秘密。

    马一鸣也替妹妹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失落。

    一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就要走了,或许总会有这样的感觉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不以为意。

    妹妹还是常常跟着自己到学校去,而家里人也开始渐渐的习惯叫她艾妙琴了。

    红杏枝头春意闹;无可奈何花落去;西风凋碧树,北雁南飞;天阶夜色,凉如秋水……

    转眼间就到了深秋,渐渐地,马一鸣开始觉得有些异样,这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是自己知道妹妹的真实身份之后。他见过倪战辉,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比较喜欢他,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一鸣发现自己开始越来越厌恶见到他,有时候他的心里甚至恨恨的。

    终于,马一鸣不得不承认了一个无法逃避的现实,那就是:自己爱上了艾妙琴!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去了,这样的话,自己爱上她有什么不可以?况且他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一天晚上,马一鸣在回家的路上,大胆地向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艾妙琴张大了嘴巴,她有些不相信,可是眼前的马一鸣热切的眼神分明向她表示着什么。她知道自己爱马一鸣,可是这种爱只是一种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妹的亲情,虽然现在自己和他在现实上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把这份爱转化。更何况自己现在爱着的是倪战辉,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把他们分开!

    她告诉了马一鸣自己的心里话,她说自己愿意永远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哥哥。

    马一鸣努力忍受着心中的失落感,没有表现出什么。此后的日子他有意躲避着她,可是心中的爱却越来越强烈。他又一次表白,可是艾妙琴的话没有任何的改变——她只愿意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哥哥。

    一个周六的下午,他推掉了手头的事情,悄悄跟随着艾妙琴来到了后湖。那里是艾妙琴和倪战辉首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喜爱的约会地。

    马一鸣藏在一块石头的后面,默默地看着不远处亭子里的一对恋人,妒火中烧。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后湖没有什么人,已经入冬的天气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寒冷,反而能够感到一种奇怪的燥热。

    后湖亭子中的恋人依偎在一起,他远远地看到倪战辉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亲昵地戴在了艾妙琴的手上,艾妙琴也拿起另一只替倪战辉戴在手上。

    那分明是一对戒指!

    两个人头碰头说着悄悄话,马一鸣在石头后面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就像着了魔。

    过了一会儿,艾妙琴站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事要暂时离开一下,让倪战辉等着自己,于是就一个人离开了后湖。

    后湖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忽然,马一鸣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对,杀了他!艾妙琴走开了,没有人会知道,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马一鸣的心里突突地跳着,他摸到了手边的一块石头,迅速地向后湖的亭子靠近。

    倪战辉正在低头看着一本日记本,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临近。

    马一鸣走进亭子,拿起石头朝他的头上砸去,倪战辉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亭子里,日记本掉在地上。他的头悬空垂在亭子外面,鲜红的血滴在后湖的水面上,慢慢地扩散开来。他的身体还在兀自悸动着,就像一只即将失去生命的兔子。

    已经失去了理智的马一鸣又走过去,在他的头上猛砸了两下,倪战辉终于不动了。

    马一鸣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他用尽力气要把那枚戒指从尸体的手指上捋下来,可是戒指就像长在倪战辉的手上一般。他急了,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刀,咬着牙把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指齐根切了下来,扔进了水中。

    接着,他将石头装进倪战辉的口袋里,将他推进了后湖。

    倪战辉的身体几乎没有在水面上停留,很快就沉了下去,湖面上荡起了一层冷冷的涟漪,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马一鸣处理完亭子里的一切,迅速离开了后湖,这时候艾妙琴还没有回来。

    当天晚上九点,他和往常一样,在学校的南门口等艾妙琴一起回家,可是艾妙琴没有出现。他以为她一个人回家了,于是就也回去了。

    当天晚上,艾妙琴没有回家。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艾妙琴的消息……

    马一鸣也曾担心过,会不会是艾妙琴看到了什么,他担心她会去报案,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他在家里不停地安慰父母,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上厕所归来的艾妙琴就在一棵树的后面目睹了他将倪战辉的遗体推进后湖的那一幕。

    就在前几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倪战辉的孩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是多么幸福啊!就在前几分钟,他们还给彼此戴上了刻着对方姓氏的戒指,打算明年自己见—厂牛父生母就结婚。可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一切都变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慢慢地倒了下去。

