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向她,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也注视着我的(当我走近她时,她慢慢抬起头,仿佛想推开她面前的空气,让我走得更容易、更轻便);我走到那里,停在她面前,离她一步之远,我慢慢弯下膝盖,跪在她的脚前(当我向下弯曲时,她的头同样弯了下来;难以言喻地,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我慢慢抬起手臂,环抱住她的双腿,我看到,因为我的眼睛没有片刻离开她,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她也抬起双臂拥抱住我的头,是的,我确信,是拥抱住我的头……然后,然后,或者说,在那个瞬间之后,也许一个又一个瞬间后,刹那间,我们就要触摸到彼此……此时有了一声巨大的破裂声。
我睁开眼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从水平位置上站起,而且——几乎同时,我伸手去摸床头的小刀。
“你不会说,你总是一个人睡吧?”曾经有人如此询问,差不多也如此宣布。
“不。我总是和我的刀一起睡。”我宣布。
透过敞开的窗户,大风打着口哨,悲哀地呻吟着,刮进房间。外面,在黑暗的夜里,早春的风暴在肆虐。像往常一样醒来,我开始思考地形学: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村子?什么城市?哪个国家?哪个大陆?(曾经,很久以前,在一个奇怪的梦理,我想过:这是什么星球?)一阵更大的风,把窗框扇向墙壁,响亮的噼啪声连成一串。
我拖着身体下了床,走到窗边,双手牢牢抓住窗框,不让它随风摆动,我站地板上望着外面的夜。我紧咬嘴唇。还有牙齿。直到感到了疼。突然:
“我愿意。”我平静地对着夜说,对着吹进嘴里的风说。过了一会儿,我提高声音重复道:
“我愿意。”
我又站定了一会儿,然后关上窗户。我知道我将无法再次入睡,我走到开关前打开灯。但打不开。我坐在床边,伸手去摸凳子上的香烟,但烟盒空了。我清楚地感觉到,口中两只香烟留下的苦味,那是我刚才听她说那一切时抽的。有一会儿,我在想……我点了点头。我又点了点头。我一次又一次点头。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想起那个……在那个梦里,如果我们不曾抚摸对方,我不会在半夜醒来,听到窗子被猛烈的暴风突然打开时那声响亮的破裂声,无论是在那个梦里,还是这个世界的破裂声。或者……我会醒来,但是……是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我的手臂抱着膝盖,双手抱在我可怜的头上。
爱德华·斯塔胡拉(1937-1979),波兰诗人、小说家、散文作家。他是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诗人。一九三七年出生在法国,十一岁时随全家返回波兰。华沙大学罗曼语系毕业,五十年代末登上诗坛,六十年代初获华沙市青年诗人奖,两次平塔克诗歌奖。他曾作为一个流浪汉徒步跑遍了波兰各地,还游历了欧和近东诸国,后患精神病,四十二岁自杀身亡,死后成了年轻人崇拜的偶像。他出版过多部诗集、诗体小说和不少别具一格的中、短篇小说以及两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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