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给你一棵树让你栖息，但我会给你寄一片树叶，那就是我的祝福；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屋檐，为你遮风避雨，但我会为你扫出一条小径，那就是我的祝福。开满山花的小径，一定会通向你的幸福。

    少年的心思，像那些不停变换着姿势的云朵，有时哭，有时笑，反复无常。

    我的祝福，通向你的幸福

    开学了，她就要走进朝思暮想的大学校园了。

    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了，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祝愿的话，因了这祝愿，她焕发出对生命无比的热爱。她幻想着在大学校园的草地上踱着方步晒太阳，脚踩在软软的草地上的感觉，踢一颗路边的石子的感觉。

    他是最后一个来的。他是她的高中同学，学习成绩和她一样好，只是家境贫寒，父母又生了重病，不得不提前辍学回家务农，挑起家庭的重担。她很是为他可惜，但却无能为力。她的心里一直惦念着他，那份朦胧着的最初的情感，她一直是给了他的。

    他带来了几个煮熟的鸡蛋，让她在路上吃。除此，他什么也没有说。那是唯一一个没有带来祝愿的人吧。她在心底埋怨他：“难道真的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在车上的时候，她有些饿了，想到了那些鸡蛋。剥皮的时候，她看见鸡蛋皮上竟然写着字。

    “祝愿你有一个如花似锦的明天。”

    “不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好伙伴，就像你家里的那头老黑牛。”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这是她得到的最好的祝愿。

    从此，她会长久地怀想起这个穿着开花棉袄吹唢呐的穷小子，也会在梦里一次次梦见被她使唤过的老黑牛。

    大学四年，他们偶尔也会通通信，但他的消极冷淡渐渐把她的心凉却，他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她的，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断了她的念想。

    她的心翻开新的一页。

    结婚是件烦琐的事情，尤其是结婚典礼。主持人唠唠叨叨的要说一大堆话，各种节目层出不穷。在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她删掉了一些节目，但是有个节目却加长了时间，那就是祝福的时刻。她说她希望得到祝福，哪怕是相同的祝福。

    每个人都乐于听到别人所给予的祝福。爱是生命中的花朵，而祝福是花朵中的蜜。

    她和丈夫端着酒杯给客人们敬酒，客人们为他们献上祝福，她想，这真是一个幸福的时刻。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他，得不到他的祝福，她的心总好像有个缺口一样，让她的幸福裂开一个小小的缺憾。

    他来了，穿着很干净的衣服。手里捧着一大束野地里的花，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憨厚地笑着，她在心底埋怨他：“难道真的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夜里，她捧着那束野花，看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虽然不能给你一棵树让你栖息，但我会给你寄一片树叶，那就是我的祝福；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屋檐，为你遮风避雨，但我会为你扫出一条小径，那就是我的祝福。开满山花的小径，一定会通向你的幸福。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丈夫拉过她的手说：“他是一个好人，我们也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他。”

    有一个人的祝福，每时每刻都没有离开过她。

    在低音区漫游的蝌蚪

    你的身边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的生命不华丽，不精彩，甚至单调、枯燥、乏善可陈。如果生命是音乐，那么他们从没有攀登过高声部，一辈子都在低音区徘徊、漫游。他们平凡普通，他们卑微琐碎，但是没有他们，就不会有绚烂的音乐！

    妻子竞争车间主任失败了，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似乎看得很开，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凄凄惨惨地难过一阵子。

    妻子是一个进取心很强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想争个名次，久而久之，性格里便多了几分焦躁。可是这一次，真的是个例外。我问原因，她没说什么，只是给我讲了她班组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妻子说，她的班组里有一对年轻夫妻，丈夫叫康健，是班组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当初看到他时，妻子感觉有点惊异，因为在她眼里，她们的工作是女人的活，一个大男人怎么掺和进来了？后来才知道，康健是个病人，两年前换了肾脏，公司为了照顾他，让他来她们这里做些比较轻松的活，也算让他自食其力。

    康健偏偏不健康，看来老天真是喜欢捉弄人。康健的爱人是个美丽大方的女子，他俩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由家里的老人照料着。因为治疗，花费了很多手术及医药费，虽然部分来源于公司及同事的捐款，但是绝大部分都是自己解决的，他们为此欠了一屁股债。每天还要服用抗排斥的药，他俩的生活已不是一般的拮据。而且据说换上的肾脏寿命不是很长，每年都要检查，五年以上或许就会因排斥反应而衰竭，必须要重新换新的，弄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同情，妻子和同事们总想从两人的脸上找点悲哀的色彩，但是没有，康健总不时说几句幽默风趣的话语，满脸轻松的样子，他的爱人也总是微笑着，看不出半点幽怨。同一班组，有时他俩会相互串岗，总是想办法在一起工作，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一手一个馒头，就着自带的咸菜，低声笑语。

