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这头公牛:李杭育旅美日记-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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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 芝加哥 多云

    朱利安和摩根又被送去托儿所,我起床后顿感异样的安静。

    阿莉、微妮和我的三人午餐,由我掌勺做中餐,一道生炒鸡块和一道蒜蓉炒包心菜,就着米饭,一扫而光。

    下午,下了班的瑞恩开车,陪微妮去机场接她的男友克瑞斯(Chris),他从阿姆斯特丹飞来。这男孩的家乡在靠近比利时边境的荷兰小镇Simpleveld,本人在荷兰的FontysInternational Business School就读,到美国做交换生,学多媒体,是微妮去年就读波士顿菲舍尔学院时认识的同学。这对小恋人太黏糊了!其实他俩才分离九天,克瑞斯是本月3日才由杭州返回荷兰的。而在那之前,在中国,他俩自5月中旬起就形影不离,一起去过北京、西安,大部分时间则呆在杭州,就住我家。当然克瑞斯还算不上女婿,用杭州话说,只能算个“毛脚”。

    既然他俩总是形影不离,如同一人,我就省点笔墨,合称他俩为“妮克”。

    这一来,妮克就到靠近芝加哥市区的地方租房子住了。那是一种可以按天数付租金的做法,每天的租金五十美元,是克瑞斯在网上订的。他开瑞恩的车,带微妮和阿莉去看房子,取钥匙。

    我则跟着瑞恩和田桑,由瑞恩开他母亲的本田车,先去那个家庭托儿所把两个孩子领出来,再送朱利安去一家健身馆学习冰球。健身馆的游泳池里大人小孩都有,而冰球场上除了几个教练则全是孩子,家长们都在看台上坐着。朱利安的装备齐全得很,头盔、护膝、护肘、护肩,一样不缺。

    冰球馆内冷气袭人。球场上的几十个孩子分成两组。朱利安分在年龄明显要小些的初级班,主要练习持棍速滑和躲避障碍。而那群大一些的孩子,已经在练习急转、急停甚至射门了。朱利安在冰场上起步,滑行,然后减速,做得不错,只是速度稍嫌慢些。他总共摔了四五跤,而他这组孩子人均摔上八九跤稀松平常。摔倒了,自己起来,而且起来得快也是要训练的。田桑说今天这样的训练课每周一次,每次50分钟,总共9周,75美元的学费。之所以这么便宜,因为有芝加哥黑鹰冰球队的资助,也算是为球队培养下一代吧。我三年前曾买过一件限量版的黑鹰队队服,很贵,要150美金,因为是那一年全美冰球联赛人气最旺的黑鹰队20号球员凯恩(Kane)的战袍。

    朱利安两周后才满四周岁。在我看来,冰场上还有比朱利安更小的孩子。美国人就这样花钱让他们的男孩(还有个别女孩)从小学习竞技、合作和勇敢。

    本来,昨天讲好今晚田桑请我和阿莉泡吧,却因阿莉陪妮克他们看房子,又买衣服,拖拖拉拉,耽误了回家,我建议田桑不去泡吧了。田桑起先没有表示异议,我就在露台上抽烟。

    过了会儿,瑞恩端着电脑过来,让我看他用中文写的一段话:

    “爸爸,你不去泡吧,田桑很可悲。”我知道瑞恩一直在学中文,但没料到他已经大有进展,起码笔头比口头好得多。在他这段话里,只有“可悲”算用词不当,应该说“沮丧”或“失望”。无论如何,我明白他的意思,就去找田桑说,我俩去泡吧,先不管阿莉了,到时候让妮克直接送阿莉去酒吧与我们会合。

    田桑带我去了离她家不太远的“狐狸与猎犬”(Fox &Hound)。在酒吧门口,一个把门的黑人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相信田桑已超过21周岁而放她进去了。

    田桑为此很得意,尽管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居然还有人怀疑她未满21周岁!

    考虑到美国是个在许多方面都相当宽松的国度,其对饮酒年龄的限制,简直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田桑说,有许多州,包括伊利诺伊在内,对大麻这类毒品的控制反倒没这么严。在加州,政府甚至允许私人种植少量的大麻供自己使用,余下的部分只能出售给政府。

    我俩的话题就集中到自由、权利和责任上。田桑拿她的房子说事,说在中国,土地永久地属于国家,你买了房子却买不了土地,国家只给你70年的使用权。而在美国,房子及其脚下和周边的土地是完全私有的,因此,她家门前的那棵树,法律上讲完全是她的私有财产,她有百分之百的处置权,把它砍了都行,没有人会为此找她的麻烦,毕竟她享有这份权利和自由。但实际上,她不会那样做,因为把树砍了对她没有好处。

    有权利不等于她非要去用。她自愿放弃了砍树的自由,为的是更好地维护自己的权益。可这么一来,她就要背负起养护好这棵树的责任了。既然是长在你的地盘上的树,你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虫子吃光了叶子而不去做点什么。那样就会妨碍到邻居,至少是有碍观瞻。还有她门前的草坪,也是长在她的土地上的草,当然就得自己来收拾,该浇水浇水,该割草割草。她若是让草一味疯长,让她的家门口变得像是一片荒野,政府就会有人来找她发话,说你连自扫门前雪也不会吗?要么自己割草,要么雇人给你割。各人自扫门前雪,就是各人负起自己的责任,谁让这房子、这草地是你的呢?

