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什么情书?怎么还没写好!”
“在摘录一段文章,快了快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叫人家睡也睡不着!”
“我又没讲话,怎么会影响你!”
“你不是点着灯么!”
“好,我到隔壁屋里去!”他站起身,端起煤油灯欲走。
“谁要你走?快一点就行了”
“好,再过五分钟。”他重新坐下,草草收尾,再从头默念一遍:
招认启示
两个月前,我村从外地走来一位姑娘,身材秀气,脸型端庄,年龄二十岁左右,因患神经病,不知其姓名住址。来到本村以后,始终不肯离开。请病者家属见报后,速来龙回县六寨乡连云村认领。
连云山一青年启
小豹对“招认”二字很不满意,象招领失物似的但另外又想不出更恰当的词来代替,只好权且借用。重新誊写一遍,装进信封,准备明天寄到报社去。
小豹脱下鞋袜衣服,钻进被窝。水花说:“怎么不吹灯?”小豹又赤脚下床,趿着鞋子吹灭灯,摸黑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去,水花一声尖叫:
“哎哟,你个短命的,胳膊都压断了!”
小豹连忙弹起:“哪里哪里?伤着没有?”
“还哪里哪里,快睡吧!人家都等得淡心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小豹钻进被窝,水花伸开两臂,一把搂住小豹脖颈。
“睡吧!明天清早要到乡政府去,”小豹说。
“去做什么?”
“开林业会议。”
“小豹,你看我这人怎么样?”水花侧过身子,扳过小豹。
“好嘛!还能怎样!”
“我看,你好象不爱我。”
“怎么不爱,不爱能结婚?
“那你对我……”
“对你怎样?”
“好象对我有意见似的。”
“想到哪里去了,别乱猜。”
“哼!”水花翻过身子,把屁股对着丈夫,“真爰我,为什么这样?”
“这几天,我有点感冒,你不是不知道。”小豹侧过身,伸手去抱水花。
水花推开他的手,生气道:“别装模作样了,我还不知道!刚结婚那几天,你不也这样?”
“这……那……那两天,让疯姑娘那么一闹,气都气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小豹语言支吾。
“我知道你想着那个疯子!”水花冷笑一声。
“这话又说到哪里去了。我不理你了。”小豹翻过身,也把屁股对着水花,俩人脊梁对脊梁,谁也不理谁。
第二天早晨,水花翻三门柜、翻皮箱、翻床铺,到处找遍,还是没找到那条绒裤,问在漱口的小豹:“喂,你看见我那条红卫生绒裤子没有?”
“我……我没看见!”
“奇怪,绒裤子哪里去了!”
“你有棉裤,毛裤,还要它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水花仍在找。
“万一找不到,穿我那条吧!”小豹走进房里,假意帮着她寻找。其实,水花不仅丢了绒裤子,还丢了花格罩衣、一双旧布鞋、一条半新青色裤子。这些东西都被他偷去给了疯姑娘,还把母亲遗留下来的棉衣送给了她,换回了自己的棉衣?当然这一切部是瞒着水花干的。锅里的饭、蒸熟的红薯、吃剩的豆腐干、肉、蔬菜,他也用塑料纸包上,偷偷带给了疯姑娘。自从小豹假做“春生哥”以来,疯姑娘变得温顺,清醒多了。每天能吃上饭食,身体也明显好转,脸上有了桃红色。大黑狗每次都跟着来。小豹上山前,先把大黑狗引到后门,将食物包吊在它脖子上,叫它先走一步,小豹才从大门赶上去。大黑狗象懂人事似的,把食物背到山脚边,便坐在那里等它的主人。主人来了,它背起东西再朝崖洞跑。水花一直没有发觉。
水花见小豹翻箱倒柜,把衣物弄得一团糟,生气地骂道:“下贱乌龟,当做的不做,我要你翻什么!还不给我挑水去!”
小豹老老实实去挑水。水花找东西没找到,生气地把箱盖“砰咚”一合,嘟囔着:“屋里出鬼了,出怪了!”她气狠狠地坐在椅子上。
小豹挑水回来,见她还没进灶屋,问:“怎么还没煮早饭,我还要去开会呢。”
“开会就去嘛!我也没有拦住你,没拖住你,留你在家更惹我生气!”
