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文学作家作品散论-黑非洲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彼得·阿伯拉罕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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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彼得·阿伯拉罕姆斯的生平与创作

    彼得·阿伯拉罕姆斯是当代南非共和国的著名小说家,也是南非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代表之一。由于他敢于抨击南非反动政府,反对南非白人种族主义分子执行的种族歧视政策,因而不见容于南非共和国政府,被迫长期流亡国外,过着侨居生活。他和南非共和国著名有色人文艺批评家艾泽基耶尔·慕帕赫列列被誉为“南非文坛的两颗巨星”。

    彼得·阿伯拉罕姆斯于1919年出生在南非共和国约翰内斯堡破陋不堪的黑人居住区弗里德多普。他的父亲是埃塞俄比亚人,母亲是南非共和国好望角州的有色人。严格说来,他是一个有色人作家。他童年时期的生活异常困苦,从9岁起,就做送货工人,以后又做过食堂的小跑堂、旅馆里的看门人、罐头厂里的小工、锡匠、机关公务员等。16岁开始,他又在南非各地做着各种能找得到的工作。跑遍了南非。1939年,他在轮船上当火夫,借此漫游海外。40年代末,他又被迫远离祖国,在异乡过着飘泊的生活。他曾一度旅居英国,做过英国《观察家》杂志、英国广播公司和巴黎《民友报》的采访员和撰稿人,到南非和肯尼亚等进行采访。1957年,他到牙买加采访和撰写一些有关加勒比海和西印度群岛的报告文学,后来就定居在牙买加。他在那里结了婚,妻子叫达费妮·伊利莎白·美娜,生有三个孩子。他在牙买加曾做过《西印度经济》报的编辑,牙买加电台的时事评论员,并为《假日》杂志撰写文章。他是牙买加作家协会会员和“笔会”会员。

    阿伯拉罕姆斯由于家贫,11岁才上小学,只读到初中,就不得不中途辍学走上“社会大学”。他在南非共和国约翰内斯堡教会办的圣彼得中学读书时,就表现出对文艺的爱好和天才,但使他成为一个著名作家的却是“社会大学”的艰苦磨炼和他的勤奋好学。正是由于他长期生活在最底层的劳苦大众之中,才使他具有坚实的生活基础,他描写起南非生活时,才能细致深入,如鱼得水,各类题材源源不断而来。

    阿伯拉罕姆斯的创作生活开始得很早,在20岁以前,当他在南非各地寻找工作谋生时,就已经写出了很多篇短篇小说,据说约有300余篇。遗憾的是这些短篇大都在旅途中散失,剩下来的收在他于1941年在英国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黑暗的圣经》中。他早期的作品中,还有一部于1943年发表的长篇小说《城市之歌》。这些早期作品以其清新的文笔、善于描写现实生活的才能,引起了西方文坛的注意。

    阿伯拉罕姆斯不仅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并且也是一个勤奋写作的多产作家。他从早年开始写作以来,不仅写了很多短篇小说,并且从那时起,写了很多部关于整个非洲、特别是关于南非共和国的长篇小说。

    1943年,阿伯拉罕姆斯写出他的长篇小说《矿工》,作品通过从农村到城市出卖劳动力的金矿工人朱玛的觉醒,描绘了南非黑人所受的种族歧视和经济剥削,也写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1948年,阿伯拉罕姆斯的另一部长篇《雷霆之路》问世。这部作品通过混血儿兰尼·斯沃茨和白人姑娘莎莉·维利尔的爱情悲剧,谴责了南非白人政权执行的种族歧视政策。兰尼·斯沃茨是一个才气横溢的混血青年,他仅仅因为对一个白人姑娘表露了大胆的爱情,显示出人要争取重新获得自由的强烈愿望,就遭到了白人种族主义分子的残酷迫害,兰尼·斯沃茨宁死不屈。作者通过他以及老黑人沙姆的悲惨遭遇,把白人殖民者的血腥罪行揭露得淋漓尽致,指出了非洲黑人不幸的根源,表明他们一旦觉醒以后,就会具有崇高的民族自尊感,在敌人面前表现得英勇无畏。作者认为,必须把罪恶的殖民制度从根铲除,人们才能不分肤色地得到平等自由。

