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等陈南之兄妹俩赶到安纳西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现场被警戒线封锁着，一群警务人员在警戒线前维持秩序，已经有两支专业搜救队上山了。不停地有伤员被送出来，每送出一个人，他们都会上去确认是不是COCO或是沈旸。

    可结果总是让人失望。

    当然，被抬出来的还有尸体。看着一具具尸体从自己身边经过，陈南希全身都在发抖，她从来没有这样直面过死亡，她甚至不敢走上前去确认是不是COCO或者沈旸。

    她很害怕，如果真的是他们，她该怎么办？

    眼泪抑制不住地从她的眼眶里面流出来，瞬间就打湿了整个脸庞。

    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在死亡面前，人是如此渺小和脆弱。

    此时此刻，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爱着的男人也许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南之同样也急疯了，只是他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冷静，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他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跳出关于COCO的画面，她会哼着轻快的调子煮咖啡，会给来店里的小孩发糖果，会照顾孤儿院里的孩子……她就像是个温暖的小太阳，只要她笑着的时候，所有阴霾都会被她的笑容驱散。

    可是他那样伤害了她，他觉得他给不起任何人爱情，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笑容老是刻在他脑海里，无论是倔强的、生气的，还是开心的表情，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可以清楚地回想起当时她扇了他一巴掌然后离开的情景。

    再被她打多少巴掌又怎样？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生生地跟他在一起吧！可是现在，他竟然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可至今被抬出来的伤员里都还没有她的影子，有一个女游客不幸遇难，尸体被送出来的时候，陈南之的呼吸都凝滞了。他几乎是颤抖着走过去，硬逼自己去掀开盖在她脸上的白布的，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他忍受不了只能在这里等待宣判结果的无力感。

    陈南之发狂似的去冲警戒线，但是警员把他拦住了，用法语警告他：“先生，这座山还有再次雪崩的危险，没有救援经验的人进去是拿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在开玩笑，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可是我朋友还在里面，我必须去找她！”陈南之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挣开两个警员钳制着他的手，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先生，请你在安全区耐心等待，我们一定尽力帮您找到您的朋友，不要冲动！”

    这是陈南之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绝望，他无法接受自己在灾难面前居然如此软弱无力。

    很快，里面传来救援人员的呼喊声：“发现了一个女性幸存者，已经失去意识，不过还有生命迹象，需要马上抢救！”

    接着医护人员就马上围聚过来了，陈南之的心跳得厉害，那个伤员身上的冲锋衣看起来那么熟悉，等他定睛去看时，看到了COCO苍白得发紫的脸，整个人被冻得僵硬，毫无生气地躺在担架上，已经昏过去了。

    “COCO！是COCO！”南希惊喜地叫出声来，捂着嘴声音都颤抖了。

    看着COCO脸色苍白没有知觉的样子，她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她跪在地上，哽咽着对医生说：“一定要救救她！我求你们，一定要救活她！”

    “我们会尽力的。”医护人员采取了急救措施，还拿来了暖水袋给COCO取暖，并立即把她送上了救护车。

    陈南希这才好像精疲力竭了一样跌坐在地上，而陈南之要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本来想叫上陈南希，可是她摇了摇头：“我还要等沈旸，我一定要等到他出来。哥，你先送COCO去医院吧，没有人看着她，我也不安心。”

    陈南之略微皱了皱眉头，留下一句：“你自己小心点儿，随时保持联络。”然后就跳上了救护车。

    02

    等待是漫长的，山脚下的风吹得她几乎都要失去知觉了。被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而与此同时，遇难者也在增加。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搜救队的队员陆续回到山下，他们开始打包装备，准备离开。

    陈南希见状立马冲了过去，她拦住了搜救队员，神色紧张地问道：“你们怎么下来了？是已经搜救完毕了吗？”

    警务人员赶了过来，分开陈南希和搜救队员，说道：“女士，今天的搜救已经基本结束，救援队要回去了。”

    “什么？还有人没有出来呢，你们怎么可以离开？”听到他们要走，她歇斯底里地喊出来。

    搜救队员顿了顿，解释道：“女士，你放心，我们留了几名队员和生命探测仪在山上继续搜救。黄金救援时间还没有结束，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一旁的警员点点头：“女士，已经很晚了，请您先回去休息。”

    陈南希摇了摇头，哪怕她的双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哪怕喉咙干得快要冒火，她也不能离开，她要等到沈旸平安归来她才肯走。

    渐渐地，风吹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的双腿也在打战，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能量在被周围冰冷的空气一点一点抽干，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照明的远光灯映着皑皑白雪，在她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完全站不稳了，跌倒在地上，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回来啊，沈旸……”

    等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山脚下的一家旅店里，正在输液。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老奶奶注意到她醒过来了，连忙走过来帮她掖好被子，慈爱地说：“医生说你发烧了，要好好休息。”

    陈南希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马上问她：“昨天搜救队救出来的人里有没有一个中国人？”

    老奶奶却只是摇了摇头，说她不清楚，大部分被救出来的人都被送去大医院了，只有她病情较轻所以被留在了山脚下的旅馆里输液。

    陈南希想要去医院看COCO，她急得翻身下床，把手上插着的输液针拔了，穿上衣服就要往医院跑。老奶奶却一把把她拦住了：“你还病着，现在过去也救不了你朋友，听我的，乖乖回房间里面待着。”

    还好，当地已经恢复了通信，她打通了陈南之的电话，得知COCO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总算松了口气。可一想到沈旸还生死未卜，她的心就再度纠结起来。

    她打开手机相册，曾经和沈旸的合照，她两年来一直都保存着。陈南希回忆起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往，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主动一点儿，明明早就喜欢上了沈旸却还硬是假装不在乎，甚至把他让给陈晨，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这才是为他好。

