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盛夏-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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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雨。

    第二天早晨,路上仍是湿湿的,空气凉凉爽爽。

    我们去学校拿标准答案,同学们一见面,就嘻嘻哈哈地笑闹,都大言不惭地说考得不错。接着吵吵着分几铺打牌……过了一段时间,听说《高考标准答案及评分标准》后天才到,有的同学就走了。

    这时,张晓蕾和几个理(2)班的同学拉丛娜去滑冰。她过来对我说,明天八点在胡同口等她,一起去老扁家聚餐。

    次日在老扁家,大家都喝得差不多时,纷纷离席了,李晨喝多了,嚷着说,他结婚时在座的一个不漏都要去,谁不去跟谁没完。有人提议去游戏机室打麻将机,他们全都响应。老扁悄悄对我说,别去了,待一会他就和丛娜回来。

    可是过了好一阵,也没见老扁和丛娜回来。

    一个小时后,老扁和丛娜回来了。趁丛娜喝茶的功夫,老扁把我拉到一旁,轻声说,他想和丛娜说一些话,让我先在另间屋里看会电视。我一愣。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没说完。我有点孤独而焦急了,敲门说,要不我先走,等会你送她?他却说,还是再等一会吧,你和丛娜一块走。丛娜也要和我一块走。

    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完了。他们出来时,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下了楼,从车棚推出车子,老扁伤感又有些慌乱地说,知道家门了以后有空常来玩。我们说好。他把我们送到厂大门口。

    丛娜在身后拍我,轻笑着要我猜老扁刚才对她说什么了。我心里已有感觉,但我还是说不知道。她说,老扁说他对她感觉很好,问她对他怎样?她就微笑着说也挺好的,像对阿权、张达天他们那样都是很亲切很好的好朋友。老扁问怎么解释,她仍微笑着说我们大家都是最最好的好朋友,可老扁还是有点不满意。我微笑……

    拿到“标准答案”估分后,我差不多能考四百二十多分!我异常兴奋,这意味着我可能会金榜题名。

    填报志愿后的几天,同学们轮流在沈未、张达天、赵峰、李晨、我等家中聚餐,每天都有人喝醉……

    七月二十四号那天,我们约在程凯家聚餐。我和丛娜刚到,程凯就对我说他往学校打了电话,学校说颍东区的高考成绩下来了,但接电话的不知分数条在谁那,就没能问到我的成绩。他们轰我去看看考了多少分。我的心突然怦怦跳得厉害了。

    我骑着车飞去学校。路上,我忍不住激动地想:我能考多少分?如果考不到四百分,我会多么难过——啊!但是,心中却总有一个预感:我能考四百二十分。

    进了学校大门,碰到了我高一时的班主任、现理(1)班的班主任。他叫我,说我考得还不错,四百四十多分。

    四百四十多?!是真的吗?!那差不多就意味着我考上了!就在这一瞬间,我被一种巨大的幸运感幸福感温柔缠绵地淹没了。我太高兴了,我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赶忙进了校园,奔上小木楼办公室。文(1)班主任桂老师也在,和孙副校长及另一个老师正在吃刚打开的一个西瓜。她看见我进来,出乎我意料地亲切招呼我进去,拿西瓜给我吃,说我考得不错。我说我不吃,她还是硬要我吃。我对孙副校长说,我是张殿权,我想拿分数条。他竟狐疑地看了看我,问我是文(2)班的张殿权?我瞪他一眼,说我有冒充的必要吗?

    他找出分数条,撕下给了我。我迫不及待地看:语文一百一十三,数学四十三,英语八十二,政治一百,历史一百零五,总分四百四十三分。我兴奋得简直有点抖了。桂老师又笑着说我是文科第四名。我竟然还是第四名!我真有点儿不相信我怎么可能从平时只相当于他们班二十多人的倒数,一下子跃到第四名?这不是开玩笑吧?我竟然又“历史性”地给我们班主任、更给我们所谓的文(2)“差班”增了一回光!

    我回到程凯家,他们听了也都有点不敢相信,要了我的分数条看。他们为我高兴,说今天得多喝两杯!

    可是一会儿后,我却发现丛娜的脸色变得忧郁起来。我轻问她怎么了?她笑一笑(却是那么勉强啊),说没什么,说真为我高兴。我说,但你——她咬了咬嘴唇,低了低头,似乎要哭似的说,不知道自己会考多少分,很担心。我安慰她说,放心吧,肯定能考四百分的。她说,但愿吧。我说,快乐一些吧?

    她点点头,可别人又叫我,我扭过头去应时,她却独自走到院外去了。随后,老扁跟了出去。

    吃饭时,我们坐一块,我和老扁给她夹菜,大家又说笑时,她才恢复快乐起来。

    大家走时,由于第二天没安排聚会,老扁说明天都去他家打扑克麻将。

    第二天早晨八点半,我、丛娜、张晓蕾一起去老扁家。我们本没打算去学校看颍州区、颍泉区同学的分数下来没有。可路过文峰商场十字路口时,丛娜却很想往学校去。到了学校大门口,丛娜又害怕,不敢进去。张晓蕾自知之明地笑说,她更不敢进去面对肯定才二百多的分数。丛娜微笑说:“如果考得好,你就笑着脸出来喊我,如果考得不好……”我忙笑着说:“等待我灿烂的笑容吧。”