    1948年以后,南非反动政府对争取民主权利和自由的解放运动以及进步人士发动公开的进攻,这曾经使一些动摇不定的分子脱离了进步阵营。这一点在阿伯拉罕姆斯的作品中也有所反映。正是在这个时期,他于1949年发表了长篇小说《野蛮的征服》,这是一部描写布尔人大迁徙的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他转而写历史题材,并不意味着他想回避尖锐的现实问题,而正是为了回答反动派的进攻。作者通过故事的整个发展过程表明,在同英国人斗争中曾经英勇捍卫过自己独立的布尔人,同时又变成了野蛮的征服者,因为他们在迁徙的过程中,把矛头指向了居住在德兰士瓦共和国和奥兰治共和国境内的非洲各族土著人民。

    1950年,阿伯拉罕姆斯发表了《自由的故事:非洲的回忆》,这是作者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的一部自传体小说,它描述了作者青少年时代在约翰内斯堡贫民窟中22年的生活。我们从这本书中可以看到南非黑人社会生活的缩影。彼得·阿伯拉罕姆斯在童年时期和青少年时期的生活是极其悲惨的,他干过各种各样的活,有时干的是“累得要命的活”,“从清晨五点开始,直干到午夜以后才结束。”“我忘却了阳光是什么样的。我得了一种使胸口发痛的干咳。”累病了还得爬起来继续干。我们从这本书所描述的故事中,可以体会出作者对南非人民深挚的同情,对殖民主义者种族歧视政策的抗议。

    五十年代开始后,非洲大陆的解放运动重新高涨起来,阿伯拉罕姆斯就选择了民族独立这一举世瞩目的重大题材,于1953年写成长篇小说《献给乌多摩的花环》,这是一部带有政治批判性的小说,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他以一个虚构的英国殖民地泛非国的反殖斗争为例,描写了近现代世界文学中一个十分吸引人的主题:过去的殖民地国家在取得独立后应走什么样的道路的问题。书中主要人物迈克尔·乌多摩,是泛非国在英国的留学生,他和一些流亡在英国的黑人独立运动领袖,由于受到了教育,民族意识觉醒,认识到了祖国人民悲惨的处境,立志摆脱殖民主义和白人种族主义的羁绊。他们放弃了在英国的舒适生活,甚至牺牲了个人的爱情,陆续回国,投身到争取民族独立的解放斗争中。最后革命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在取得政权后在进行革命改造的过程中,对于国家应该走什么样道路的问题,在领导人之间产生了分歧。书中所反映的新旧非洲斗争的题材是整个现代非洲散文的重要主题之一。小说的主要人物迈克尔·乌多摩是新时代革命的产儿,他既是为非洲摆脱殖民主义而斗争的新生力量的化身,也是反对非洲人思想中根深蒂固的陈旧传统力量的化身,在他身上体现了一个民族主义战士的成长过程,他由幻想到现实,一直到最后失败,是今天非洲许多国家历史和现实的反映。乌多摩依靠各阶层人民的支持,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到了独立。但是乌多摩的性格复杂,在他身上反映出了现实本身的矛盾。他虽然不接受当地反动势力的支持,却去勾结邻国的反动势力,出卖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穆罕迪。在阿伯拉罕姆斯的笔下,乌多摩的悲剧,在于他看不出有别的摆脱现状的出路。乌多摩同各部落的酋长和其他反动势力的冲突,是以他的悲惨结局而告终的。但他并没有白白牺牲。腐朽的旧势力已经不能阻挡新社会的发展了。他的悲剧性命运,是值得今天非洲各国革命者深思的问题。

    阿伯拉罕姆斯在1953年发表《献给乌多摩的花环》后,经过几年的酝酿,又开始长篇小说的创作。他于1965年至1966年脱稿,直到1971年才与读者见面的两部长篇小说是《该岛今日》和《夜深沉》。