    如果主动一点儿，她现在就不会失去沈旸了。

    陈南希登录微博，发了一条新动态，她为沈旸祈祷，她让她的所有朋友为他祈祷，祈祷他平安归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南希就醒了过来。

    连上网络，下意识地登陆了微博，她惊喜地看到那个离线已久的ID忽然出现在私信那一栏。

    沈旸居然回消息了！

    南希，嫁给我吧。我爱你。

    陈南希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立即拨通了沈旸的电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的仍然是无法接通的回复。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医院看看，看看COCO，看看沈旸，她要看到他们全都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能够真正安心！她穿好衣服，拉着老奶奶问道：“伤员都被送去了哪家医院？”

    老奶奶想了一下，把医院的地址告诉她。

    然后她出门拦了一辆车，驶向医院的方向。

    一赶到医院，陈南希就向医务人员打听昨天晚上被送进来的伤员的情况，对方给了她一份伤员的名单。她在名单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沈旸的名字，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看漏了，可是去问医务人员，对方在电脑上查询了下后告诉她确实没有叫沈旸的伤员，并建议她去遇难遗体认领处找找。

    她知道，雪崩被埋的人的存活率很低，雪崩后两个小时便是死亡线。而此时，距离雪崩已经是过去了15个小时，那么……尽管不愿接受现实，陈南希还是打开了遇难人员的名单。

    这一次，陈南希找得很慢，她想要非常肯定地确认，可来回找了三遍，她也没有看到沈旸的名字。医务人员告诉陈南希，这种情况下她找的人一般是报失踪，但是要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存活下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一般他们会做遇难处理，考虑到山上的风力，被埋在雪下的遗体随着雪块的运动而被移动到山体的另一侧都是有可能的，搜寻难度很大。

    尽管现在搜救队还在坚持搜救，但今天天亮以后也只是找到了两具尸体而已，其他一无所获。

    陈南希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那么那条消息究竟是谁发的？

    她之前打电话问了陈南之COCO的病房号，一路找过去，才发现COCO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双腿还没有恢复知觉。而紧张了一夜无法入眠的陈南之趴在她的床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是从未有过的疲惫的模样。

    COCO看到陈南希进来，眼眶红了，用干涩而细微的声音对她说：“沈旸……还没有找到……虽然他现在生死未卜，但我觉得我应该把他的心意都告诉你。所以我想拿他的账号帮他告白，输入密码时，我试了下你们两个的生日，没想到那小子的账号密码真是你的生日……”

    其实陈南希已经很清楚，到了今天都没有找沈旸意味着什么。

    COCO只不过怕她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COCO还在继续往下说：“南希，其实沈旸他真的很在乎你，他经常跑去你们一起去的夜宵摊吃馄饨，经常一个人跑去你家楼下那个公园，像个傻瓜一样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其实他跟你分手不是因为你不是千金小姐，他只是一直在跟多年来的自我认定作斗争，可当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你的时候，你却已经离开了。”

    “南希，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但是我觉得，这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他真的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来向你求婚的，他拼命工作希望能够有丰厚稳定的收入，将来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你知道吗？雪块砸下来的时候，沈旸推开了我，是他救了我……南希，对不起……”

    说到这里，COCO哽咽起来。

    而COCO面前的陈南希，也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沈旸，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你会回来找我再求一次婚的吗？可是现在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03

    从医院出来之后，陈南希再次去了雪崩现场，但是现场只有疲惫不堪的警卫人员，还有一些遇难者的家属哭倒在地。搜救队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在大雪覆盖的山坡上寻找渺茫的希望。

    陈南希在那里守到了第三天，直到搜救队已经放弃搜救准备撤离了，警戒线也被扯掉，陈南希终于肯承认，沈旸已经不在了。

    而她，终于失去了他。

    救援队撤离后，陈南希一个人在山脚下待了很久。风雪过后的阿尔卑斯山依旧那么美，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雪山上，折射到女生眼里，让陈南希一阵眼花。

    陈南希在警方整理出来的遗物里找到了沈旸的背包，里面放着一些登山用品，还有一个小盒子。钻石戒指依然安静地躺在里面，可是他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陈南希忽然看到戒指的内侧还有一排细小的英文字母：Marry me，nx（嫁给我，南希）。

    她忽然觉得眼睛都酸涩了，她应该早点儿同意他的求婚的，为什么她就是这么笨呢？这个男人来法国找了她两次，一次是放下一切仅凭一腔孤勇来找她希望能重新开始，一次是重振旗鼓再来找她许诺要一辈子照顾她，不管是前一次还是后一次，都足够让人感动到哭了。

    可是她居然这么笨，眼睁睁地让幸福溜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陈南之来到旅馆的时候，看到的是失魂落魄的陈南希。因为哭了太多次，她的眼睛都肿了起来，而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表情。

    陈南之走到她面前，一脸心疼地蹲下去看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南希，面对现实吧！他不会回来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陈南希却颤抖地抓住他的手，崩溃般地反反复复说着同样一句话：“他怎么可能回不来呢？他怎么可能回不来呢？”

    陈南之一把抓过她的手，第一次用异常严厉的目光看着她：“今天不论怎样你都必须跟我回去！沈旸已经回不来了，你不能再把你自己搭进去！”

    可陈南希咬着牙，拼命摇头不肯走。

    最后陈南之几乎是把她从旅馆里拖出来直接扔上车，扣好安全带，然后锁住了车门，如同绑架一般把她带回了里昂。

    COCO在脱离危险后的第三天就被转移到了里昂的医院，但是因为被埋在雪里的时间太长，双腿周围的神经受到严重损伤，被送到医院时她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治愈的希望很渺茫。陈南之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他怕她会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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