    夫妻俩都喜欢唱歌，每次聚会的时候，总少不了他们夫妻俩的对唱节目，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不幸的影子，相反，全是幸福的红晕。

    更让妻子感到诧异的是，他们平日里省吃俭用，什么都不舍得买，可是那天却奢侈地买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过惯了穷日子的妻子，思维逻辑也变得狭窄起来，她会把这些钱变成两缸咸菜，变成一桶豆油，或者一袋大米，总之，万万不会去变成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女人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向妻子借了件外套，还一个劲儿地让男人看自己是否整齐，她说那是个高雅的地方，不敢穿得过于随便，怕被人家笑话。她一边整理一边为即将看到心中的偶像们激动不已。康健更是忍不住来了两句浑厚的男中音，惹来一片喝彩。

    生活在万劫不复的低谷，却依然有一颗朝向阳光生长的心。他们的故事给了妻子很大的震动，妻子说，比起他们来，她那一点点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有什么苦难可以阻止他们热爱生活的心。他们很低，低到尘世最卑微的人群中去；他们很高，高过云层，将整个世界一览无余。

    他们就像是那低音区的音符，平凡普通，却快乐得像小小的蝌蚪，不管水的深浅，都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那些摆摊的小贩，那些出苦力的工人，他们辛苦地劳作，却无比快乐。我总能听到他们很爽朗的笑声，听到他们的大嗓门“粗制滥造”出的情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普通而快乐的人，都是活生生的蝌蚪。

    热爱生活的蝌蚪，让人充满了敬意。

    在低音区漫游的蝌蚪，把自己悲苦的生活谱成了鲜活的乐曲。

    一只天鹅的蓝色眼泪

    今夜，俄罗斯的月亮真凉；用诗歌的扫帚打扫过的这片天空真凉；那双忧郁的眼睛真凉；那双眼睛看到的前面的路真凉。

    因为绝望，他的美丽如同鲜血。最后的乐曲响起，叶赛宁——最后一只舞蹈在乡间的天鹅，他临终的吟唱让俄罗斯更加寒冷。

    叶赛宁用一生在舞蹈。他的左脚陷进火热的城市，右脚陷进潮湿的乡村。最后一只天鹅，滴着蓝色的眼泪。

    精疲力竭的天鹅啄着过往的记忆，他想起拉伊赫，想起邓肯，想起托尔斯泰的孙女，想起加琳娜。

    他与拉伊赫的舞蹈是与一株小花的舞蹈。深沉、典雅，隐匿着淡淡的忧伤。他们通过一段热恋后成婚，婚后感情也很融洽，但也许是青春气盛，在几次口角后两人草率离婚，后拉伊赫改嫁他人。但在短暂的风暴过后的沉思默想中，叶赛宁总对自己最初的恋人怀念不已。诗集《小花集》就是献给拉伊赫的，诗人在这部诗集中表现了自己深情的呼唤和绵绵不绝的爱恋之情。

    他与邓肯的舞蹈是两只天鹅的舞蹈。他们相互吸引，同时燃烧着自己。邓肯那极其忘我的表演使他忘记了舞蹈的本来内涵，只顾去倾听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灵魂饱受煎熬的故事。邓肯用形体舞蹈，叶赛宁用诗句舞蹈，两个美好的人，在阳光里，在月光下，在雪地，在床上，无时无刻不在相拥而舞。他们飞翔，在梦的上方，他们燃烧，将自己裹在激情里。那是两只高傲的天鹅，彼此相爱又相互伤害。

    他与托尔斯泰的孙女的舞蹈是与命运的舞蹈。他在命运的旋涡里不停地旋转、旋转。1925年9月的婚礼，犹如一场不祥的风暴，席卷了他的整个身心。

    仅仅三个月，他就带着这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悄然停止了自己的舞蹈，而那些诗句，仍在不息地跳动。

    他与加琳娜的舞蹈是与风的舞蹈。不管他充满激情还是精疲力竭，风都在他身边，贴着他的灵魂浅唱低吟。加琳娜是一把紫色的梳子，梳理着人世间对他的赞美和诅咒，梳理着他的羽毛、他的诗句，让他在绝望中衔住一根稻草。

