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的疯姑娘-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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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竹林,爬上山头,就可看到家了。小豹望望背后,确实没人追来,这才放慢脚步。

    小豹的家在大山的褶皱里。村后一片黄一片绿,黄的是土。绿的是柴草。村前一片黑一片白。黑的是屋瓦,白的是水塘。离村五六里远的那片高坡,墨绿一片,与其他茅草荒山形成鲜明对比,那是他几年来流血流汗操心费力的杰作,他因扶育那片幼林,扬名乡里,扬名区里,连县里也有点名气。其实他也没什么大本领,既不会请客送礼走后门,也没什么当官的亲戚朋友做后台,他的发迹,或许是心血来潮,或受到神灵的指点。他只是看到本村空有大片黑得发亮、肥得流油的好土地白白荒废,疯长蕨叶茅柴实在可惜,试探着向村长开了个玩笑,便一锤定音,承包了这八百亩荒山,乡长闻讯,亲自上门支援贷款,县林业局支援种苗,几个月便开出这块沃土,全部种上杉树。开头几年不起眼,现在可把人都羡慕死了。他这个不起眼的初中生,老实巴交的憨实后生。一夜之间成了人们仰慕的对象。

    小豹远远望着那片长势喜人的幼林,忘记了刚才偶然艳遇的欢快和苦苦纠缠的烦恼,走着顺坡路,全身象风抬起来似的,马上可以到家了。大黑狗老远就看见他,飞跑着迎上来,又蹦又跳,蹿起丈把高,尾巴摇个不停。小豹用手摸摸它的脑袋,喊一声,“黑毛!”便把竹篮挂在它脖子上。大黑狗得到主人的信任,受宠若惊,豪壮地昂着脖子,直把篮子扛到家门口。

    小豹家没有别人,大黑狗是他唯一的伙伴。它不但能忠于本——看家,还会捉老鼠、咬兔子、追禽兽,甚至会打滚,上树(当然不是很高的树)。似乎能通晓人意,小豹爱它如掌上明珠。

    小豹收好东西,正待刷锅洗碗,为水花准备晚饭,忽听门外大黑狗狺狺而吠。他出门一看,大黑狗正向一位苗条的少女扑去。但她并不害怕,对时气势汹汹的大黑狗不加理睬,只管大步向小豹走来。小豹忙喊声“黑毛”,大黑狗老实了。少女笑容可掬地走到他面前,说:

    “春生哥,你跑不了,我又找到你了!”

    小豹大吃一惊,怎么她又跟踪找来了!一个柔弱的女人,怎么能追上他而没拉下?她怎么找到这里的?真是碰上鬼,中了邪了。小豹来不及多想,拦住她道:“姑娘,你认错人了,走开吧!”

    “春生哥,我又找到你了!”疯姑娘对他的劝阻置若罔闻,笑嘻嘻望着他,满脸的娇媚。

    “走吧走吧!”小豹闭着眼睛,生怕被她听吸引而动摇拒绝她进屋的意志。

    “嘻嘻,你想丢下我?那可不行!”疯姑娘撒娇地靠在小豹身上。小豹连忙退进屋里。疯姑娘也追进屋,两眼四处打望,然后寻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痴痴地望着小豹傻笑。

    小豹在屋里走来走去,毫无办法;要赶她走,她不肯走;留下她,无疑是个祸。他还是把她当做正常人一样,耐心地劝道:“姑娘,如果你需要什么,尽我听有,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在屋里久坐。过一会儿我未婚妻水花回来,她会生气的。”

    小豹的劝说等于对牛弹琴,姑娘对他的话全然不睬不理,只是微笑地望着小豹,好刻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小豹被她望得脸上发烧,心里发慌,不时回头望望门外,生怕水花一脚迈进屋里,那将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了。

    “小豹,你回来啦!”小豹正在为难之际,二婶从背后走进屋里,一眼发现他身边的姑娘,又招呼道:“哟,水花也来啦!人要打扮马要鞍,几天不见,越发长得好看了!”

