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中的两座坟茔-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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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现实的石兰脑袋浑浆浆,思绪乱纷纷。缓缓地向前走去。过了一片葱茏的玉米地,一片收割后的麦地又呈现在她的面前。麦田里,一铺铺晾晒的麦堆上生出一层层绿芽,油油的,茸茸的,给人一种欣欣的感觉。但石兰心情并不愉快。这样的年景她经历过,谁家的麦子损失了谁心疼。石兰想走进麦地翻翻麦堆,看看已发芽变质的麦子占百分之几。这时,一阵拖拉机的轰隆声牵去了她的目光:就在这块麦田东北角,北大河岸边的麦田里,赫然矗着一部收割机,一台拖拉机,一辆汽车。

    单凭直觉,石兰猜到那里有卜力。眼睛一亮,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渐行渐近,石兰认出了那里有五个人,其中一个人就是卜力。她太熟悉卜力了,哪怕是只见一个身影,远远地,她也会认出卜力。

    石兰的心跳加快了。她疾步走下了大道,走上了当年那条泥路。让她吃惊的是,当年两岸蓬勃的夹河林带,而今荡然无存了。人走河岸上,十几里外的小兴安岭一览无余。当年总是隐藏在密林中的北大河,而今也如扒光了衣服的男子汉,赤裸裸地流在身边。连日下雨,北大河水几乎平了槽,卷着草棍,卷着树枝,翻腾着水沫,朝西方泻去,无拘无束,无遮无拦。回想当年清冽的北大河,无论下多大雨从来不见平槽的河水,无论多大干旱也从来不见减少的河水,石兰的脸上罩上一层阴云:像这样无限制地砍伐林木,破坏生态平衡,能不遭到大自然的报复么?

    卜力并没有发现石兰走近身边。一辆满载麦粒的汽车陷进了泥潭,烂泥埋过了半个轮胎,靠拖拉机牵引也无济于事。他两眼充满血丝,古铜色的脸上溅遍了泥星,两条裸露的胳臂涂满泥水。他背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两个半大孩子和一位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哭丧着脸,见石兰走了过来,也只是瞟了一眼,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又转向卜力。

    卜力眉头皱着,眉峰处闪着几点水珠,又像是泥点。突然间,他抓过拖拉机座上的一件羊皮袄,蹲下身形,将皮袄塞到履带底下。然后他立起身形,冲着一位年轻人,说,再开,我就不信拽不出来。

    那年轻人摇摇头,还是跨上拖拉机,坐进驾驶室,拉动了操纵杆。

    拖拉机怒吼了。脚下的大地震颤着,起伏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车轮下。大块大块的泥巴从履带后抛了出来,抛向两侧。泥水在履带下翻腾,皮袄碾进了履带。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怒吼,汽车终于从深坑里开了出来,顷刻间,两道深深的辙里灌满了浑浊的泥水。两个孩子乐得拍起了手。中年妇女笑了,两行泪水流下了面颊。

    拖拉机牵引着汽车缓缓朝大道移动,那妇女和两个孩子跟在后边。卜力目送人车离开,转过头,这才发现了站在身后的石兰。

    你……来了……卜力心头一热,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石兰面色煞白,呼吸急促。她两眼定位在卜力脸上。呆呆地,再也不能移开,像是中了哪位武林高手的点穴法。好半天,好半天,仿佛是从梦魇中走出来。她长吁了一口气,陡然间泪如雨下。她真不敢相信眼前黑塔般伫立的人曾是她的朋友,她的丈夫。二十年,不到二十年的工夫,岁月的刻刀便把卜力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割得沟壑纵横;风雨的硬笔便把那白皙细腻的皮肤涂抹得色同黑土。除了那双眼睛仍然闪耀着鲜活、贮藏着昔日的青春外,他卜力简直就是一个地道的庄稼汉了,而且是一个老庄稼汉。

    往事不堪回首。卜力注视着石兰,脑袋里混浆浆的,像是车辙里翻腾的泥水。见石兰那种极悲极恸的模样,卜力好想说几句什么,但还是说不出口。石兰泪眼蒙癤,胸中的酸甜苦辣奔腾着,喧嚣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变了……

    剩下的那个年轻人目光转来转去,最后扫向卜力,问,今天,还收不收麦了。

    收!只要不下雨车就不停,能抢收多少就收多少。卜力答,瞄了一眼呆视自己的石兰,说,那位大妹子是个寡妇,拉扯两个孩子,今天不把麦子收完,明天也许就泡了汤……话说一半,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低头,又扫了石兰一眼,见石兰一脸茫然,他两手一摊,又说,你先坐车回家吧,告诉红豆,我收完马寡妇家的麦子就回家。