小豹见她说话带气,心里早有几分不悦,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提上早准备好的帆布袋,说:“不吃饭了,我走了。”
水花从窗口伸出脑袋:“怎么?当官了?开个会有什么了不起!自己怕迟到,就早点起床自己做饭,向别人发什么威风!不吃就不吃,我一个人弄好吃的!”砰一声,窗户关上了。
小豹本想回她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无可奈何地打个唉声,走了出去。
小豹在乡政府开了一天会,区里接着又要开。为了绿化荒山,区委决定在全区范围内推广小豹的育林经验,县林业局还来了领导,准备帮助他们办一期育林训练班,全区三十多个承包专业户报名参加了学习。上级领导看得起他,要小豹担任教员,根据他的实践经验向学员讲课。这段时间,他断断续续回家,顺便给疯姑娘送些东西。但到底离得太远,行动又由不得自己,送食物不那么准时了,疯姑娘又得饱一顿饿一顿地过日子。幸而大黑狗聪明,常常偷偷摸摸给她含一些食物去。最令人头痛的是,自“招认启事”刊登以后,一直没人来认人,长此下去,怎生是好?小豹既挂记着训练班的事,又惦念着家里的事,还担心疯姑娘的生存问题。山路不方便,害得他往返奔波,忙得象大漠上的风车,晕头转向。
这天,水花从娘家带回一袋糍杷。袋子是缩口的,穿着两个金属环,袋面上印着霜后的枫树叶子红花。她回家顺手将袋子挂在竹躺椅的扶手上。她刚到灶屋把饭锅架好,倒上水,去房屋量米出来,袋子却不见了。是谁拿走的呢?外面没人进屋,难道是飞了不成!她又里里外外寻了一遍,仍未找到。她猛然想起,进屋时大黑狗迎接了她,莫非被它偷吃了?水花连唤大黑狗:“黑毛!黑毛!”不见黑狗。打开后门一看,只见大黑狗向后山跑去,嘴里叼着红色的东西,一晃一晃的。水花断定是它偷了,急步尾追而去。她心里火冒三丈:该死的瘟狗,吃里扒外,要把糍粑背到哪里去!她随手从别人的菜园里拔一根篱笆桩,恨不得一步赶上去,把它打个半死。可是大黑狗跑得很快,水花赶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赶上。她不紧迫了,只远远地用眼睛瞄着。
大黑狗含着布袋,做贼心虚,惊恐地常常回头看后面,撒开四蹄拼命往山上奔逃。后来见追赶的人被它拉下来,便放松了警惕,步子也慢了。到了半山顶,大黑狗拐出杉林,向右边崖壁那边走去。
眼看着大黑狗钻进崖洞,许久没有出来。崖壁虽然有很深的柴草,但中间一条小路似乎常有人走过,地上的青苔已踩碎。
崖洞内,疯姑娘欢天喜地地接过袋子。她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没吃东西不要紧,她也不知道哦,看见食物才引起食欲。她日夜叨念的是“春生哥”,又满嘴胡说着:“春生哥,春生哥抛下我了!”她白天整天整天站在洞口,望着小豹的村子。几天没看到“春生哥”,人又变得憔悴了。此时,大黑狗出现在她眼前,她以为“春生哥”也会到来,高兴得一把抱住大黑狗,抚摸着它的头顶。大黑狗也摇着尾巴,亲切地舔着疯姑娘的手。
“黑毛!黑毛!”水花在洞外唤。
疯姑娘一惊,以为“春生哥”来了,欲起身到洞口迎接,再一听,声音不象。她警觉地取过小豹给她做的一副面具罩在头上,迎面走向洞口。水花试探着把头伸进洞内,猛见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怪物出现在眼前,吓得她尖叫一声,回头就跑。疯姑娘也吓了一跳,“啊啊”地叫喊着。大黑狗认出了女主人,箭一般射出洞外,转瞬消逝在柴草中。疯姑娘感到了威胁,急忙照小豹教她的方法,把垒在洞门边的石块撇出去,象雨点般落在奔逃的水花身后。水花哪见过这样的怪物,早吓得丢了魂,狂呼:“鬼……鬼……”没跑出去多远,便瘫软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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