    小豹见了二婶,如遇救星,连忙解释道:“二婶,她不是水花,是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姑娘。”

    “唉,真是年老眼花,连人也认不清了!姑娘你别见怪哟!”二婶一边道歉,一边重新打量姑娘。

    姑娘根本没理二婶。小豹连忙解释:“二婶,看样子,这姑娘有点神经病,我本来不认识她,她却把我当做什么“春生哥”,还追到我屋里来了,死死地纠缠着我,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有什么!是好事嘛,你如今成了全乡闻名的专业户、万元户。哪个姑娘不想到你家里来!哈……”二婶笑着说

    “二婶,人家都急死了,你老人家还开玩笑。水花回来看见,怕她多心!”小豹有些焦急。

    二婶审视着姑娘,点点头:“说的也是。好,我替你带出去。”她走到姑娘面前,拉住她的手说:“姑娘,来,一马容不下二鞍,先到我家里去。”

    “叭”!姑娘猛力一推,把二婶推个仰八叉。小豹连忙向前扶起二婶。二婶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脸色骤然变了,骂道:“真是个死疯子!要不看你是个姑娘家,老娘不扇你两耳光子才怪哩!”

    “怎么办,二婶?”小豹感到束手无策。

    二婶狠狠地剜了疯姑娘一眼,说:“就让她呆在这里吧!看她想怎样!你一个男子汉,难道还奈何不得一个年轻妹子家!”

    “我是怕水花回来……”

    “水花回来更好!我听到别人讲过,水花是个要强的姑娘,她一定有办法赶走这疯子。”

    “正因为她要强,我才怕她闹起来,不好听哩。”小豹紧蹙着浓眉。

    “她闹,你别跟她一样,还没正式结婚,千万忍着点。她要起疑心,我跟她讲清楚。其实,一个疯子有什么可说的。”说罢,二婶转身走了。

    水花走进表姐家,表姐最近买了部缝纫机,刚刚学会,想给儿子做一套衣服,为一个袖口,搞得满头大汗还没接上。今日表妹不请自到,喜从天降。表姐知道水花学缝纫刚刚出师,所以死拉着她不让走。水花说:“小豹还在山坳那边等我呢,我帮你量量,你自己学着去做!”表姐放连珠炮似地:“哟,还没正式结婚,就亲得这样紧,真是称不离砣,公不离婆哟!你也不是不认路,他等你一会儿不见你到,还不会自己往前走?这也是考考他的灵活性。你真离不开他,我叫你表姐夫把他叫来,你两口子就到这里宿一晚。”水花脸羞得通红,连说:“不用不用,他家里有事,”表姐把她按坐在缝纫机旁,说:“有事就让他自己回家。哼!进了我家门,就由我不由你了!”水花无奈,只好帮她又拆又补,又裁又缝,搞得心里象油煎一样,暗暗后悔不该进来。直到太阳剩一竿子高才做好,水花抬脚要走,表姐又留她吃饭。她怕对不住小豹,硬是逃了出来。

    天气已不早,昏黄的日头象个蛋黄,浑浑浊浊挂在西天。水花心急火燎,恨不得一步便奔到岔路口会合的地方,可是走到那里一看,哪还有小豹的影子!她知道小豹走了,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只好急急忙忙向竹林中的小路走去。

    这是条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沙石裸露的山道,中间那条水槽,绕过石块、树根,象蛇一般弯弯曲曲。路两旁除了遮天盖地的竹林,还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柴草荆棘,有的为争一点地盘和阳光,竟把势力范围伸展到路上来。南竹经过风雪摧残,一根根低着头,躬着腰,向着山下的同一方向弯曲,给小路架上一道圆拱,使小路更加幽静而黑暗。山风从竹尾巴上掠过,给人一种凉飕飕阴森森的感觉。

    小路中央,横着一担茅柴,挡住了水花的去路。水花抬头一看,只见柴担上坐着个黑汉,长得上身长下身短,比例很不协调。脸面又宽又大,天门只有二指来高,两只眼睛距离比一般人远,嘴巴象两只木瓢,嘴唇厚而圆,皮肤黑得象黑人。别看他长得象个丑八怪,却颇有艳福,他曾嫖过好几个女人,年纪却比他小得多,且又长得漂漂亮亮。他如今已五十岁年纪,一直没有结婚,家里也不怎么富裕。人们说,他挣到一点钱,上面盘口,下面盘乐,半点积蓄都没有。其实,他嫖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条件或特殊本领,他一无钱财,二无长相。据说,他的优势一是没老婆,纵然出了事家里没人干涉;二是单身汉,精力旺盛,颇得一些骚女人的赏识。还有一条是死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低三下四的事都能做。此时,他拦路坐在中央,早就打好了算盘。他叉开双腿,象尊山神似的,把本来不宽的路面挡个严严实实。

    “姑娘,想过去吗?”

    水花定定神,展开笑脸:“大伯,请你让让路,好吗?”