    石兰瞥了卜力一眼,还是没有吭声,踅身,默默地朝来时的道走去。卜力一直盯着石兰扒上了汽车,才转过身去,攀上了收割机。在收割机上,他望着远去的汽车,泪水也流了下来。

    在村岔道口,石兰刚下汽车,就看见了候在那里的红豆。红豆见石兰下了汽车,连忙几步冲向前去,拉着石兰的手满脸流笑:阿姨,你上哪去了,叫我前街后街地一阵好找。石兰笑了笑,往怀里拉拉红豆,说,我去地里找你爸爸去了。

    啊,那要走十来里路呢。红豆吃惊,说,真看不出,从美国回来的人也能走这么远路。阿姨,你累了吧,快回家歇歇吃饭罢,我给你做了手擀面,鸡蛋酱,爸爸说你最喜欢吃了。

    石兰的眼里便涌出了泪,就知道卜力的心中还有她。

    在院子门前,红豆突然收住脚步,回过头来,痴痴地打量着石兰,不出声,魔症了似的。

    石兰吃惊,问,你这是怎么了。

    红豆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脸红红的,嘴唇嚅动着,终于开了口:阿姨,你能告诉我,我妈妈是亲妈妈吗?

    石兰两眼发直:怎么,你还有什么怀疑么?石兰问,禁不住心口怦怦乱跳,呼吸也急促起来。多少年了,她总是想让红豆认她这个母亲,但在此时,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我看妈妈绝对不是亲妈妈。

    为什么?

    妈妈的墓碑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于1950年,牺牲于1974年,我是1978年出生的,死去四年的人怎么还能生孩子呢?

    石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个问题的?

    十多年前就想到了。只是问爸爸,爸爸说是;问队里人,队里人也说是;最后我去问王连长,人家1955年就从部队到三队了,又是老八路,我想他不会撒谎,可他也说是。你说这事怪不怪。怎么满世界的人都欺骗我呢?

    石兰满脸绯红,额头沁出了汗珠,想了想,还是回避了,说,吃饭吧,阿姨饿了。

    听石兰这么说,红豆的脸红了。她不再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前行,把石兰领进自己家。

    灶坑里柴火正旺,不时爆出噼啪的声响。锅台上放着一盖帘擀好的面条,锅里的水哗哗响着。红豆把石兰让进里屋,连忙上炕,扯出一个枕头,说,阿姨,你先倒一会儿,用我的枕头,干净。

    炕头太热,石兰侧身躺在了炕梢。身体一挨火炕,周身立马涌起一股热流。好舒服啊。石兰暗自思量,有多少年没睡过火炕了呢。意识一跳,猛可里,当年的事儿又泛出脑海。

    1974年那场山火之后,卜力受到警告处分,原因是他知道水水来例假而没有给假。对此,卜力并不解释,也不感到委屈,他甚至觉得这样处理偏轻了些。在那以后的许多日子里,他总是这样自己问自己:假如不是扑火心切,他能不能强迫水水过河?假如了解女知青的特殊性,他能不能给水水假?不管怎样,他无论如何也饶恕不了自己,他以为如果那天水水不上火场,就不会有牺牲的结局。沉重的负罪感压得他整日耷拉着脑袋,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他的生活不能没有水水,偏偏又是他毁了水水。

    卜力彻底变了。

    全连的知青都以为他的消沉是处分造成的,只有石兰清楚他憔悴的真正原因。连上的知青都知道卜力同石兰要好,也只有石兰清楚卜力心里爱的是谁。因此,当几个女知青相邀石兰谈心,劝石兰多找找卜力,帮助他渡过困难期时,她嘴上应承,实际却故意少接触卜力。石兰是个聪明的女子,凡事喜欢用心计。她明白卜力此时的心境,明白水水死后造成的空缺是任何人也不能弥补的,当然也包括她石兰。与其不适时宜地频繁接触卜力,莫如坐观其变,让时间之手解开他胸中的郁结。她认为,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年轻人,总不会为着一个死去的人而永远封闭感情之门,何况她石兰也是卜力的好朋友,也是青梅竹马。

    基于这种考虑,除了正常的接触外,石兰绝不主动找卜力,甚至有意躲开卜力,尽管在那些日子里,她常常夜里失眠,总想接近卜力,用女性的温柔抚慰他的伤口。她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坚信总有一天卜力会主动找上门来。她甚至有一种预感,她与卜力的沟通应该是在水水的坟头。因此上,每每有空闲有机会,她都会到水水墓前转转,跟水水说几句心里话,暗自祈求水水成全她。她横下一条心,在当时,她觉得除了卜力,她决不会嫁给第二个人了。如果她知道她以后不但嫁给了卜力,而且还跟了第二个男人,第三个男人,甚至是一个外国人时,她会为自己当年的誓言而感到羞愧的。

