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年光景，东方优像丢了魂似的恍恍惚惚。他把墙上镶着小学毕业证书和“傻子证明”的镜框收了起来。他心里空荡荡的，总像缺了点什么，坐卧不安。除了帮父亲干点农活，大量的剩余时间，他觉得不好打发，有时抓起一张报纸从头读到尾，从早读到晚，嗓子都读哑了。夜里躺在炕上，东方优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前总有个迷人的“女特务”在搔首弄姿。他病了，茶饭不思。儿子转眼到了二十八九岁的年龄，父亲东方良和老婆整日张罗替东方优娶个媳妇。论儿子的条件，想讨一个四肢健全、五官端正、能说会道的大姑娘看来是难了。他们把视线锁定在远近知名的跛子、麻子、缺胳膊少腿的残疾女人身上，但有智障者不予考虑，这一标准老两口很明确。好心人帮忙介绍了不少，都没成功。每次见面不是女方看不上他，就是东方优瞧不起她。他虽说有些傻，但审美眼光却不低。只有一次，他对一位左腿有点毛病的姑娘产生了好感，俩人坐在炕沿上聊得挺热乎。东方优觉得女方好像也看上了自己，便越坐越近，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姑娘的手背上，想摸一摸，没承想那姑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尖叫着：“耍流氓啦！”弄得东方优脸都红透了。那姑娘哭着向介绍人提出要求，让东方优赔她一百块钱，东方优不肯，那女的寻死觅活，说见不得人了。最后东方良老两口掏了五十块钱给了那姑娘，算是把事情压了下去。东方优年过三十岁，在农村算是年轻的老光棍了。他不想再摸女人的手了，他认为女人的手是电门，一摸就是祸。他打算一辈子自己过，心里只装着电影里的“女特务”。离东方优家不出一里地，便是公社的所在地了，那里的“自由市场”越办越红火。东方优呆在家里寂寞，就央求他爸出了点钱，自己蹲在市场上做起了小买卖——卖一些蔬菜和海产品。他天生的笑模样，让过往行人感到放心，来买东西的人挺多，这大概就叫“和气生财”吧！东方优赚的钱越多，脸上堆的笑容也越多，谁见了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一天，不远处走来了一位领着个五六岁男孩的小媳妇，打扮得挺俏，穿着一套紧身的深灰色猎装（那时不少年轻人，特别是小伙子喜欢穿这种衣服），戴着一副宽边墨镜。东方优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这位“女特务”，把手上秤盘里的黄花鱼撒了一地，惹得买鱼的中年汉子冲着他直嚷：“傻子，你他妈不想做生意啦！”东方优不顾一切地尾随着那女人走了十多里路，弄清楚了她住的地方。从第二天开始，东方优每天都跑到她家门口，连生意都给撂下了。后经人打听，才知道那个女人的丈夫两年前被拖拉机给撞死了，她悲痛欲绝，急火攻心，害了眼病，未及时救治，终于双目失明。东方优托人说媒，与女人见了两次面，竟然成了。于是抓紧时间，置办婚事，两人过在了一起。东方优终于娶上了自己心仪二十多年的“女特务”，心里乐开了花。新婚不久的一个晚上，“女特务”用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抚摸着东方优的脸，说了句：“累死我了，你这张大脸怎么老也摸不到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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