    我上了木楼,“总务处”办公室里来了许多同学,但没见张达天等。班主任也在,他忙叫我,笑着说我考得不错,又说我语文是全校最高分。这时,一边的许敏过来,和我握手祝贺我。我说谢谢,又笑说我也祝贺你,你的省警校也考上了。她笑说谢谢。

    我问班主任别的同学考得怎样。他说,除了你,都不行。我虽然早有预感但心还是凉了下,我谨慎地问丛娜考得怎样。他说,更不好,才考了三百三十四分,还不如平时。这是个肯定落榜的分数!我的心呆了一呆,立即又有点乱了。我怎么告诉她她肯定是很很难过的她以前估计能考四百分即使四百分都要落榜可四百也要比三百三十四回家好交差一些呀,虽然她妈已说过不指望她今年考上甚至已经开始为她联系一中复习了,但是——

    我怎么告诉她?

    这时,许敏要去住宅区找桂老师。我叫她经大门口时,让丛娜来。我看老扁、程凯、张达天等的分数,都是三百多分,老扁还好一点,三百六十七分;程凯数学不计,考了二百七十多分,挤进了艺术类建档线上。说实话,这个成绩不是太令我意外,但我的心还是很难受。

    我实在担心丛娜,她不见我出去会怎么想?以为我故意吓她事实上她考得好?而更多的她可能会想到她考得不好。

    我出办公室,看见她这时已上了木楼往这边走来。她笑问我她考多少分?我想笑给她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我说你自己去看。我们进去。她问班主任,她的成绩怎么样?班主任说,才考三百多。她声音立即变得没底气了,却又极力高声地说不会吧。班主任让她自己看分数条。她看完,不相信,说,肯定搞错了!她拉了我出来,焦急地、不信地说,我们不去老扁家了,我们去教委查卷!我说,好,我陪你去。

    我们出到校门口,张晓蕾一副怎么也掩不住的难过,说同学告诉她了,她考了二百三十分,他们理(2)班大部分都是二三百分,问丛娜怎么样?丛娜低着头,头发盖住了脸,努力作镇静的声音,说才三百多分。又忙拉我,对张晓蕾带哭声、着急地说,我和阿权先去老扁家你马上等其他人来了再去。我知道,她要哭了。我的鼻子也酸了。

    我刚蹬走车子,她在身后抓着我的衣服,就开始哭了。我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就沉默地听她哭。她就一直哽咽地哭……

    直到向莲花路转弯时,她才渐止住,说出话来:“我妈虽然高考前就说我很可能考不上……可这个分数也太低了……我真的不敢去拿给她看……”我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复习一年,明年考个好学校,还是本科,要比今年走个差学校要好啊!”可是,她还是抽抽搭搭地哭……快到老扁家时,她才止住,擦了擦脸。

    我们告诉老扁,他考了三百六十七分,其他同学也都不好。老扁看见我们时高兴的笑一下子被苦笑代替了,说自己考得不错了!在老扁说完最后一个字,丛娜又哭了。老扁也泪光闪出,坐到她身旁,像个大哥哥搂住她的肩,劝慰她。她就一直哭……

    我静静地听她哭,我真的不知我能说什么,我该说什么,因为我考了基本上算是考上了的四百四十三分,而不是与他们一样三百多分!

    一会后,张晓蕾、程凯、李晨、张达天、沈未、赵峰几个人都来了。丛娜才不怎么哭了。一屋里挤满了失意的人。大家内心里都很难过,可却都竭力装作早知不过如此无所谓的样子扯笑。然而没说几句掩不住的伤心就出来了,而我和程凯却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就这样不久到了中午,张晓蕾与沈未先走了一步。赵峰悲哀地说得各回各家,不然今天不醉死一个怕是不能收场。

    丛娜拉住我,说她不回去,想让我和她一起随便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坐坐。我想,应该也叫老扁一起去,就悄悄跟她说了。我们四个人——还有张达天,一起经过莲花路、颍上路、永昌商城,最后到了二里井河北岸的那片杉树林里。

    杉树林里树挨树,枝叶密密匝匝,幽暗、静谥。我们坐到地上,对着小河,说了许多高三日子及高考成绩的伤心话……丛娜坚持着没哭。我说,其实,我心里也很难过,真的。他们说,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又说很恭喜你。

    十二点多,我们饿了,老扁说,他大姐因为夜班回家不方便,在这附近的一个院落里租了间房子,他有一把钥匙,去那吧。

    我们买了四碗搁拉条和几样凉菜。我们本说不喝酒,可还是没忍住拎了四瓶啤酒。丛娜不喝。可我们伤感地叙开时,丛娜也喝了。四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张达天出去又拎了四瓶,我们又喝……丛娜又哭了。老扁也哭了。我和张达天也再忍不住,跟着哭了……我们痛哭成一团。

    我们边哭,边喝酒,一瓶又一瓶,已经喝掉了十一瓶。丛娜喝了两杯,我们就不让她喝了;我们三个人也喝得差不多了,可老扁又叫再去拎四瓶来……

    我们哭着,叙从前那些难忘的日子,说以后仍艰难的生活,我们哭着,喝酒……我们像是流浪的孩子,怎么找也找不到家了,我们就伤心、无助、放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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