    “让路?你看这狗肠子宽的路,怎么让?要过去的话,我抱你过去吧!”他张开大手,笑眯眯地望着水花。

    水花听他出言不恭,收敛笑容。她环顾左右,上下无人,天色又不早了,在这深山密林里,出了什么事也无人搭救,她深感情势不妙。不敢得罪他,只是好言相求:“大伯,别开玩笑。天不早了,我还急着赶路呢。”

    “开玩笑?我老黑从不开玩笑。真的,我抱你过去吧!”老黑站起来,乜斜着眼睛,慢慢向水花靠近。

    水花见他真要抱,吓得连连后退。老黑走了几步,停住脚,象块青石板似的挡住小路。水花本想转身回返,可是返回的路程更远,同样是山路,一个人摸黑回家怎么行呢!她略作迟疑,一咬牙,折身便往柴草棵里钻,想绕过去。林子里的柴草长得密密麻麻,她象老鼠似的,两手分开柴草,一会儿便隐没在草丛中。

    老黑不甘心,装做温柔的语气喊道:“姑娘,何苦呢!你那崭新的衣裤会剐破的,你那鲜嫩的皮肤不怕刺吗!出来嘛,我不拦你了,刚才是跟你开开玩笑,怎么就认起真来了!”

    水花不敢上他的当。她本是山里人,爬山路钻柴窝不是第一次,小时候上山采蘑菇,都是这么在柴草里钻来钻去。她顾不得手脸被划破的疼痛,要坚持着逃离这鬼地方。

    老黑并不死心,他把腰带勒紧了一箍,吐了一把口水在手掌上,搓两搓,蹲腿弯腰,沿着水花开辟出来的道路追去。男子汉究竟气力足,不一会便差点追上水花。水花眼见他快到身边,心如火焚,脸色煞白,脚手发抖。越急越找不到路,坡又陡又滑,爬一步上去,反而滑两步,下来,两手拉住柴蔸才没滑到谷底。眼看老黑越追越近,马上就到身边,一种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喊叫起来:

    “小豹哥,救救我!小豹哥,快救我……”

    “小豹?”老黑怔了一下。小豹是他的堂侄儿。早听说小豹攀上了高门,找到一个对象,她老子还是公社干部(他总是把乡叫做公社),听说不久就要结婚,他还准备以长辈的身份去喝喜酒呢。老黑再仔细打量水花,长得结实健壮,椭圆形的脸,吓得已经由红变白,一双惊恐的眼睛,哀怜地望着。既然是未过门的侄媳妇,只好罢手。老黑向水花点点头,说:

    “你就是小豹的对象?好!好!小豹有眼力,你要不是小豹的对象,我今天就吞了你!谁叫你长得象个仙子似的!去吧去吧!”老黑向她挥挥手,自动退下去了。

    水花半天都没醒过来,待她发现那个恶鬼真的离开时,才如梦初醒,没命地向山路上逃去。

    水花满腔委屈走到小豹家,想把路上的遭遇告诉他,让他教训教训那个歹人。可是进大门一看,屋里却早有个年轻姑娘坐在他身边,望着小豹甜甜地蜜蜜地笑。小豹呢,正蹲在地上拔一只母鸡的毛,椅子上一只装鸡血的碗,碗边有一把沾血的菜刀。盆子里水气蒸腾,白雾濛濛。看到此情此景,水花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把天跳落,把地踏穿,她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的苍白化为青紫。她本想冲上去,先揪住那个微微笑的骚货打顿耳光,再拉住小豹,骂他个狗血淋头。但她神智还清醒,她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历。她强忍着心头的愤怒、嫉妒和委屈,轻轻地走近小豹。小豹拔完鸡毛,抬头一看,见水花站在身旁,正用喷火的眼睛望着他。他心惊,忙直腰站起,倒退一步:

    “啊!水花……你……怎么才回来?”

    水花铁青着脸,也不答话,只用那双锥子似的眼睛戳他。小豹好象做错事一般,嗫嚅道:

    “我……我等你……等了半晌。饭已经煮好了,马上就炒菜!”

    “放屁!炒你娘个菜!”水花再也忍不住,一脚向水盆踢去,木盆翻滚,扣在地上,水满地横流。装鸡血的碗也打破了,鸡血四处飞溅,雪白的墙壁溅得星星点点。

    疯姑娘两眼惶惑地看着水花,小口张着,对眼前发生的事,一时没反映过来。

    “真……真的,我等了你……半点多钟……”小豹嘟嘟哝哝地分辩。

    “你先别说这!”水花左手叉腰,右手指着疯姑娘:“你说,她是哪里的?是你什么人?先把这事说清楚!”