    拉伊赫、邓肯、托尔斯泰的孙女，一个个离他而去，只有加琳娜，这月亮一样的女子，回到他寂冷的身边，去热爱他已滴尽了鲜血的尸体。

    “人世间，死不算什么新鲜事；可活着，也并不更为新鲜。”诗人的笔在这里停止了哭泣。叶赛宁只是一个孱弱的诗人，一只舞蹈的天鹅，他妄想用真实抵御这个世界铺天盖地的谎言，妄想用柔情缠绕这个世界的冷酷，妄想用爱意化解这个世界的刀光剑影。可到头来他只能精疲力竭地流尽他最后一滴血，这最后一滴血，变成了“一滴永远不干的蓝色的眼泪，残留在俄罗斯母亲的脸上”。

    奔跑的毛线

    那时，每个秋天的街头巷尾，都会看到一个或几个女人搂着一团毛线，飞针走线。除了惊异她们技术的娴熟，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有时候，倘若有某个男人试穿他的女人给他编织的毛衣，我便会很贪婪地看着，非常渴望自己就是那个被多情的好女人在身上不停比画着的男人。

    所以，每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时，我首先问的就是那个女孩会不会织毛衣。

    终于，上天厚待我，让我找到了会织毛衣的她。那一年的情人节，她送了我一件毛衣，一件她亲手织就的毛衣，她用玫瑰一般的红色在毛衣的袖口和领口上绣了一圈字母，好看而且绝对精致，那些全是她和我的名字的拼音缩写。

    看着那些漂亮的花纹，我伸手一摸，感受到无比的温柔和她细密的心意。

    我心生感动，不只为她的心灵手巧，更是为她那美丽的心思。

    那晚，我坚持将毛衣放在枕边，以便睡醒时，可以第一眼看到它，在一伸手的距离内触摸它。

    那一天刚好是冷空气，临睡前，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摩那毛茸茸的表面，感受那温柔的触感，心底源源不断地升起一股暖意，冷空气仿佛都已远离。

    第二天，我欣喜而又小心地穿上了这件她亲手织的毛衣。柔软的毛线温暖地包裹着我的身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

    穿着它去上班，一路上，感觉阳光也变得格外温暖，城市也变得格外可爱……坐在办公室里，清闲下来的时候，我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抚摩袖口那些温暖的拼音字母，想象着两个人在一起幸福的未来。

    历经一次次地漂洗，毛衣，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的柔软了，颜色也一点点地暗了下去。终于有一天，在办公室里不小心，背上的部分被勾破了一个洞。

    她很是心痛，然后用新的毛线一针一针地把破了的地方补了回来。只是新旧的毛线，无论如何是不相配的，深深浅浅，不那么融洽。

    不知道是衣服太旧了，还是因为补过了的原因，很快又有别的地方破了，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终于，已经无法再补了。她含着泪水把毛衣给拆了，然后用那些线做了两个好看的彩色线球，挂在了我的床头……后来，因为种种的原因，我们开始了频繁的争吵，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痛苦挣扎和努力，我们终于决定了分手。

    这是最后一天了，我在两个人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着要永远地离开这里。

    我们流着不再温暖的眼泪，告诉彼此，从此之后，永不再相见。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床头的那两个彩色线球来回飘动，吸引着我的视线。

    我想起了她每天下班后为我一针一线地织毛衣的情景，想起了她为了那些拼音的绣花，而几次被针刺破手指的情景……她也依稀记得，那时候的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那一刻，我的心被温柔缠绕着，望着柔弱的她，心里顿时升腾出无限怜惜。

    也被自己那个冷漠的决定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险些将一生的温暖丢失。

    从此，我们再没有说过分手的话。

    秋天里的几个女人坐在一起，一边说着自己的男人一边织着毛衣，把正午的阳光织成一片火海。

    她们所有的心思都在家人身上，而她们最为朴素的表达方式就是在冬天来临之前，为心爱的人织一件毛衣。

    她们手中的毛线大多都是极其鲜艳的，是阳光的色彩，丰收的色彩。一团团鲜艳的毛线被装上双脚，不停地在女人的胸前奔跑，像一只只痴情的火狐，精疲力竭地追逐着生命中的至爱。

    我的一辈子穿过三个女人织的毛衣，那三个女人便是母亲、姐姐和妻子。

    所有的毛线只有一个牌子，温暖。但在三个女人手里织出的却是不同的感受：

    母亲的毛线里缠绕着呵护与慈祥，姐姐的毛线里缠绕着叮咛与牵挂，妻子的毛线里缠绕着宽容与柔情。

    每一个能够用心编织毛衣的女人，都将会有一个非常温暖的家，有一个她全心爱恋的男人，她必定是一个充满深情的母亲，是一个贤淑的妻子，是一个纯粹的女人，是一个能够珍爱生活、珍爱她生活中与自己紧紧相连的生命的好女人。我祝福她们，也祝福生活在她们用爱编织的温馨的世界里的老人、孩子、男人和女人。

