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没多久,泉哥就出事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们学校的机房和多媒体教室就频频遭偷。小偷的惯常手法是拆了机箱偷走显卡之类便于携带的东西。当时我们还特别奇怪,谁这么大胆,整教室整教室的偷?就连有监视器的多媒体教室也敢去,还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虽然是梁上君子,却也让我们偷偷地佩服起他的胆量和手段来。没想到,这个神出鬼没,让保卫处伤透了脑筋的“神偷”,竟然是泉哥!于茜告诉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相信,还笑她提前过愚人节的做法是从哪里学来的。直到于茜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没有骗我以后,我才认真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保卫处,说是要移送到公安局去呢。”
“他们凭什么就认定是泉哥了?”
“昨天晚上保安巡夜的时候当场抓住的。”
“怎么办?怎么办?他这样,不仅要被开除,恐怕还要坐牢呢。”
“是啊,泉哥家又穷,怎么可能赔得起!”我们两个急得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老鼠,在这巴掌大的空间里转来转去。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于茜摇头。
我打电话给子安:“子安,你在计科系有没有比较熟的同学?”
“有啊,怎么了?”
我把泉哥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子安的反应和我刚开始一样。
“我都急死了,哪有工夫骗你。你快请你同学帮忙打听一下,泉哥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看能不能用这个去求一下情。”
等了好久,子安才打来电话。
“怎么样?”
“他们寝室的人也不知道原因,只说早就奇怪他怎么隔几天就会约艾雪一起吃饭逛街,好象突然变得有钱了似的。”
“难道是……”
“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很有可能。”
挂了电话,我拉过于茜,说:“于茜,很有可能泉哥是为了艾雪。”
“不会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于茜难以置信。
我把子安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你从里面能不能听出来这个意思?”于茜皱着眉看我,不说话。我明白了,她得到的是和我一样的信息。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别说这个根本不能用来为泉哥求情,就是可以,我们怎么可以又把艾雪拉进来。”我说。
“不如你给你们辅导员打个电话,问一下他怎么做才能帮泉哥。”也只能这么办了。我翻出刘导的号码,拨过去。“刘老师,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啊。”
“什么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保卫处昨天抓了一个同学,这事儿你听说了吧?”
“嗯,知道一点。怎么了?”
“那个人是我朋友。我想帮帮他。”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能帮什么?别跟着瞎掺和。”
“这不是瞎掺和,我是真的想帮他。我和他大一就认识了,他的本性绝对不坏。刘老师,你就教教我吧,我只做我能做的,不会乱来的。”
刘导沉默了一会儿,说:“或许把赃款退回来还能起点作用。不过你可要量力而行,别忘了你自己也还只是个学生。”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我才掐了电话。
“你们导员儿怎么说?”
“他说帮泉哥把赃款退回来或许能帮到他。”
“天啊,他偷了那么多,得赔多少钱啊。”于茜叫道。
我也不知道那会是个多大的数字。怎么办呢?泉哥家里的情况我们都是知道的,能供他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拿得出多少钱来?我们也只不过是一些吃喝穿用都要向家里伸手的学生而已。可是,难道要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泉哥被开除然后丢进监狱吗?想想就害怕。
“乐乐,你有没有艾雪的电话?”
“有。你要干吗?”
“泉哥是为了她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她不仅应该知道,而且还要负责任!”
“艾雪能掏得出来多少钱?你怎么让她负责任?”
“你先不要和我争,打电话把她叫回来了再说。不管是她出还是我们凑,总要让她知道这件事吧。”这倒是。如果泉哥真是为了艾雪才走这条路的,那么最应该知道这个消息的,就是艾雪。我在电话里只说泉哥出事了,让艾雪赶快回来。听得出来艾雪的声音充满了紧张和担心。不到半个小时,艾雪就回来了,脸红红的,张着嘴直喘气。“乐乐,他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了于茜的声音:“艾雪我问你,从上学期开始,泉哥是不是常常带你去逛街?”
“是啊,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没问过他怎么突然有闲钱了?”
“问过,他说是他已经嫁人了的二姐给的。于茜你别老问我这个,快告诉我泉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用他的钱给自己买这买那了?我告诉你,那些钱根本就不是他姐给的,是他偷了学校的电脑配件去卖了得来的赃款!”于茜有些激动。艾雪惊讶极了,睁大了眼睛连连说:“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这样骂泉哥?你这是在诬陷他!”
“谁骗你!泉哥现在就在保卫处关着,马上就要移送到公安局去了,不信你自己去看!”艾雪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我有些于心不忍,连忙拉起艾雪,扶着她坐到凳子上。“好了于茜,艾雪哪里知道泉哥是骗她的,你干吗冲她发这么大的火。”
“不应该吗?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甩了泉哥,让泉哥受了刺激,他怎么可能作出这种傻事!泉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供艾雪吃喝玩乐,哄她开心,又不是为了自己。现在泉哥毁了,什么都没了,难道还要我学着泉哥的样子继续拿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才行吗?”
“于茜,你越说越过分了!平时的冷静都到哪里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个人作出的选择,总有她的理由和不得已,怎么还要这么蛮不讲理!”我也有些恼了。
“我蛮不讲理?”于茜的眼圈红了,说:“泉哥是多好的一个同学,学习不差,待人也真。我们学网页制作那阵子,泉哥天天到机房教我,连带着把我们寝室也教了个遍,我都不好意思了,他还笑呵呵地说没事。平时见了面,隔老远就会叫你,如果手上拿着吃的,哪怕只是个烤红薯,也要分一半硬塞给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就被她这么给毁了?弄个处分还不够,非要把他弄到监狱里去才安心吗?”