    小豹把鸡放到桌面上,扶好木盆,找来扫帚把地上的水渍扫出屋外,把破碗捡到撮箕里,他默默地干着活。没有说话。他知道她在火气头上,让沉默冷冷气氛,然后再慢慢解说。

    “怎么,你哑巴了?”水花等得急了。

    小豹收捡好东西,擦擦手,走到水花面前,心平气和地说:“着什么急呢!你问她?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的,是她自己走到屋里来的。我问她话,她也不知道回答,只知道找她的什么“春生哥”看样子,可能是个神经病人。”

    “放屁!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明明是看她年轻,漂亮,被她迷住了!路上讲好等我的,你迫不及待地和她回来了,谁知道你们两个在家里干些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水花眼里盛满了委屈的泪水。

    “你怎么这样说话!”小豹感到委屈,“水花,你看我是那号人吗?怎么对我也不相信!实话告诉你,这姑娘是在路上碰到的,她认错了人,把我当做她的‘春生哥’,我甩脱了她,不知怎么又跟到屋里来了。我赶也赶不走,刚才二婶到过这里,你问问她,看是不是事实?”

    “问二婶?你以为把二婶搬出来就能蒙住了我?哼,二婶是你们一家人,她还能不帮自己的亲侄子遮掩吗!我看清了你,明里要和我结婚;暗里却勾引那些你喜欢的人。你不要我,就明讲,我也不敢攀你这高门。我知道你这未来的‘百万富翁’,不愁找不到漂亮女人。你既然对我存二心,索性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吹就吹,离就离。呜……”水花说着,放声哭起来。

    “咳!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小豹着急起来,“挖出我的心你看看,是不是红的?再说,你凭眼睛也可以看得出来嘛,看她那个痴呆样子!她要是神经清楚,你说这话她还能不走?”

    “你杀鸡给谁吃?”

    “当然是招待你嘛,我怕你回来饿,早炒好菜,等你回来好趁热吃,再晚一会儿,我还准备到路上去接你呢。”

    小豹推心置腹一席话,说得水花消了些气。她此时才注意到疯姑娘。的确,自己和小豹吵嘴,她只知道痴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好似望热闹一般。莫非她真是个神经病?可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陪伴着她的未婚夫,心中的醋意仍然难消,她把满腔恼怒转到疯姑娘身上,一手猛地向她推去:

    “死疯子还不给我滚出去!”

    疯姑娘被她一推,立即反映过来,一声尖叫:“啊!你……不准骂我‘春生哥’!她返身一个猛扑,直扎进小豹怀里,亲切地叫道:“春生哥,我们走,我们走!”便把小豹往门外推。

    小豹猝不及防,想推开疯姑娘,又怕她摔倒,手一张,反把疯姑娘搂在胸前。疯姑娘越搂越紧,拖拖挤挤,直推搡到大门边。

    水花见此情景,醋意大发,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揪疯姑娘。疯姑娘放开小豹,一手抓住水花的前襟,一手在水花头上。脸上乱抓乱挠。水花一手死死揪住疯姑娘头发不放,一手在她身上,腿上,一顿猛掐狠拧,两个疯了的女人扭做一团,桌子被撞翻,堵住了灶屋门,盆架横躺在地,瓷脸盆摔破了边,一砣香皂踩扁了,一支牙膏全部踩出来。一只铁桶在地上滚来滚去,扫帚被折断。一把挂着的秤杆撞飞过去,戳破玻璃窗。小豹急忙上前拉架。两个女人缠得死死的,哪里拉得开!小豹的手也不知被哪个挠出了血。疯姑娘身架苗条瘦弱,也许是疯劲作用,力气特别大。身体壮实的水花竟不是她的敌手,几个回合,便把水花摁倒在地。疯姑娘正要上前去打,小豹紧忙拖住。恰好这时二婶来了,上前扶起水花。水花被打输,怎能吞下这口气!她披头散发,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推开二婶,还要上前拼命。疯姑娘也怒目而视,随时准备迎战。小豹紧紧扯住疯姑娘,二婶紧紧抱住水花,好容易才结束这场疯女斗。

    水花,疯姑娘都被对方打得血迹斑斑,衣衫褴褛,气喘吁吁。一个真疯子和一个醋罐子,如一对斗红了眼的公鸡,各自虎视耽耽地敌视着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再挑起新战斗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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