    终于,她头脑中凝固的那种预感降临了。

    转过年来的农历八月十七日,是水水的生日。傍晚时分,石兰从老垦荒家中折了几枝夜来香,独自一人走出连队,走向水水墓地。转过那片蓁蓁的小杨树林,远远地,她就发现水水墓前有一个人。不用辨认,单凭直觉,她就知道那是卜力。她的心中掠过一阵欢喜,琢磨着怎样打破僵局。

    卜力不会忘记水水,也不会忘记水水的生日。他祭奠水水,为水水的坟头填土。他一锨一锨铲去杂草,挖出黏乎乎的黄土,再一锨锨垒上水水的坟头。泪水同汗水流在一起。当新土盖遍高高的坟包时,他直起腰,发现了站在大路边的石兰。

    你又来看水水了。他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石兰没有做声。她从大路上走了下来,靠近水水墓,把手中的夜来香摆放在水水墓前,轻轻地,仿佛怕惊醒水水的梦。

    卜力默默地注视着石兰,泪眼蒙,面有愧色。石兰立起身形,转身,一双莹莹的泪眼射向了卜力。

    卜力心虚,嚅嚅地说,感谢你了,时时来看望水水……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石兰并不躲避卜力的目光,话一出口,禁不住泪流满面,下意识地挪向卜力。卜力也正朝她移来,他们四目相视,谁也不说话。流泪眼对流泪眼,相思人对相思人,在相距不足一米的位置上,他们各自收住了脚步。仍然是谁也不回避谁,彼此能听见各自急促的气喘。他们就这样相持,足足有三分钟的时间,猛可里,卜力喊了一声,伸出双臂把石兰紧紧地搂在怀里。石兰也紧紧地抱住了卜力,嚎啕痛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姨,快吃面吧,过一会儿就糗了。红豆的招呼声截断了石兰的回忆,她怔怔地扫了扫红豆双手捧着的一大碗手擀面,醒过神来,仰头又打量打量红豆,问,不等你爸爸了?

    红豆嫣然一笑:等他,等他得等到二半夜。从打我记事起,每逢麦收时节,他就从来没有按时按晌地吃过饭,有时彻夜不归。不过,今天一准会回来。

    石兰从红豆手中接过面条,瞅了瞅红豆,红豆会意,连忙走进厨房,又捧着另一大碗面条走了进来,坐在石兰膝前的一把学生椅上。

    石兰眼睛眯成一条线,细细的,长长的,问,你们平常都这样吃饭吗?连个桌子都不放。

    红豆扬脸,说,惯了,从我记事时起,就是这个样子,将就吧。阿姨你怕烫手,就把碗放在桌子上。石兰点头,胸中却酸楚,想起当年她就是在这张桌子前复习、就是从这张桌子前走进大学校园的情形,心中黯然,不知不觉放下了碗筷。红豆诧异,便问,阿姨,你怎么不动筷子呢,是面条不好吃么?石兰摇摇头,说,吃吧,别管我,阿姨不饿。红豆内心嘀咕,刚才还说饿,这阵子又说不饿了,真怪。这时,窗外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而后,便是一声劈雷,惊心动魄,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大雨点砸在了玻璃窗上。

    石兰的心中就有些发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红豆,这是劈雷,你爸爸不会出事吧?

    红豆一笑,嘴角翘起,像一牙小月亮:不会出什么事,阿姨,你快吃饭吧,面条都坨了。

    石兰印堂间又凹出一个“川”字。她摇摇头,人往炕里一挪,又要躺下。红豆睫毛忽闪忽闪,说,阿姨,你太累了吧,要不,我先给你放被,你进西屋休息吧。未待石兰应承,红豆径直走进西屋,在炕前铺好被子,招呼石兰走进西屋。石兰见仅有的一床被褥都铺在了一起,便问,被褥给我,你铺什么?红豆一扬眉,说,你睡惯了床,冷不丁睡炕,怕硌。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我明儿个早上还起大早,挤奶、送奶。

    石兰舒展的眉头又聚在一处。她扯过红豆粗糙的手,心便隐隐作痛:告诉阿姨,你爸非得养奶牛不行么?她说着又往怀里拉拉红豆,问,能告诉阿姨,你们有多少存款吗?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担心红豆瞧不起自己。红豆并不介意,嫣然一笑,脸上自豪出一种光泽,说,我们已经存了三十多万元了,爸爸说,这些钱都给我带走。石兰鼻子一酸,泪水便盈满了两眼,说,你们的全部存款还不及阿姨的一个零头呢。

    红豆的两眼就有些怀疑,好一会儿,才说,有那么多钱,可咋花啊。石兰苦笑,淡淡的,泪水滑出眼窝,爬在脸上,痒痒的,像蚂蚁。红豆凑上前去,想为石兰抹去脸上的泪水,谁知,却被石兰一把拉进怀里:告诉阿姨,你喜欢阿姨吗?石兰问,眼睛盯着红豆的眼睛,读着二十前的自己。

    阿姨这么喜欢我,我能不喜欢阿姨么。

    石兰激动,便把右脸贴向红豆左脸,喃喃地道,再告诉阿姨,你对阿姨印象好么?