    当天晚上,从昏迷中醒来的她神思恍惚地坐上了前往东北的火车,随便在一个站下车,漫五目的地走着,想在黑夜里一死了之……

    艾妙琴终于没有任何消息,倪战辉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没有人再见过他。

    就这样,一个冬天过去了。

    第二年夏天,“文革”结束,整个冬天过去了。

    后来,马一鸣在北京的一个政府机关谋到了一个不错的职位,娶妻生子,过着平静地生活。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件曾经发生的后湖的事,他相信自己将要这么平静的度过这一生。

    直到有一天,儿子所在的北大社会学系给自己打电话说儿子马明杰出事了。

    到学校后,当他知道出事的地点就在后湖,而且儿子死的时候手上戴着一枚戒指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一个可怕的报应已经降临在了儿子的头上!

    他没敢将那枚戒指带回家,从学校一出来,他就把它仍进了一个下水道。没有人会在意这枚再普通不过的铜戒指,他将永远地离自己而去!

    与丧子之痛同样令他难以抗拒的是深深的恐惧。

    半年来,几乎每一天晚上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总是倪战辉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不断地靠近,靠近……

    他不得不办了病退,父母和老婆忍受不了孩子的死,回老家住去了,留下一个小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下午,小保姆出门买菜,留下他一个人在家。这时候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家,那个人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好面熟,很快,他就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在后湖边害死的倪战辉吗?他的意志瞬间崩溃了,瘫倒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你知道我是谁吗?”来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马一鸣早就说不出话来了,惊恐地看着对方。

    “你知道!你知道!”来人忽然大声地叫起来,他的声音里满含着悲愤和凄厉。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口中喃喃地讲述着自己如何从日记中得知一个女人从幸福跌进低谷,如何度过艰难的岁月,又如何横祸身亡的一生……

    马一鸣觉得死神在慢慢地向自己逼近,他的手伸向身边的电话,按下了一个快捷键。这时候,来人猛地冲上来,用一根带子死死地勒住了他的喉咙。

    带子越勒越紧,他能够听到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了电话那端有人在问道:“请问你找谁”,可是他却不能说话。越来越严重的窒息使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呃呃的声音。意识终于模糊了……

    讲述完这些,马一鸣的精神疲惫至极,他猛烈地咳嗽着,面孔吓人地扭曲着,他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半空,嘴里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医生赶来为他做心肺复苏,可是马一鸣已经奄奄一息了。

    马一鸣瞪大着眼睛死在了医院里。

    死因是心脏麻痹。

    医生说,这种表情是因为死者生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所以引起了心脏骤停。

    可是,马一鸣死的时候病房里除了一个警官、杨老师、秦怡和自己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呀!

    他,看到了什么?或许只是死前的幻觉……

    第二天早上,王远青的遗体被发现在郊外的一个小树林里。

    王远青的死因是自杀。

    在他的身边,有一份遗书,遗书上写着这样几件事:

    自己上中学的经历和曾经外出打工的艰辛;

    在母亲的遗体旁找到的日记本和那枚铜戒指,日记本里记述着那恐怖的一幕;

    在校报上看到的那则寻人启事,无意中得知马明杰的父亲就叫马一鸣;

    他出走后,其实并没有远离学校,一副墨镜,转变一下衣着,就让他隐藏在到处是人的校园中。他悄悄来到图书馆,按照沈鸿和秦怡期末考试的科目,在那一排书架的每一本参考书里都夹进了写着同样内容的书签……

    最后还有自己杀死马一鸣的经过,虽然事实上马一鸣并非死于窒息。

    王远青的遗书末尾写着:“你自己的债只能你自己来偿还。而今,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远青对马明杰的死只字未提。或许,马明杰的死只不过是自己复仇计划中的一个小小段落,而马一鸣才是最终的目标,因此他才没有提自己在后湖边杀死马明杰的事?事到如今,也只能做这样的解释了。

    马明杰的死真相大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鸿的心里还有些疑问。

    马明杰死的那天晚上,王远青究竟在不在宿舍呢?如果一直在宿舍,那马明杰的死又怎么解释呢?还有,那天夜里自己和秦怡在四教的经历、那个被人调换了的单放机又如何解释呢?而且,奇怪的是,据说警方并没有在后湖中找到倪战辉的遗骨。

    沈鸿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些想法他都没有告诉秦怡。

    或许一切都随着王远青的死而彻底结束了。

    假期过去了,再也没有怪异的事情在沈鸿和秦怡的身边发生,一切归于平静,沈鸿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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