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见大群来送饭,客气地说:“大群同志,好好劝劝你丈夫,我们正着急呢,自从县调查组的同志找他谈话,一天了,不吃不喝。你来啦,我们放心了,去吧,东头第一间。”
大群理理头发,朝前走去。隔着铁窗,看到天长宿在墙角,才几天天长就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蓬头垢面,一身泥土,脸色蜡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角,见大群走来,忙把脸扭到一边去。
大群把鸡汤放下,倒在碗里,端在天长跟前,哽咽地说道:“喝吧!”
天长一声不吭,呆呆地坐着,两眼看着屋顶,大群质问地说:“姓于的,你是在恨我吗?我要是干了丢人的事,你可以用刀杀了我,我要是眨眨眼都不是人!你要离婚,我不会粘着你。你没必要这样作践自己。”大群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哭着说:“我嫁到你家,我是要过吃?还是要过穿?我再苦,再累,可嫌弃过这个家?你不在家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一个大梨园,从施肥、修枝、打药、采摘,你知道我流过多少汗?受过多少累吗?娘有病发高烧,她叫我给你打电话,我去了三趟电话亭又都回来,我还不是怕分你的心,三天三夜,我床前站,床后走,我端茶,我喂饭,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只要你在外能安心干活,老人孩子在家能吃好睡好,我大群就是累死,我也不会叫一声屈!睡到半夜三更,你手拍胸口想一想,人凭良心树要根,你回到家就大打出手,我的脸肿了好几天,我就是你家的一头驴,你也不能这样打。”
大群越说越恨,越说越痛,泣不成声。天长勾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大群又抽抽噎噎地说:“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跟你十年同窗,十年夫妻,我大群到底是个啥人,你能不知道吗?一张照片,就蒙住了你的眼,一张照片你就忘了二十年。赵书记是个啥人,你打听打听,人家丢家舍业,来到咱这黄河沙滩,起早贪黑,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人家为的啥呀?你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了毒手,差点要了人家的命,你的良心何在?”
大群刚说完,就见天长啪啪直打自己的脸,鼻子一把泪一把嚎啕大哭起来。大群见天长打自己,心里越发难过,想一想他的所作所为,气又不打一处来,说道:“别说我没找男人,就是真找了男人,你就杀人吗?我不是你于家买来的东西,不是你于天长的私有财产,我是个人,我有我的尊严。你还受了教育,我看你的书读到狗肚里啦!”
大群把鸡汤放在地上,转身要走,所长走来说:“大群,天长故意伤害他人,理应受到惩罚,最少关他半个月。可赵春宝同志多次来电话,希望我们放了他。我请示了调查组,调查组的人说,尊重赵书记的意见。这样吧,你签个字,做个担保,把于天长带走吧。”
大群深深给所长鞠了个躬,含着泪说:“给你们找麻烦了。”
路上,天长蹲在路边不走了。大群走了一会,听不见天长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天长耷拉个头蹲在地上。
天长到上海后,在一家建筑公司干活,由于他有一定文化,脑袋灵活,就当了工地材料管理员,他工作非常卖力,经常加班加点,空闲时间看了不少管理方面的书籍,为工地节约了不少材料,受到老板的赏识,打算送他出去学习,回来升职当工程管理员。有一天,他正在材料房登记材料,一个女人走过来,天长一看是老同学吴仙丽,便吃惊地说:“你怎么来啦?”
仙丽笑眯眯地说:“咋的,我就不能来看看老同学。”
看着天长说:“你说咱俩可有缘分?偌大一个上海,恰恰叫我碰到你,这是不是天意?”
天长笑了一下,仙丽说:“晚上我请老同学吃饭。”
天长推辞说:“我忙,等有时间吧。”
仙丽撅起小嘴生气地说:“下班还忙啊,我看你是不给老同学面子。”
仙丽百般邀请,天长推辞不过,就请个假,跟仙丽走了。吃饭时仙丽很兴奋,一杯一杯朝肚里灌,一会就喝得满脸通红,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直钩钩地看着天长,不住发出咯咯地笑声一直到喝醉。天长见仙丽喝醉了,不放心把她一人丢下,就作主送她回家。
出租车停在郊外的一个农家小院前,天长把仙丽架到屋里,正要转身朝外走,仙丽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嘴喃喃说道:“天长哥,你陪陪我,我心里好苦啊!”