    的确,私有制从某个角度说,就是责任制。

    我对田桑讲了我的看法:美国人自由很多,但不怎么乱来。相反,在自由不多的中国,许多人都在乱来。乱停车,就有乱罚款,相辅相成嘛。你不开大门是吧?那他就钻狗洞嘛。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国人大都擅长这样的猫鼠游戏。黑猫警长们很有理由把我们大家都当成老鼠。

    海阔天空地聊天,是田桑从小就和我建立起来的一种情感交流模式。遇上我俩闹矛盾,她最怕我的一条,就是我长时间不理她,把她晾在一边,这让她最受不了。而今,和嫁出去且嫁得那么远的女儿这样聊天,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我和她彼此都很珍惜。

    酒吧的氛围不错。我喝了一瓶俗称“德国小麦”的啤酒,价格是7美元。这款啤酒我很熟悉,在杭州的好多家酒吧都有供应,价格都在50元上下,以人民币算,比芝加哥这里的还略贵些。当然在这家“狐狸与猎犬”得另付小费,若是10%,就和国内打平了。其实,我2009年来的那回就在芝加哥泡过酒吧,知道这里泡吧的花费并不比国内大。而且芝加哥出产的两款啤酒,Goose Island和312,也价廉物美,在超市购买,一瓶还不到一美元。

    田桑也要了一瓶什么啤酒,我记不得了。美国也抓酒驾,但不会拿个测酒精度的棍棒满街拦车,人人过关。这么搞法,实为扰民。在芝加哥,居住区一律不许开酒吧,又因人人有车而不设公共交通,因此芝加哥人要想泡吧,必定是驾车前往,不然就泡不了,就没有酒吧这码事了。譬如田桑,她要陪我泡吧就必须开车出来,泡完吧她还要开车带上我一起回家,所以她只喝一瓶啤酒。这就是做人的责任,对我,也是对她自己。

    在国内的酒吧我就注意到,老外泡吧,从不多喝,不玩骰子,更不会劝酒,不像我们,每到结账,面前的吧台上已经堆起一大堆喝空的酒瓶。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喝酒,非要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还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呕吐物上,如此丑态百出?你没有做人的责任制,那就让警察多管管你。在我家住的杭州古墩路上,有那么一小段,每到夜晚大家都把车停到了人行道上。

    实话说,我也停过。好吧,你们乱停车,城管就给你们下狠招,在辅道和人行道之间做了一排石墩子。这一来,车是开不上去了,却也很妨碍行人。但城管的目的达到了,很有成就感。我们中国人的遭遇就是这样,你魔高一尺,他道高一丈,彼此恶形恶状地对付下去,结果就是我们的马路上石墩子越来越多,而我们的自由越来越少。美国这边也是不能乱停车的,但他们不需要石墩子来帮忙。美国抓醉驾,法律也很严,酒精度大于0.08就算违法。但警察不会无缘无故在街上随便拦车检查,除非你已经有问题了,开车超速,开成S形的左右摇晃,或者是被警察盯上的什么嫌犯。毕竟,像我们这样,漫无目标地拦下了一百辆车,兴许一个酒驾的都没有,那你怎么对得起这一百个守法公民呢?惩罚醉驾与尊重公民权利之间,应该有一个孰轻孰重的考量,有一个法理上讲得过去的平衡点。

    午夜前我和田桑回到家,见有客人在。他叫山姆(Sam),是瑞恩的朋友,在芝加哥一家乐器行工作。瑞恩每周五、周六休息,明天不必早起,我们四个人就在后院的露台上聊天。通过田桑有一搭没一搭的翻译,我大致明白,山姆是来告诉瑞恩,他打算移民瑞典,想听听瑞恩有何建议。瑞恩有些意外,问他为何。山姆说他不喜欢美国,理由是美国太霸道了,树敌太多。瑞恩不赞同他的说法,和他争论起来。他俩说得太快,田桑来不及翻译,我只好听懂一句是一句。我心想,这个山姆太有意思了!他的话和我在国内时常听到的对美国的抨击如出一辙。这让我想起那位曾对我痛骂美国,把我搞糊涂了的杭州某大学教授。不同的是,率真的山姆反感他的国家,因此想要逃离,远走他乡,而我们的那位教授,憎恶美国,却每年要来两趟。后来得知,山姆有瑞典血统,在瑞典有亲戚。

    没错,年轻人有点寻根的情怀,或者对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点腻了,而对世界充满好奇,趁着年轻出去闯闯,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想法。横竖美国并不会因为山姆的去留而改变什么。果然,田桑告诉我,山姆接受了瑞恩的劝告,先去瑞典呆上一年半载,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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