    祝福所有的人，都有幸来领略，那奔跑的毛线所给你的最温柔的缠绕。

    用忏悔清洗的人生

    16岁的时候，他曾经被一个28岁的贵族夫人收养过，收养期间，住在附近的贵族小姐们常常来勾引不谙世事的他。

    经过周密的思考，夫人决定及时采取力所能及的预防措施，维系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并使他杜绝外来的诱惑。

    夫人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之举。她觉得，与其让其他女人引诱自己的“学生”误入歧途，还不如让自己来开导他，何况自己是有理由来保护他的。这理由就是不让他陷入他的年龄和地位可能遇到的陷阱。

    她所采取的方法非常奇特，她决心利用自己的肉体使他体会到男欢女爱的滋味，从而抵挡那些贵族小姐们对他的诱惑。

    当夫人把他找来谈出自己的想法时，他惊呆了，他不明白夫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发现她的态度是非常严肃认真的，素日的玩笑话没有了，换上了一种十分沉着的语气，既不亲切也不严厉。他寻思了好久也猜不透其中的原因。

    夫人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他的诱惑，不如说是对他的开导，并不刺激感官，而是感动心灵。

    他那热烈奔放和贪恋异性的气质、燃烧的血液、痴情的心、旺盛的精力、强壮的体质所产生的强烈反应，以及他渴望得到女人却从未接触过任何一个女人的实际与想象、需要、虚荣、好奇全都交织在一起，使他急切地需要做一个男人、表现为一个男人。加之他对夫人那种强烈而情致缠绵的依恋，他那颗心完全被她占据着。虽然她比他大12岁，但在他眼中，夫人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让他着迷。她的身体、她的眼睛、美丽的容貌、少女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都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心间……他的心乱极了，他感到自己对夫人的爱情有许多特别之处。

    长期以来，他同夫人一起过着天真无邪的生活，这种生活日趋加深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同时也扭转了他们感情的方向。可以说，这种感情越亲切，越温柔，则所带有的性的成分也就越少。他又总是以儿子自居，把夫人叫作“妈妈”，他已习惯了这个角色。他爱她是为了让她高兴而不是为了自己，他在她身边所追求的是幸福而不是享受。她对他来说，胜似姐妹，胜似母亲，胜似朋友，甚至胜过情妇。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做他的情妇。总之，他太爱她了，不能别有所图。

    他非常了解夫人那纯洁的心和冷漠高贵的气质，用不着怎么想，他就知道她之所以献身自荐，是和肉体的欢乐毫无关系的，她只是想使自己摆脱那些几乎不可避免的危险，使自己能够安分守己和保全自己，才不惜违背了她应有的本分。

    夫人的新奇决定，使他感到既怜悯她，也可怜自己，他恨不得马上对她说：

    “不！不必这样，我保证不会辜负你的！”但他又不敢这样对夫人说，因为他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好心，而且也只有她能够使他抵挡住其他女人的诱惑。他虽然不愿占有她，却高兴因此而免去占有其他女人的欲望，他把一切能使他们疏远的事情都看成一种不幸，他不愿因此而伤她的心，更不愿意离开她。

    那个日子终于到来了。他既然什么都应允了，也就不能说了不算。于是，他第一次投入了一个女人的怀抱，而且这是他平生最敬慕的女人！

    事后，他扪心自问：我幸福吗？不！发生的这一切又反过来加深了他的忧伤情绪，这情绪像毒蛇一样毒化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觉得自己肮脏透了，像乱伦似的干了一件低级下流的事。

    有两三次，他激动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流出忧伤的眼泪，这眼泪濡湿了她的胸脯。而夫人在这种时候既不显得忧伤，也不显得兴奋，只有温柔和平静。她本不是喜欢纵欲的女人，并没有存心追求这方面满足的意图。在她和他的关系中，她既没有感到性的快乐，也从不为此而懊悔。

    最后，为了他的前途，夫人毅然斩断了这段“不伦之恋”。

    他后来在巴黎认识了一位洗衣女工，与她相爱并同居了七年，尝到了近乎完美的家庭生活，但他在她身上没有找回夫人的温馨和浪漫，在他45岁时告别了这个女子；后来他又结识了另一位伯爵夫人，他从30岁的伯爵夫人身上仿佛看到了同样出身豪门的夫人的影子，并同她保持了一段非同寻常的关系，但当他发现伯爵夫人正和自己的朋友相爱时，他毅然做出牺牲，平静地结束了自己同她的私人关系，成全了他们，从此独身一人走完了人生里程。

    这个有过惊世骇俗的恋情的人就是卢梭，那个他一生爱着的夫人就是华伦夫人。他在写《忏悔录》的时候说过：“我身上所有的口袋里都装着忏悔……”