    《该岛今日》的书名是出自阿顿的一句诗:“陌生人,看看该岛今日……”长篇小说的故事发生在加勒比海的一个岛上,它描写了六十年代这个岛国的政治风云变幻。至于具体是哪一个岛,那就由读者去猜吧,阿伯拉罕姆斯由于在牙买加居住多年,很熟悉西印度群岛居民生活的各个方面和问题。这部小说就描写了这个岛上的进步势力争取政治独立的决定性阶段及其复杂性。小说是从老总统莫泽斯·卓舒的逝世开始写起。老总统逝世后,以亚尔培·卓齐阿为代表的进步势力,同以前总现弗利威斯和卓舒的秘书斯登霍普为代表的国内反对派之间,在内阁里展开了争夺总统宝座的斗争,结果甚至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作为讽刺家的阿伯拉罕姆斯在描写这一斗争场面中表现了非凡的才能。以前总理弗利威斯为代表的反对派的政客们的后台,是以前宗主国和美国的统治集团为代表的国外反动势力,他们争夺政权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改善人民的生活状况,而是为了卑鄙的私利。而亚尔培·卓齐阿这一派则满心希望挣脱殖民主义的枷锁,摆脱外国资本和本国资本的控制。他虽然依靠超人的才智和组织能力、个人的号召和意志力,以及已故总统在世时他就已经建立起来的组织而赢得了竞选总统的胜利,实现了政治上的独立,但他没有继续前进,实现革命的第二阶段——取得经济上的独立。因为尽管他限制大资本的活动,但没有明确的社会革命纲领,所以不可能站在国家和人民的立场上施政。卓齐阿在行动上又依靠军队、警察和保安部门,不相信群众。客观上说,总统虽然是为人民的幸福而斗争,但他又害怕人民,甚至镇压反对他的独裁统治的那些居民,因而失去了人民的信任。这就是作为一个领导者和作为一个人的悲剧。卓齐阿的悲剧对某些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来说,是相当典型的。

    阿伯拉罕姆斯在《夜深沉》这部小说中描绘了地下工作者的斗争生活,重新选择了同种族主义政权作斗争的主题。这部作品描写了一个在欧洲生活的青年黑人画家理查德·杜贝,他参加了反抗种族主义政权的解放组织,化名李察·恩高斯,任务是潜入南非,带一笔经费及指示给南非国内的解放运动组织,联络人是纳塔尔的一群印度人,其中有一个印度医生南胡和他年轻的妹妹。作为抵抗运动参加者的对立面,是南非国内保安局的领导人、南非警察的代表人卡尔·范·阿斯。这两种力量的冲突构成了小说的主要矛盾。但两派力量内部又有各种矛盾冲突,使得作品的线索更加复杂而互相交织起来。在抵抗运动一方面,出现了南非黑人和印度人之间的内部矛盾和斗争,而在这一斗争中,同时又插入了恩高斯和南胡的妹妹的恋爱故事。在南非种族主义政权方面,范·阿斯是一个聪明过人、经验丰富的人物,他对进步力量的威胁很大。但范·阿斯的个人性格中又有极其矛盾的地方,由于他为人正直,因而内心深处也对种族主义者的一些做法感到不满,但他对工作又极其认真,所以在工作中又不得不背离自己的信念,昧着良心去充当“种族隔离制度的卫道士”。在这中间也插入了范·阿斯的个人爱情悲剧。他爱着一个有色女人米尔莱德,他的镇压行动遭到了他心爱的女人的反对。由于非洲黑人和印度人的内争,暴露了恩高斯的线索,引起了殖民主义者密探的注意,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捕,于是展开了很多惊心动魄和可歌可泣的动人场面。作者以其高超的艺术手法,描述了不同种族的人物之间长期存在的互不信任,以及受种族主义者煽动而造成的成见,这些隔阂如何在互相接近和共同斗争中逐渐消除的过程,并揭示了地下工作者丰富的内心世界。小说在揭示民族解放斗争的道路时,指出了南非人民在斗争路线上犯过的错误,他们在摸索正确道路中的痛苦历程,提出了有组织地进行解放斗争的问题,确实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此外,阿伯拉罕姆斯还发表过两部报告文学集,一部是1951年发表的《重返高里》,一部是1956年发表的《牙买加风情画》。