天长使劲掰仙丽的手,可怎么也掰不开。仙丽哥长哥短叫个不停,一个热烘烘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两个露出的奶子几乎顶住他的下巴,一股青春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天长离家久,又正值年青,一个年青美貌的女人活脱脱地摆在面前,身上不由得一阵燥热,两只胳膊狠狠抱住了仙丽。
天长半夜酒醒后十分后悔,噼哩啪啦抽自己的脸,自己做出苟且之事,无论如何不能原谅。
从那以后,无论仙丽怎样打电话,天长再没跟仙丽约会。每天,早起晚睡,闷闷不乐,拼命干活,似乎是在赎罪。那天,天长收到寄来的照片,脑门几乎要炸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照片明白白摆在眼前,看来自己不在家,大群熬不住,偷了汉子。他正坐在床上发愣,想不到仙丽一下子闯进来,仙丽一把抓过照片,讥笑着说:“看看,这就是你和大群的爱情,你还想守身如玉,可人家有相好的啦!要不,你和她离婚,我嫁给你。论长相,还是凭本事,我哪点都不比大群差。”天长一把夺过照片,狠狠骂道:“放你的屁!”
大群站了一阵,朝天长走来说道:“你是不是想叫我背你回家?你爹你娘还有孩子可都在家等你来,没离婚前,我还是你于家的人,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
天长扑嗵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哭着说道:“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无脸回家,你叫我死了吧!”
大群一见天长这样,猛地拉了天长一把,发狠地说:“你想死也不能死在大路上,这里没有刀也没有绳,回家死去!”
大群一拉不要紧,天长倒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样。大群一下子跪下来,泪珠滚落下来,痛苦的说道:“好好,你要死,我陪你一块死吧!”
大群说着,从地上拾起一块半砖头,要砸自己的头。天长猛地爬起,上去抱住大群的胳膊,急切地说:“是我不好,我不是人。”夫妻抱头痛哭。
大群回家还没进院,就听到二改在数落天长。二改见大群进来,越发来劲了:“大群,叫我看,你跟他离了算了,这小子跑到上海几天,长本事了。”
大群忙说:“二改姐,你少说几句吧。”
二改说:“你还有脸护着他,没囊气的货。”
天长蹲在墙根上,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大群问:“二改姐,听说赵书记回来了?”
二改点点头。大群说:“咱去看看吧。”
两个女人看着天长的反应,天长站起来,红着脸,想说话没说出来。
二改说:“天长,你是不是学学李逵。”说着,顺手拿一根玉米秸,“来,插你脖子上。”
二改接着说:“天长,你个狗日的,哪找这样的好媳妇去。”
三个人都笑了。
大群、二改和天长朝村委会走去,天长还提着一篮鸡蛋。一进屋,天长扑嗵跪在赵春宝面前,哭着说:“赵书记,我于天长对不起你,你惩罚我吧!”
赵春宝忙把天长拉起来说:“使不得,你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就好了,你能动手打我说明你深深爱着大群。”
二改大声说:“赵书记,你跺这小子两脚,叫他长长记性。”
赵春宝哈哈笑着,拉起天长说:“天长兄弟,咱是不打不成交,以后咱俩肯定是好朋友,于庄以后水果要大发展,还要靠你哩!”
天长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皮。赵春宝又说:“我来以后,刘三河搞了不少名堂,群众看得见,我心里也明白,调查组正在调查他的问题,他和宾馆经理孙鹞勾结干了不少坏事,还和毒品有染,现在孙鹞已被公安局控制。刘三河当村长期间,问题更严重,你们不来,我也要找你们,你们要在尿壶家周围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是防止他跑;二是防止有人害他。”
天长咬咬牙大声说:“赵书记,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尿壶跟刘三河干得那些事,我多少知道一些,我一定动员尿壶揭发他。”
赵春宝点点头想了想后说:“天长同志,你还回上海吗?”