    他的忏悔遍及人生的每一个角落，他认为，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由忏悔组成的，忏悔可以使一个人的人生得到某种宁静。

    我想，他的忏悔里，一定包含着对华伦夫人的这段惊世之恋。只是，他的忏悔会是什么呢？不该爱上她？还是没有抵抗住世俗的压力，与她相爱到底呢？

    站在淤泥里看星星

    1924年，丁玲只身来到了北平，在一个社交场合结识了青年编辑胡也频。此时的丁玲正在为亲弟弟的夭折和命途艰辛而痛苦，对比她还小一岁的胡也频毫不动心。她感到自己无法在北平继续生活下去，于是选择了离开，返回到湖南老家。不料穷编辑胡也频居然借了钱追到湖南，他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丁玲母女面前，犹如一个爱情的乞丐，丁玲紧闭的爱情大门终于被打开。他们在山上住着，有时候要到城里去买东西，胡也频一个人下山，丁玲不放心，就追下山跟着胡也频一块去。他们住在亭子间里，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生活简单而又纯真，就像小孩子们过家家，虽然贫寒却过得十分温馨。

    另一个让她难以忘怀的男人冯雪峰的出现，颇具戏剧性。

    因为没有见到他之前，他的名声已经很响亮。但见面之后，丁玲感觉非常失望，她本来认为他应该是很英俊潇洒的，而他看上去却像一个乡下人。但一个男人真正吸引女人的并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极富涵养的内心。他们谈文学、谈时事，十分投机，师生关系无意当中就改变了。于是在与胡也频相爱的同时，丁玲又爱上了文学天才冯雪峰。性格开朗的丁玲竟然提出要和两个男人共同生活，他们真的在西湖边共同相处了一些日子。结果胡也频坚持不住，返回上海，找到了好友沈从文。沈从文告诉他夫妻之间应该怎么相处，胡也频第二天就回到了杭州。最终，冯雪峰离开了杭州，胡也频与丁玲和好如初了。丁玲心如刀绞地看着冯雪峰离去，重新回到了胡也频的身边。

    1931年2月7日，年仅29岁的胡也频被枪决于上海的龙华司令部。凄厉的枪声震撼了中国，也击碎了丁玲最初的爱情。

    如同一个屋子搬走了所有的家具，曾经的过往在四周的空荡里无从定位。

    她不再需要安慰，因为不再有谁让她受伤；她的心不再需要逃跑，因为也无人再肯追杀一个无所计较的女子。

    丁玲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说起和胡也频在一起生活时的一个场景：一次他们从城里回他们住的山上的时候，经过一个淤泥地，走进淤泥地就出不来了。于是他们就站在淤泥地里看天上的星星，说说悄悄话，直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个过路人才把他们给拉了出来。那些星星就是她要仰望的爱情。她的细碎的幸福，明明灭灭，给她悲苦的心带来永恒的安慰。

    在那段对爱情万念俱灰的时日里，一个叫冯达的人像细雨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长达三年的平静生活。懦弱的冯达被特务逮捕后，供出了她的居所，丁玲被捕。在监狱中，冯达含着眼泪向丁玲赌咒发誓，说他没有出卖丁玲，丁玲相信了他。性格刚烈的丁玲准备以死来抗争，请求冯达帮助她自杀。她把头颈伸进绳套，一脚踢翻了凳子，冯达实在看不下去，把已经失去知觉的丁玲救了下来。1936年夏天逃离南京后，丁玲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冯达，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一息尚存的热切，就此被一阵风凉透。而爱恨分明，是丁玲的心。

    陈明是作为胡也频的影子而走进丁玲的生活的，她和他之间整整差了13岁。十三年的鸿沟用什么来填补，那就是没有间隙的爱。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请客吃饭，两人手牵着手在延安的街头快乐地散步，心中洋溢着无限的幸福。但没想到，1955年，丁玲作为“丁玲反党集团”的主谋遭到批判，随即被流放到北大荒长达八年；然后又被投入北京秦城监狱；五年后丁玲出狱，再被送到山西乡村。直到1979年平反为止，二十五年来，陈明一直陪伴着她，他们的爱情经受了最严酷的考验。她想对他说：“我爱着你的影子，但我更爱你。”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说：“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你太苦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因为草莓在燃烧

    如果让我在缤纷灿烂的春天选一样礼物的话，我选择草莓。因为草莓在燃烧，让春天充满激情，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的爱情是从一颗草莓上递过来的。

    红红的草莓连成一片火焰，铺在院子里，这是我和妻精心侍弄的结果。我和妻子每天都要在草莓园里坐一会儿，我给我们的爱情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草莓之恋”。

