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蛾子也非常清楚，她的病情诊断以后，钟阿姨一直不说话，她想让我变成她的女儿，可她不想让我变成她的没有腿的女儿。在来医院的路上，钟阿姨不断地在讲她的女儿岳丽娜小时候的事。岳丽娜五岁学弹琴，七岁学跳舞，八岁的时候就参加了全省的少儿舞蹈大赛，虽然没有获奖，但她的老师认为岳丽娜是一个有培养前途的孩子，她将来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舞蹈演员。也就是在那一年，岳丽娜因患先天性心脏病而突然死亡。钟阿姨说，活着的岳丽娜是一个会跳舞的天使……小蛾子知道，她不可能成为会跳舞的天使。
小蛾子说，阿姨，我就是一个残疾孩子。我听说，福利院可以收留我。你就不必再为我费心了。你已经尽力了，我会永远记住你。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钟阿姨泪流满面地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要让你站起来，我要你像天使一样跳舞……
小蛾子小声说，一个多月以前，我感冒发烧。到一家中医诊所看病。那里有一位老中医，他说我得的病叫血蝉，他还白送给了我十副药，我妈给我煎了，我服下以后很见效，腿上还起了疤，我爹怕我的病好了，就没人可怜了，就没人给钱了，就又把我的伤疤用刀割开，我看那个老中医，也许能治好我的病。
钟阿姨当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小蛾子直奔宁县。没费多大的周折就找到了那家中医诊所。那个老中医还在，他也很快认出了小蛾子，只是愣着看钟阿姨，说，前些日子领着孩子来的不是……
小蛾子哭了，说，这才是我的亲妈！钟阿姨对老中医说，您只要把我的孩子腿治好，要多少钱都行。
老中医反复地看小蛾子的伤口，连着叹气，晚了，真是晚了。这孩子原来吃我的十副药肯定见效，只是这伤口好像又被碰过……
小蛾子说，被我那个爹用刀子刮过。
老中医怒道，真是个畜牲！
钟阿姨说，老先生，这孩子还有希望吗？
老中医说，这孩子的命还是能保住。在我这儿治吃药已经不管用。我可以把她介绍给省医院的一位外科专家，她应该截肢……
钟阿姨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刚从省医院那儿过来。
从中医诊所出来。她们到了一家酒店，进了一间叫荚蓉的包厢。小保姆把小蛾子放在椅子上。钟阿姨对小蛾子说，孩子，你想吃什么咱们就要什么。
小蛾子想了想，我想吃饺子。
钟阿姨说，光吃饺子不吃别的？
小蛾子说，前几天我跟小春吃过一顿饺子，是酸菜馅的，那是我从小到大吃到的最香的东西。如果小春能和我一块吃，就更好了。
小保姆见小蛾子满脸泪水，她也掉下了眼泪。
钟阿姨不光是要了饺子，还要了一桌丰盛的菜，鸡、鱼、肉都有。她对小蛾子说，孩子，你要吃个够。
小蛾子每盘菜都挟了一口，边吃边让钟阿姨看，脸上尽量露出笑容，最后，她吃了一个饺子，眼里流着泪说，妈，你对我太好了。虽然我没能变成你的女儿岳丽娜，可我却感到我真正有了一个妈。妈今天给我要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也知足了。我知道，以后我可能见不到妈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会惦记着你这个妈……
钟阿姨也流着眼泪却不说话。小蛾子看出来了，钟阿姨的眼泪不是流给她的，而是流给她的女儿岳丽娜的。
钟阿姨擦干了眼泪，给小保姆使了个眼色，小保姆从兜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钱，放到桌子上。钟阿姨把钱揣到了小蛾子的怀里。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小蛾子，说，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信。我不可能把你送到福利院去，因为把你送到福利院需要复杂的手续，我没有时间帮你办理。还有，我是个有地位的人，我把你送到福利院对我也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我决定，我就把你放在这儿，会有好心人把你送到福利院去，如果谁送你去，你可以给他钱。这封信写得清清楚楚……
说完，她对小保姆说，我先走，待一会儿你再走。她站起来，看也不看小蛾子一眼就出了包厢。一会儿，小保姆也起身，她刚要走被小蛾子叫住了，小阿姨，请你帮我挪一挪椅子。我坐在这儿不得劲，喘气也有些难受。
小保姆帮她挪椅子。小蛾子说，请你帮我把椅子挪到窗子旁边。小保姆就把小蛾子挪到了窗子边。小蛾子说，谢谢。
小保姆走了，把门关严。服务员进来了，问，那两个人哪儿去了？
小蛾子说，她们去厕所了，一会儿就回来。小蛾子对服务员说，姐姐，您能帮我再拿一块湿毛巾吗？我要擦擦脸。服务员出去了，一会儿就送来了一块湿毛巾。见服务员出去了，小蛾子就擦干净了脸，又擦干净了手。她费力地爬到窗户上，这是三楼，楼下没有人，是停车场。小蛾子数着楼下的轿车，一共是十一辆，刚好和她的岁数一样，她笑了，闭上了眼睛，一头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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