    红豆受宠若惊,心里想,这个石阿姨咋对自己这么好呢,像亲妈妈。她这样想着,回答也就轻松了:怎么说呢,我见了你,总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那种感觉。

    啊……石兰两眼发直,面颊现出红潮。她想说,孩子,傻孩子,我就是你的生身母亲啊。但理智又提醒她,现在还不是告诉红豆的时候。于是,她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吞下了已经跳到喉咙的话。但一时间,她又无法回答红豆的问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红豆,你还没收拾碗筷吧?红豆瞄了石兰一眼,不情愿地说,那我就先收拾去了。言罢,人便下了炕,走出西屋。

    目送红豆走进里屋,石兰的两眼一闭,负罪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些年来,每想起那件事,石兰总会谴责自己,而且她至今也想不明白,当年的她心肠何以那么狠……

    1977年冬天恢复高考时,全连的知青都说只有卜力能考上好学校。但卜力并不想参加高考,因为那时石兰怀孕。他想照顾石兰,何况,他还恪守着下乡时的诺言,扎根北大荒永不回头。石兰同他想的不一样。石兰不甘心现在的处境,也想发展自己,这样,在红豆满月之后,就开始复习,而且是拼了命似的。对此,卜力不反对,并全力地照顾起红豆。只是,他也给石兰提出一条要求,希望石兰学成之后,仍旧回到北大荒。石兰也答应了卜力的要求。

    刚上大学的第一年,石兰给卜力的书信很频,也很长。她在信中向卜力讲述大学里的一些事情,也讲述她所接触的一些人,但表达最多的,是她对卜力的思念之情,她对红豆的关心之情,甚至有两次,她都做好了弃学归来的准备。等到了第二年,她给家里的信渐渐少了,有时十天半月不见一封。等到了第三年,她给家的信几乎是一个月也没有一封了。对于石兰的这种变化,卜力也不上心。依他的想法,是越到毕业的时候,功课越多也越忙,石兰不给家里写信也是迫不得已。他不是没往坏处想过,但无论怎么想,也没有想到1982年暑假归来,石兰同自己摊牌,要办离婚手续。至于离婚的理由,石兰对卜力讲是她毕业后不能回农场,而卜力又不想离开农场,如此,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她既不想过牛郎织女似的生活,那么离婚便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了。而实际呢,却是因为同系一豪门弟子玩命似的追她,她既中了那丘比特神箭,与他上了床,也不想再同卜力保持关系了。只不过,他们结婚不到一年的工夫,那男的又在海南垒了一个窝。她一气之下走出国门,再嫁给一个美国的商人。

    面对石兰的离婚要求,卜力先是作了番劝解,当看到石兰已再无返悔之心时,他也就坦然相对了。人就是这样,他想,当双方共居同一起跑线时,你可以是朋友,你可以是夫妻,而一旦对方处于上游的位置时,那关系便会发生变化。这时,一方强求另一方,显然非明智之举。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条件,那就是由他抚养红豆。

    八月末,石兰要回北京了。那天早上,石兰特意为卜力煮了最后一餐手擀面。卜力没有动筷。石兰见状,也放下饭碗抱起了红豆。一种留恋之情油然而生。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尽管她爱的是卜力,卜力爱的是水水,而且即使是结婚之后,也总抹不去水水的影子。

    父母的沉闷一点也没有影响红豆的情绪。坐在进城的汽车上,她又是秧歌又是戏,逗得同车的乘客笑声不断。只是在站台上等火车的那几分钟里,她似乎有了预感,一忽儿让妈妈抱,一忽儿让爸爸抱,亮晶晶的两只小眼睛里透出惊恐。火车进站了,石兰把红豆递到卜力面前。红豆却死死抱住石兰脖颈,再也不肯松开,一双求救的目光抓住卜力,小嘴扒麻似的哭喊,爸爸快拉住妈妈,爸爸快拉住妈妈……再耽搁显然要误车了,情急之中,石兰挣开红豆的搂抱,胡乱地把她塞进卜力的怀中。出人意料,落进卜力怀中的红豆却止住了哭声。她怔怔地追着石兰的背影,嘟哝出一句话:这回完了,我没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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