    二、南非黑人不幸生活的速写——《矿工》

    阿伯拉罕姆斯作为一个小说家,是以他的长篇小说《矿工》开始,正式踏上了自己的文学创作道路的。《矿工》是他的成名作,也是开创南非现实主义文学的第一部作品。这部小说写成于1943年,发表后,受到南非文学界的重视,1955年他又重写过。从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具有坚实的生活基础。他通过一个从北方来的黑人青年在南方工业城市寻找工作,概括了南非城乡黑人的生活,深刻地描绘了南非农村黑人的破产情况,聚居在约翰内斯堡马来营的黑人的困苦生活。一小撮白人种族主义分子成为“上帝的选民”,高高在上,长期以来搜刮着南非的财富,占有最好的土地。他们在南非俨然以主人自居,君临一切,作威作福,进行着野蛮的统治。而当地原来的居民,千千万万真正的主人,却在政治、经济和种族上遭受着压迫、剥削和歧视。他们在自己的乡土上,难以存身,无立锥之地,被人迁来赶去,挣扎在死亡线上,处处受到限制,行动没有自由,需要什么“身份证”、“居留证”、“通行证”、“临时通行证”、“当天特别通行证”、“夜间特别通行证”、“六天特别通行证”、“月度通行证”、“居留地来客证”、“旅行证”等多种多样的证件。当然办各种证件还要缴费,如办一个“身份证”每月要缴两先令的费用,违者就要罚款或坐牢。阿伯拉罕姆斯亲身经历过许多生活的煎熬,切身体验过白人种族主义分子对非洲有色人和黑人的种种迫害,他曾经愤怒地说过:“几乎我在这里呼吸的新鲜空气,也是欧洲人专用的”。他用自己的笔刻画了南非黑人的现实生活,为千千万万同样命运的人发出了反抗的怒吼。

    长篇小说《矿工》通过对小说的主人公朱玛,这个从北方农村佐特潘斯堡来的纯朴青年在南非工业城市约翰内斯堡寻找工作的过程,深刻地描绘了聚居在约翰内斯堡黑人聚居区马来营的黑人群众的贫困生活,以及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小说一开始,在我们面前就出现了本书的主人公朱玛。他是一个魁梧的汉子,在凌晨三点钟,刚从农村来到约翰内斯堡,到处还是黑糊糊的一片。他把手里拿的一个小包裹打左手换到右手,扯起裤子,在狭窄的街道上踽踽而行。他又累又困,又饥又渴,幸亏碰到了卖私酒的好心肠的黑人妇女莉,才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后来莉又托人帮他在“黄金城”矿井找到了工作,当了绰号“红头发”的白人派迪的工头。但是在他上工的第一天,就受到了白人斯密德的愚弄和欺侮,弄得伤了腿和流了血。这是绝大多数受压迫的殖民地人民生活状况的真实写照,他们被剥削得几乎身外无余物,只好到城市里来出卖仅有的可以出卖的劳动力,受白人资本家的进一步剥削。

    当时矿上的一般黑人工人,为了挣微不足道的一点工资,除在矿井下干牛马一般的活,时时有生命的危险外,到了矿井上面也是住在监狱一样的“营地”里,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上下工都由矿警押送着来去。朱玛由于当了白人派迪的助手,所以行动还算是“自由”的,劳动完毕后,他还是自己的主人,可以在街上逛逛,找找自己心爱的人和知心的朋友。但在街上行走时,碰到任何一个白人都得让路,不能走进白人的餐馆,不能乘白人乘的公共汽车,警察来了,得出示“通行证”。在抓“坏人”的时候,所有的黑人都得逃跑,朱玛由于初进城市,不懂这些规矩,结果无缘无故就挨了警棍。他在一气之下,还击了警察两拳,结果就遭到了警察的追捕。这时,又多亏一个有色人出来援救,不仅指引他躲开了警察的追捕,并且还把他藏在自己家中。书中还通过对莉这个坚强的黑人妇女的描写,展示了居住在马来营的一些黑人的生活状况。他们过着一贫如洗、毫无保障的生活,不得已只好靠卖私酒来维持生活,但时刻遭到白人警察的突然搜查和袭击。虽然莉也曾买通黑人警察给她通风报信,但最后还是落入警察布下的陷阱,锒铛入狱。

    作者在描写朱玛和他的女朋友伊莉莎时,有时也采取批判的态度。起初,朱玛把黑人遭受的这一切苦难的根源归之于种族,认为生而为黑人或有色人,所以遭受压榨、欺凌和歧视。因此,他对一切白人,不分青红皂白,都采取了一种疏远和不信任的态度,他鄙夷白人的物质生活,认为黑人不能和白人交朋友。他的女朋友伊莉莎与他正好相反,她虽然在自己姨妈莉的抚养和帮助下,受了教育,获得了知识,当了教师,成为一个黑人知识分子,但由于患了莉所说的“都市疯狂病”,竟然痛恨自己有一身黑皮肤。她羡慕白人的生活,她要白人所有的东西,说白人所说的话,穿白人所穿的衣服,过白人一样舒适享受的生活。可是由于皮肤这个不可克服的障碍,使她永远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她明知自己这种内心的想法是错误的,但仍然受这种思想的驱使,“一会儿我是这样的,过一会儿又是另一个样儿”,表现得心神不定,喜怒无常,无端地发脾气,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最后导致她抛下自己心爱的人,悄然离去。