    那天的阳光很好，我把柜子里的衣物和书籍都拿到阳光下晾晒，无意间发现一本日记，粉红色的封面让人想入非非，小巧的锁让人浮想联翩，好奇心驱使我在妻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

    日记是个男人写的，记载着一段爱情故事，女主角竟然是我的妻子！

    我强忍着读了几页，没有故事梗概，只有一些想念的话，而且更可气的是他居然在一页里这样写着：

    来吧！青青，看看我为你种下的草莓，它们已经在地面上燃烧了，我望着草莓，仿佛能看见你的眼睛正柔和地对我说：“等草莓红了的时候，我就来看你。”现在，草莓红了，我揉了三次眼睛才肯定的，它们燃烧，像火一样炙烤着我的心，可你怎么不来？……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迅速在我的脑子里膨胀。妻从来没对我说过她从前的爱情，这些也无关紧要，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维系他们之间感情的竟然是草莓！

    在这之前，我还一直天真地认为草莓是我和妻子之间独有的爱情密码，任何人都无法破译，没想到……我把日记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再看看满园子的草莓，它们一个个仰着红红的脸，好像是在嘲笑我。我抡起锄头，把草莓园刨了个天翻地覆。

    妻子回来了，用怜惜的手疼爱那些草莓，一阵很小的风把她的叹息送到我的耳底。因为气愤，我捡起那本日记，当着她的面撕个粉碎，并冷冷地嘲弄似的问她：“你为什么喜欢草莓？”妻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些草莓，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因为草莓在燃烧，因为草莓能让人热爱生命。”

    妻子领着我向郊外的一座山上走去，我们来到一个小土坡，顿时，我惊呆了，一大片草莓铺满山坡，在这片草莓的中央，有个小土包，上面立着一块碑，刻着“林阳之墓”。

    妻对我讲了一个在她心底储藏了很久的心事，让我暂且以一个故事的形式来叙述它吧。

    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青青跑到父母坟上大哭了一场。为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和父母的梦想而哭，也为她不得不放弃它而泣，因为她无法承担那样一笔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的学费。

    就在青青心灰意冷的时候，与她住隔壁的林阳给了她内在的鼓励。他比青青大不了几岁，是个残疾人，与她同病相怜也是一个孤儿。他17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本来一家三口去旅游的，可是发生了车祸，只有他保住了命，却失去了一条右腿。经历了这样的打击，使他在一段时间之内意志消沉，多次有轻生之念。可是后来他顽强地活了下来，没有人照顾他（他只有一个大伯，在外地，而且家境窘迫），他硬是靠着一种坚强的毅力，自己养活了自己。他起早贪晚，比别人多付出了百倍的辛苦侍弄了一个草莓园，业余时间他还不忘读书，不丢弃自己喜欢的文字。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自己拎着一筐草莓到早市和夜市上去卖，或许是因为太多苦难泪水的浇灌，他的草莓个个精神饱满，滴着令人垂涎的水珠。人们很快就将它们抢购一空。时间久了，那些小贩们就到他的草莓园来批发，看到生意见好，他就另雇了两个工人，把草莓园扩大了，使他不仅养活了自己，而且还有了一些盈余。在得知了青青的困境之后，他对青青说：

    “知道我为什么要种草莓吗？因为它的生命力让我敬佩。在我们家的灾难发生之后，我想过自杀，可是当我看到被冬雪和脚步践踏得不成样子的园子里那一颗颗毅然昂起头颅来的草莓时，我坚定了自己要活下去的愿望，我要和那些草莓一起生长。”青青被他的意志所感染，决定利用假期打工挣钱，给自己交学费，她要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创造明天。

    可是用一个假期攒够学费是不可能的，青青又陷入了深深的苦痛之中。就在临开学的时候，她意外地收到了一张来自另一个城市的汇款单，汇款的数目恰好就是她急需要交的学费。汇款人在附信中自称是她父母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所以让她放心地用这些钱。就这样，她和那个神秘人之间保持着书信往来，从那以后，每次手头拮据的时候，她都会收到那个好心人邮寄来的生活费。每次收到钱，青青都认真列好一张清单，在心里对自己说，等毕业后参加工作，一定要加倍报答这位好心人。放假时，青青提出来要见见那个神秘人，神秘人却总是找借口推辞掉。

    这个神秘的生命支撑着青青走下去，不论有多少苦痛的事，有多少难挨的时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青想见他的欲望愈加强烈起来。在大二时的暑假，她偷偷去了那个城市，找到了汇款单上的地址，可是在那座房子里，她只看见一个年迈的老人。青青的内心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味道，大概是爱情故事看得太多了，她总以为这尘世会不断上演灰姑娘与王子的浪漫奇遇。但转瞬之间，她又开始为自己的念头而感到深深羞愧。

