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雨水声终于将他从睡梦中唤醒。那确实是一场噩梦，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恐怖的梦。他梦到自己一开始是在丛林里追赶一只野兔，兔子在幽暗中拼命奔跑，兔子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后来快要追到兔子的时候，他一失脚整个人轰然跌进一只陷坑里，正当他惊魂甫定时，忽然听到一种吱吱吱的怪响铺天盖地而来，他猛地发现自己的脚下和四周尽是盘结在一起的蛇，白花花地缠绕扭曲着向他逼移过来，无数只蛇头正冲他高高昂起，它们吱吱地张开三角形的嘴巴，不停吞吐着慑人魂魄的芯子。
待他急促喘息着慢慢平静下来后，才想起来该看一看她了。
他发现她的呼吸已相当微弱，他像医生们通常为病人履行检查那样将手指搭在她的鼻孔下面，半天也没有一丝热气从她那里散发出来。他的心往下一沉，双手战战兢兢地捧起她的脸，使劲摇晃了一会儿，即便用手掌很响亮地拍打她的脸，她连眼皮也没有眨巴一下。接着，他又有点绝望地用拇指和食指分别掰了掰她的两只眼睛，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眼圈一阵酸涩，竟无法自抑地将她的头紧紧地搂在自己胸前，并将自己的头埋进她蓬乱的发丛中，然后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你醒醒你醒醒！
你他妈的快醒一醒啊！
你说话呀你咋不说话了你哑巴了吗我让你说话你快说呀你这个害人精……
可不论他怎么用力摇晃，怎么呼唤她，她都不可能醒过来了。
又过去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他依旧执著地抱着她，仿佛他所面对的只是一只躺在怀里熟睡着的小狗。
窗外的雨声小一些了，他终于沮丧地将她平放在床上，然后开始哆哆嗦嗦地为她整理头发和衣裙。他终于意识到她也许再也不会醒来了。
这时，他发现她的两只耳垂上各有一只很小的孔，就像洁白的玉坠上的两个极不起眼的斑点，他知道这孔是做什么用的。
以前他曾设想过，她要是做了他的女朋友，他首先要送给她一枚戒指，如果她喜欢的话他还要买给她一条项链或一对耳环，他喜欢看女孩子们佩戴这些东西。可现在，他只能用嘴唇轮番亲吻着她光洁的耳垂，他觉得她的耳垂也已经变得有些冰冷了，如同两块很纯粹的玉坠。
正是这种类似于怜香惜玉般的感觉让他忽然又有种难以忍受的冲动，这种感觉来势异常凶猛，他觉得梦里的那些白色的蛇又一股脑地在他的体内纠缠翻涌起来。他的下身一阵燥热，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体内快速奔流时碰撞血管内壁的声音。想到一切就快结束了，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开这所房子，想到从今往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顷刻间，竟有种无法补偿的遗憾和由此产生的强烈的不甘心猛地攫住了他。
窗外雨声漫漶。
他落寞地靠墙而坐，冲动后的疲惫还未曾完全消除，他很想找根烟抽，可烟盒里却是空的。他把烟盒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想扔到什么地方去，又感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好那么毫无意义地捏着它，就像那烟盒天生就粘在他的手上。
这时他多少有点眷恋地瞥了一眼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她。他多少有点憎恨自己以及自己刚刚在她身上所做的那种龌龊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自己。事实上，每次跟她那样之后他都会很奇怪地产生这种类似追悔莫及的感觉，而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自己。
发了一会儿呆，他终于强打精神坐起来，重新为她整理弄乱的头发和皱褶的衣裙，他的手无意间触到了她下身一摊冷湿的东西。是血。很黏稠的血。他蓦然想起晚上她讲给他听的故事，他记得她说过，她不喜欢红颜色的东西。
所以，他突然很想弄点水，可他知道房里没有，犹豫了一会，他才捏着一条干巴巴的毛巾决定到外面去看看，这里还没有通自来水，平时是靠那种机械压井供水的。这种时候他当然不敢惊动什么人。
门一开，一股清冷的空气裹挟着水星扑到他的脸上，他连着打了两个激灵，人彻底清醒过来。身体不可控制地打着寒噤。有几汪明晃晃的雨水银盘似的淤积在院子里，他就近蹲下来，捏着毛巾一角轻轻地蘸那些雨水，等毛巾完全湿透了，他才起身，站在门口用劲将毛巾拧干，又在黑暗中用力抖了抖。
之后，他回到房间用湿毛巾很仔细地替她擦身。
他注意到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胸脯比平时要小很多，只微微隆起那么一点儿。她的皮肤也比他想像中白，那几处青紫色的伤痕此刻显得非常醒目。还有，她的臀部那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花瓣一样娇艳地盛开着。他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会儿，感觉她的皮肤已变得冰凉了。
这时他注意到自己手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这还是他初中毕业时一个很要好的同学送给他的，当然非金也非银，只是很一般的合金工艺品，戴上它的时候手指上就像爬着一只熠熠发光的黑蜘蛛。这一发现明显让他感到欣喜起来。可没想到指环竟死死扣住了他那根手指，他用尽各种办法，甚至粗暴地动用了牙齿，连牙龈都咬出血了，才好不容易将它褪下来。戒指被他珍宝似的拿在手里用衣襟擦拭了半天，最后他表情庄重地将它轻轻地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戒指明显大了许多。他又取下来将戒指环用牙齿往里紧了紧，然后重新替她戴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温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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