    朱玛由于同黑人莉、约翰尼斯、白人派迪、克里斯这样的一些人接触,受到他们的影响,他的性格有了改变,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他逐渐理解到,祸根全在种族主义制度。压迫黑人的只是一部分白人,而这一部分白人也压迫着另一部分白人。正是由于这一制度,他才不得已到马来营栖身,做矿工,才在矿上挣微薄的工资;正是由于这一制度,他才失去了心爱的姑娘;正是由于这一制度,甚至像莉、白人派迪这样的好人也才会受苦。他抓到了问题的核心,走了正确的道路,他开始思索,开始向往有一天“没有白人也没有黑人,只有人民……每个人都有粮食,每个人都有工作……充满了欢笑,充满了友爱。”后来矿井坍塌的事实,更加教育了他,因为在这次事件中,压死了他的朋友黑人约翰尼斯和派迪的朋友白人克里斯,他们两个都是为了救别人,用身体支撑倒塌下来的横梁而死的。从这里可以看出,不管黑人白人,凡是劳动者都有受尽剥削,赔上生命的危险。资本家眼里没有白人黑人的区别,他们只认钱不认人。老板在矿井还没有修复的时候,就命令另一班接上去替他挖金子,这使朱玛的认识更加清楚,觉悟大为提高。就在这时候,他站出来,跟敌对阶级展开正面的斗争。他喊出了:“我们不是来送命的畜生!我们是人!”他领导了罢工,也就在这时候,白人派迪坚决站到黑人工人一边,一同反抗白人老板叫来的警察的镇压。

    阿伯们罕姆斯在这部小说中,选择了农民到城市做零工这一重大题材,这是非洲很多作家的作品中常出现的题材,但他却用新的方式加以处理。通过朱玛以及白人矿工派迪和克里斯等的形象,体现了阿伯拉罕姆斯的各种族的工人必须联合起来,共同为自身的权利而斗争的思想。

    朱玛的形象具有重大的社会意义。在他身上体现了从南非共和国各定居区不断涌进工业中心来打零工的成千上万农民的思想、感情与情绪。朱玛来到矿井以后,很快就习惯了新的环境,由于他具有超人的力气和突出的才干,成了白人班长派迪、即矿工们称之为“红头发”的左右手。朱玛不断受到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价值观念的冲击,使他的觉悟一天天得到提高。在同莉、派迪等人的交往过程中,受到他们的启发,他的世界观发生了巨大变化,克里斯和约翰尼斯的不幸牺牲,促使他更加积极地从事活动,后来终于成为工人罢工的领导者。当警察来逮捕派迪的时候,朱玛并没有离开战场,而是迎着困难和危险勇往直前,他相信只有依靠共同的果断行动,才能取得胜利。阿伯拉罕姆斯通过朱玛的形象,详细地描写了南非黑人工人的成长以及他们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的形成过程。

    在这部小说中,我们看到困难并不能压垮定居区内的黑人居民,他们很会自得其乐,他们的乐观主义精神和豁达性格,在莉举行的晚会上充分地表现了出来;但他们也有真正悲伤的时候,那就是当全马来营所喜爱的人达迪被汽车压死和莉被捕入狱的时候,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共同悲哀;同甘共苦使全区的黑人团结了起来,他们在困难的时候总是尽力相互支援。

    我们在小说中,还可看到南非城市黑暗的街角欢乐的舞蹈,可以看到卖私酒的小店的风光,也可以看到白人剥削下金矿矿工的牛马不如的生活,里面有爱与恨的交织,有生与死的斗争。作者就是这样,通过朱玛的亲身经历和他的所见所闻,一页页地揭开了南非种族压迫和阶级压迫的历史。

    由于这部小说是第一本真实描写南非黑人生活的小说,出版后立即受到广泛的注意,也引起了人们对南非黑人生活的关注。同时,小说不是站在种族主义角度写的,作者没有把黑人加以美化,也没有把白人一律写成坏人,而是不论在黑人或白人中,都有好人和坏人。作者在小说中,同样赞扬了像“红头发”那样具有正义感的白人,因为民族压迫,归根到底还是阶级压迫,白人和黑人的劳苦大众终将团结起来。