    “哎，都是我那侄子搞出的名堂，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在听完青青的介绍后对她说，“他总是定期来我这儿，然后到邮局汇款、取信，三年了，一直都是这样。我那可怜的侄子是个残疾人，每次来这里都要费上一番周折，我就纳闷儿，他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汇款，非要到我这里来呢？”

    青青向老人要来了他侄子的地址，她惊呆了，那是她出生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只剩下一个她熟识的人——林阳。

    林阳是靠着卖草莓挣来的钱为青青交的学费，为青青打点这些年的生活。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她还记得他常常对她说：“两个人的苦难加在一起会是苦难的一半。”他无微不至地照顾青青，用一个残疾的生命与她相融，梦想着组成一个太阳，照亮一个完整的明天。

    当青青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时，林阳却永远离开了她。他去与父母团聚了，而且是同样的方式。在那个宽阔的大街上，林阳静静地躺着，身上铺满了草莓，那些草莓和他的血一样鲜红，让人触目惊心。有人说他今天的草莓格外诱人，人们要买他却不卖，他是急着去车站接一个女孩，他说要把最好的草莓给她吃。

    青青从那条街上走过，看到林阳躺过的地方残留着草莓的汁液和他的鲜血，它们融在一起，组合成青青心中最美的玫瑰花瓣。

    林阳去了，他的草莓园依然那么灿烂，生机盎然，那是他留给青青的最后一幅关于生命的图画，色彩斑斓的图画。

    ……

    妻蹲下身来，疼爱地抚摸着山坡上的那些草莓，我仿佛看见了一滴眼泪偷偷地落到了那些燃烧的火焰中。妻子说：“在他的抽屉里，我发现了这本日记，那是他写给我的，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痛苦的暗恋过程。如果不是这本日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男人曾经如此痴心地爱过我，他很自卑，从来不敢向我表白，就因为他是个残疾人，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包括在他死后。这也是我从来没跟你提起的原因，我不想让俗世的尘埃玷污了他的心灵。”

    我长久地沉默，在沉默中生出愧疚，生出无地自容，生出对一个好人的敬重，在林阳的墓前，我充满歉意地对妻说：“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来守护这片草莓园。”

    忽然间我想起了什么，飞也似的跑下山去，我回到家，把那些被我刨起的草莓一棵一棵地重新埋入土里。我要在妻子回来的时候，让她看到完好无损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草莓园。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一场梦一样。

    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有人说：“只有张爱玲才可以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孤寂。”

    她的逝世使她的名字在文坛上再一次复苏。这位沉寂了多年的作家一夜间又浮上水面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美。那一刻的美是永恒的，因为张爱玲孤独的一生走完了，留下的一片苍凉与无尽叹息化成玻璃灵柩，守护着她过去的灿烂。

    隔着空间和时间的玻璃墙望回去，越光辉的成就也越凄凉。

    母亲曾给了她两条路，让她选择：“要么嫁人，用钱打扮自己；要么用钱去读书。”张爱玲毅然选择了后者，用知识打扮自己。1944年初春的一天，南京的一座庭院的草坪上，有一个躺在藤椅上翻读杂志的中年男人。当他看到一篇小说时，才刚读了个开头，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细细地读了一遍又一遍。这个男人就是胡兰成，他读的小说就是张爱玲的《封锁》。

    一天，他向张爱玲提起刊登在《天地》上的照片，张爱玲便取出来送给他，还在后面题上几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如果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就能看见昏暗门厅里坐着的电梯管理员，张爱玲经常提起的老式的奥斯汀电梯内，却漆上了刺眼的绿油漆。

    电梯上到六楼，便是当年胡兰成求见张爱玲的地方。因为敲门不应，胡从门缝下塞进了一张纸条，一场“孽缘”就此蔓延开来。

    张爱玲本身就不是一个世俗之人，她不以尘世的价值观去品评一个人。她没有什么政治观念，只是把胡兰成当作一个懂她的男人，而不是汪伪政府的汉奸；对于胡兰成的妻室，她也不在乎，因她似乎并不想天长地久的事。她在一封信中对胡兰成说：“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也许她只在乎胡兰成当下对她的爱，其他的，她都不愿多想。胡兰成说：“将来日本战败，我大概还是能逃脱这一劫的，就是开始的一两年恐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我们不好再在一起的。”张爱玲笑道：“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海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有一天，胡兰成在路上遇到了轰炸，人群一片慌乱，他跪倒在铁轨上，以为自己快要炸死了，绝望中，他只喊出两个字：爱玲！这个时候，他还是全心爱着张爱玲的吧。时局大乱，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胡兰成的末日也来了，重庆方面定会惩办他这样的汉奸。于是他逃到了浙江，化名张嘉仪，称自己是张爱玲祖父张佩纶的后人——果是姓张，只是不叫张牵或是张招。但胡兰成毕竟是个毫无责任感的人，来武汉不久，他便与汉阳医院一个17岁的护士周训德如胶似漆。他并不向小周隐瞒张爱玲的存在，但同时又向她表明要娶她——只有做妾了。因为小周的生母是妾，所以她的反应是，不能娘是妾，女儿也是妾。于是胡兰成又举行了一次婚礼，似乎全然忘了张爱玲的存在。而张爱玲对此一无所知。她给他写信来，还向他诉说她生活中的一切琐碎的小事。