“够了!”艾雪大叫一声站起来,我和于茜都被吓了一跳,转过脸来看她。只见她用手抹掉眼泪,出奇平静地说:“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个罪人了。可是这些指责我的话只有泉哥有权力说。其他的人,没资格。”于茜气得想上前一步。我拉住了,望着她摇摇头。
“乐乐,可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你朋友多,知道的也多,帮我想想吧。”
“我们刚刚已经想过了,如果能够帮泉哥把赃款退回去,或许会让他的状况稍微好一点。但是,他偷了那么多,估计不是一个小数字。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能凑一点是一点了。”
“不用了。虽然不是我让泉哥这么做的,可事情的确是因我而起,我应该负责任。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去找保卫处把这件事解决好的。乐乐,谢谢你了。”说完,艾雪看都不看于茜一眼,径自从我们面前走了出去。我埋怨于茜:“你怎么能这么说艾雪?”于茜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我没权力这么说她。可是一想到泉哥为了她弄成这个样子,我就忍不住想骂她。”
“艾雪一定伤心死了。你别看她现在泼辣多了,其实和以前一样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你说的那些话,够她想的了。”
“我也没说错什么呀,只不过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而已。”
“就你那种口气还‘而已’?别说艾雪了,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我有那么凶吗?”于茜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看着她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说:“你自己站到镜子前面,把刚才的话和表情再重复一遍不就知道了?”
“去你的。”于茜也笑,还推了我一把。
第二天,泉哥还是没什么消息。我又打电话给子安。
“我同学说,上午有个女的,为泉哥这事儿去了他们系办公室。好像是你们系的。”
“艾雪?她真的去了?”
“哪个艾雪?是不是你们寝室的那个?”
“嗯,一定是她。”
“她去干吗?”
“现在我也不敢确定。你同学说没说艾雪和老师谈了什么?就她一个人去的吗?”
“是她一个人。谈的什么不知道,说是艾雪让老师叫他们都出去了。”
挂了子安的电话,我立马又打给艾雪。“艾雪,你上午是不是去找过泉哥他们系老师了?”
“是啊,你消息还挺灵的。”
“你们谈了些什么?”
“当然是怎么才可以救泉哥。他们做老师的也不愿意看到泉哥被公安局抓起来。”
“那有办法了吗?”
“有是有,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什么办法?”
“请他们系的书记去和保卫处的人商量,我帮泉哥如数赔偿学校的损失,但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就在校内解决。”
“如果学校答应了,泉哥就不用坐牢了是吧?”
“嗯,下午他们书记就过去了。不管行不行得通,明天都会有结果。”
“太好了。”我高兴起来,但转念一想,“那得出多少钱才行啊?”
“连赔带罚大概十五万左右吧。”
我惊叫起来:“十五万?那么多?”
“不管多少,只要不让泉哥坐牢就可以了。”
“可是你怎么拿得出来?就是大家凑也凑不出来这么多呀!”
“我说过钱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但是……”
“好了不和你说了,帮你节约点电话费吧。”说完,艾雪挂了电话。寝室里的人听我说了以后,也觉得难以理解。老大边冲牛奶边说:“艾雪怎么可能一个人拿得出来十五万?”
“不说现在她在干什么咱们不知道。只说她和肖文涛在一起那么久,总该存了点吧?怎么就认定了她拿不出来呢?”晴子趴在桌子上写日记。
“能有那么多吗?”我问。晴子头都不抬地说:“你以为呢。就这还是少的。你没听说过啊,在那些大城市,很多大专院校外面一到周末就有小轿车排着队来接人。人家赚的可绝对不止十五万。”老大刚好喝了一口牛奶,听了这话差点没喷出来。“这也叫赚?爹妈累得吐血供她们上大学,难道就是指望着她们这样赚钱?”
“人家也是付出了的嘛。工人付出的是劳动,科技人员付出的是知识,她们只不过付出的是自己的身体和青春罢了。当然,我们认为还付出了名声和人格,但她们可不会这么想。所以呢,我们只要保证自己不这样就可以了,至于她们,我们既管不了也没法儿管,看着就行了。”
“都是大学生了,怎么偏偏就选了这条路?真搞不懂她们是怎么想的。”老大摇摇头说。
“还不是为了钱。虽然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可就是有人想吃上它。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们会知道痛苦的。”晴子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冷漠和麻木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了心的旁观者正冷笑着俯瞰一切。自从她习惯了罗雨的慢待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晴子,你好像有点看不起那样的女生,是吧?”
“可能。难道你是赞成的?”
“我当然不赞成了。但是也有可能,她们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贫穷的压力才会这么禁不住诱惑。”
“家庭困难就可以去给别人当情妇?那还跑来读大学干什么?当情妇又不需要学这些专业知识。”
“我只是说她们这样虽然不道德,但也是为了生存。如果她们都生在经济条件好的家庭里,或许这种现象会少很多。没有谁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做坏女人的。”
晴子奇怪地看我,说:“乐乐,你今天是怎么了?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她当然不知道我和艾雪之间的那次对话。
“没什么奇怪的吧。”我笑。老大说:“我看她呀,是孔夫子的三字经背多了。”
“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晴子索性合上日记本,说:“就像法律基础老师讲的,有人贩毒是因为有人吸毒。挪过来就是,有人当情妇是因为有人包情妇。”老大也笑了,说:“对,有市场才有销量嘛。”晴子一本正经地说:“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女的身上,而是那些或者有钱或者有权的臭男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和老大乐得哈哈大笑,这丫头什么时候变成女权主义者了?晴子刚开始还故意绷着个脸硬撑着,到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和我们一起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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