天长说:“不回啦,我要配合你搞梨树改造,咱村还有三百多亩荒滩洼地,我想承包下来,发展渔业和畜牧业,你看成吗?”
赵春宝高兴地说:“我想在全村搞招标承包,你有优势,投标就是了。你如果投标成功,我在上海给你请专家,咱好好设计设计,科学开发嘛!”
二改抢话说:“大群,你们要能承包,可别把我丢下。”
大群说:“你就是不干,我也得拉着你,还有花娟。”说着,大家都笑了。
之后一整天,天长都在尿壶墙院外转来转去,一刻不敢离开。一阵轻脚细步声传来,仔细一看是大群,大群小声说:“你在这蹲半天啦,可有啥情况?”
天长摇摇头。
大群说:“刚才二改来咱家。”
天长问:“有事吗?”
“她说刘三河给她一万元,叫她做咱的工作,封咱的口。”
“二改胆子不小,她敢收那家伙的钱?”
大群说:“你太小看二改啦,二改把钱交给了赵书记,赵书记说,叫咱继续观察刘三河的动静,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怕你着急。”
大群说着拿出两个还滚热的鸡蛋塞到天长手里:“我回啦。”
天长拿着鸡蛋,看着大群远去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温暖。说千道万,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心疼自己的要数自己的女人了。天长正在想着女人的事,忽见一个人影朝尿壶家走去,像是刘三河。天长尾随过去。
天长翻过院,蹲在窗下,只听刘三河说:“尿壶大哥,这是两万元,你拿着,连夜找你儿子去,等风声过去,我就写信叫你回来。”
尿壶说:“三河兄弟,我尿壶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你,我后半夜就走,你嫂子也走。”
“好好,这样最好,事大事小,一跑就了,我不写信千万别回来,那账呢?”
“我烧了。”
“好,那我放心了。”刘三河说着走出门外。
天长蹲在石榴树下,急的出了一头汗,万万没想到尿壶竟能把账烧了。他想进屋把尿壶揍一顿,想想又不妥。只听女人说:“账你到底藏哪啦?”
“我不说谁也找不到,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出来。姓刘的对咱不错,咱不能轻易出卖他。”
女人说:“刘三河朝大群头上扣屎盆子,天宝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灯,你看吧,不斗个你死我活,不会罢休。”
天长偷偷溜出尿壶家的墙垣,一口气跑回家,叫大群找二改向赵书记汇报,自己继续回尿壶家门前蹲坑。大群二改在村委会向赵书记说明尿壶要跑的情况,赵春宝当即给镇委书记打了电话,又找来几个群众,分头在几个外出路口设卡。
三更天的时候,尿壶背个包袱刚一出村,就被大群二改拦住了,一会赵春宝也从另一路口赶来。尿壶一看事情败露,吓得瘫倒在路边。赵春宝说:“尿壶,你的问题跟刘三河不一样,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政府会宽大处理,你如果包庇刘三河,不交代问题,想一走了之,后果是严重的。”
尿壶连连点头。赵春宝说:“把账藏哪啦?”
尿壶咬着牙不说话。天长走过来说:“尿壶叔,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几个小时前,刘三河送给你两万元咋回事?”
尿壶一听,傻了,纸里再也包不住火,大哭起来,上前抱住天长的腿,哀求道:“大侄子,你救救老叔,我是上了他姓刘的当。”
天长把尿壶拉起来说:“尿壶叔,别人救不了你,救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尿壶拉住天长的手说:“你跟我拿账去。”
天长和一个民警跟着尿壶走了。
大群问赵春宝:“赵书记,那刘三河呢?”
赵书记笑着说:“跑不了他,昨天夜里,检察院的同志已把他控制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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