    当然,这部小说在反映社会矛盾的深度和广度方面还是不够的,政治视野也不够开阔,但它满含同情的笔触,在表现南非黑人不幸的遭遇,针砭和揭露当时南非白人种族主义分子的罪行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历史认识价值的。

    三、献给民族独立运动的颂歌——《献给乌多莫的花环》

    50年代,正当非洲大陆的民族解放运动进一步高涨的时候,彼得·阿伯拉罕姆斯在1953年发表了他的第六部长篇小说《献给乌多莫的花环》,它是一曲民族独立运动的颂歌。这部小说着重描绘了泛非国4个反对殖民统治的领袖人物,一个普鲁拉里亚的地下工作者和一个同情非洲民族解放斗争的英国女教师。小说以泛非国的独立斗争为主线,中间穿插了小说的主人公迈克尔·乌多莫和英国女教师洛伊丝·巴娄的爱情纠葛。这是一部带有政治批判性的小说,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这部小说分《梦想》与《现实》两部分。作者通过一群觉醒了的黑非洲知识分子由梦想到实现理想而最后失败的苦难历程,展示了非洲在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分子统治下血淋淋的现实,也预示了非洲一些前殖民地国家在摆脱了殖民地枷锁后将会出现的问题。作者在书中着重描绘了泛非国5个反对殖民地统治的领袖人物和一个同情非洲解放斗争事业的英国女教师,但他(她)们各自的经历、背景和思想境界以及对未来的设想却各不相同。

    小说的中心人物是迈克尔·乌多莫,他生长在英国殖民地泛非国一个小农庄主的家庭,他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三个老婆。由于他聪明伶俐,从小被送进当地教会办的学校里读书。他所受的教育启迪了他的觉悟,他就根据教会教给他的那些标准来观察世界,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大的缺欠。后来,由于他获得了知识,有了自己的独立看法,就开始反对教会所订的那些标准,曾在学校里领导过学生罢课的活动,当时旅居在英国汉普斯特德的非洲反殖民主义的先驱托马斯·兰伍德曾写信给他,这封信的大致要点是这样的:“为了自由,我们必须聚合力量、节约资源,以迎接未来的斗争。我们的青年人必须为这一斗争不断地进行准备。青年人必须倾其全力与全部精力、全部才智,为祖国的解放与大陆(指非洲大陆)的自由作好斗争的准备。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崇高的事业了。”这封信曾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使他决心为自己祖国和非洲大陆的解放事业而献身。后来由于偶然的机会,他得以到加拿大和欧洲大陆进一步深造。当时从非洲出来到国外受高等教育的学生中,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幸运儿,或是靠自己有钱的亲族的支持,或是受殖民地政府的官方恩赐,才能舒舒服服地受完高等教育。而乌多莫同大多数非洲出来留学的学生一样,主要是靠自己做工来维持生活,当然要经常挨饿受冻。

    小说自乌多莫从欧洲大陆到英国汉普斯特德投靠托玛斯·兰伍德开始写起。当他到达汉普斯特德,身无一文钱,正在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小酒馆里遇到了一个中年的英国女教师,她叫洛伊丝·巴娄,她由于同情非洲殖民地人民的解放斗争事业,和当时流亡在汉普斯特德的大部分非洲人都认识。在她的帮助下,他不仅见到了托玛斯·兰伍德,并且也见到了曾领导普鲁拉里亚人民起义失败后流亡到英国的大卫·穆罕迪,以及他的同乡理查德·阿代布霍伊和保罗·麦比。在这里,他们组织了非洲自由小组,出版了油印杂志《解放者》,经常开会讨论非洲独立的问题,偶尔也参加英国进步党殖民地小组制定政策的会议。在这些会议上讨论到“非洲人什么时候适于掌管自己事务做出决定的”问题时,殖民者和非洲人的观点和立场是截然不同的,非洲人质问殖民者“凭借什么神授权利,你们,英国人,有权决定人民适合还是不适合管理自己的事务呢?”殖民者则说:“我们必须面对事实。事实是:不论有无神授权利,我们主管着这些殖民地。我们要对它们负责,履行这种责任则是我们的天职。基于这些原因,我们必须为殖民地人民做出最佳选择。正是我们真诚地意识到没有什么神授权利,才请你们,在座的非洲人,同我们合作,为殖民地做出最佳选择……”非洲人最后说:“你们要求我们合作。很好,很好!我们合作有一个而且是唯一的一个条件:当你们准备好跟我们讨论你们撤离殖民地的日期的时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你们才会得到我们心甘情愿的合作!奴隶不能同奴隶主合作!我们蔑视你们的邀请!我们向你们提出,直率地、公开地提出警告:我们要砸碎锁链!战斗开始了!”