    她竟还是那样投入地爱他。

    “离开你，我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只有萎谢了。”张爱玲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了辛酸的尽头，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即便如此，张爱玲还是会用自己的稿费接济胡兰成，只因怕他在流亡中受苦。就像她在《金锁记》的开头写的那样：“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纸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

    一念放下，绳索自开

    她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他阳光下的照片，她的日历上记满了和他有关的一切日子：他的生日、和他初识的日子、结婚的日子……包括他奔赴天堂的日子。

    他的离去令她猝不及防，她不敢相信，那倒在车轮下的爱人没有一句离别的话，就只身去了天堂。一对幸福的人，正在成长为一体的生命，生生被死亡掰开了，到处都留着血，包括记忆的每一个缝隙。从此，每一次催促的鸣笛，都令她惊慌失措，每一次尖叫的急刹车，都会伴着她的心碎裂的声响。她不敢再走那条路，宁可多走一小时也尽量绕着它。司机不解地问原因，她胡乱地解释：那条路边上的建筑物太多，终日见不得阳光，让人心里不舒服。司机摇着头，不时地通过镜子打量这个怪异的女人。

    她的心开始在那些伤心的过往中发霉，她与这个世界之间，隔了厚厚的一堵墙，阳光无法穿透。

    情人节那天，公司给每个人都发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让大家携带自己的爱人一起听音乐。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湖，又一次被人扔进伤感的石子，记忆的涟漪又开始荡漾开来，心像枯叶一样在水面飘着。

    她一个人去了剧场，忧伤的音乐起起伏伏，在她面前布满往事的沼泽。刚刚有些鲜活的生命，又一次在悲伤里陷落下去，她似乎注定了要在怀念中衰老，在怀念中慢慢脱落最后一颗牙齿。

    他忌日的时候，他的亲人们来了，在他的墓前放满了鲜花。人们在劝慰她的同时，特意交代她，别忘了常来他的墓前多看看，他很孤单。她应着，冥冥中与记忆的苦痛签订了终身合同。

    她在他的墓前哭着，可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他，而是为她自己。阳光那么灿烂，却不属于她。人们递给她手帕，其实人们不知道，最好的安慰人心的手帕是让她学会忘却。

    看到她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样子，朋友们自是急上心头，想尽一切办法，试图让她的心重新布满阳光。

    朋友们请她去聚会，可那样热闹的场景，往常都是她和他一起参加的；朋友们陪她去登山，她想如果他在，一定会走在她的身后，用手托着她……她强装笑颜，只是不想让朋友们跟着难过，但当她登上了高高的山顶，除了耳边的风声，她感觉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忘却了一切。霎时间，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风恣意地吹着她的长发，吹走她心底的哀伤。

    那束缚灵魂的苦痛从双肩上卸了下来，抛向深深的谷底，她大声地喊：“唉……”

    换来的是山那边欢快的回声：“爱……”

    朋友们终于找到机会开导她了：“你爱他，就要为他好好活着。有些时候，忘却不是背叛，是你对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爱，是天堂里的他对你的期待。”

    她含笑不语，其实这山顶上的风早已令她醍醐灌顶：人，不该被记忆的绳索牵绊。

    她重新回到生活中来，用忘我的工作渐渐埋住过往。

    有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七秒一过就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每一个游过的地方又变成了新的天地。所以鱼是快乐的，它们不会在幸福或者哀伤里沉溺太久。

    忘却不是背叛，而是即将枯死的树上发出的新芽，是唯一的手帕——可以去抚慰种种历经苦痛的灵魂的手帕。就像鱼的七秒钟，想不起前世，想不起苦痛，只有恍惚的背影，只有似曾相识的朦胧，不过，拥有这些便已足够。

    当你被一段感情纠结得体无完肤，心疼欲碎时，何不干手净脚，舍了那份情债。

    或许，转个身就是天涯。

    海阔天空的天涯，逍遥自在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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