    在乌多莫在汉普斯特德停留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一面学习,一面工作,主要是编辑印刷《解放者》杂志,后来由于实在忙不过来,洛伊丝就主动提出帮他打字。这样,他们慢慢地互相了解,逐渐产生了感情。这年夏天,洛伊丝和乌多莫一起到她的家乡——地中海边的一座小别墅里度过了十天美好的日子。在这依山傍海的山中小屋里,这对情侣,亲密无间,无拘无束,无话不谈。“现在我们亲密无间,她思忖着,要比肉体的接触还要亲密。只在极罕见的时刻,人的精神才会这么亲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乌多莫由于看到这里农民的贫困景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乡,于是向洛伊丝谈起了他的父母,他的童年和他父亲的小农庄,后来又谈到了他所属的组织——非洲人国民大会以及它所取得的成就。洛伊丝希望他们所有的岁月都能在这儿度过,她说:“让我做个梦吧,在这儿度过我们所有的岁月,该多好。让我做个梦吧。我知道你在追求解放的梦想,可是让我梦想这儿可能永远是咱们的家吧。”乌多莫说:“它不是梦想,即或是梦想,对我说来,也比你称道的现实更真实。同你和麦比不一样,我从未有过诵读诗篇的运气。可我知道读诗对你们说来是一种美的享受。噢,对我说来,我的人民的自由和人民自由的梦想是同样壮美的。我知道你认为我脑子里考虑的都是政治。其实并不是政治,而是我的人民,洛伊丝。这就是我的诗篇。”

    他们从南方归来之后一个星期,九月里一个凄惨、霜冻的夜晚,阿代布霍伊去泛非国。他们都到火车站为他送行——洛伊丝、乔·弗斯、兰伍德、穆罕迪、麦比和乌多莫都到了。乌多莫带来他们最近一期的油印杂志《解放者》100本,打成包,让阿代布霍伊带走。他是首先回国,为其他人的回国铺平道路。接着是乌多莫回国。他在船上认识了一个叫塞利娜的非洲妇女。后来他在这个神秘莫测的妇女的帮助和经济支援下,成立了非洲自由党,办起了这个党的机关刊物《号召报》,并且发表了《致人民书》,号召人民为争取自由举行罢工,因而被殖民地当局逮捕监禁起来。后来殖民地当局镇压不住,只好妥协,颁布新宪法,进行选举,乌多莫领导的自由党在60个席位中赢得了51席,殖民地新来的总督罗斯理勋爵毫无办法可想,只好让乌多莫组阁。这时兰伍德、麦比、甚至穆罕迪均陆续回国。不幸的是,在非洲自由党成为执政党之后,内部发生了分歧,乌多莫主张利用欧洲技术人员和欧洲的资金来实现国家的工业化,而这却遭到了盲目排外守旧、势力强大的部落主义者塞利娜的反对。在最后摊牌时,塞利娜说:“好的,乌多莫,我来告诉你!你背叛了我。我让你当了总理,而你背叛了我。你在毁坏我们的习俗,乌多莫。古老的习俗正在你手里消亡。”乌多莫认为,现在一切都公开化了,倒不如和盘托出,讲讲清楚。索性现在就见个分晓。他说:“你听着,塞利娜。我告诉你我追求什么。我们国家有三个敌人,或者不如说,以前有三个敌人。我刚刚回国时,只认识到其中的一个:白人。可是,一旦打倒了白人,我就看到了其他两个敌人。而且他们比起白人来,更强大,更危险。与这两个敌人相比,白人是容易对付的,而且几乎还是个助手。喏,我就把白人变成了帮助我们消灭贫困的助手。白人现在替我们干活,为我们建设,这样我们的后人就有面包吃,有房子住。现在我国有了学校和医院,青年男女正在觉醒。你想一想,我干吗花这么多钱送他们到国外去呢?我来告诉你。因为我需要他们在反对第三个敌人时充当助手。第三个敌人是我们所有敌人中最凶恶的,那就是守旧。我现在有了大量获得精神解放的年轻人,足以公然反抗守旧带来的一切丑恶和罪行。我们现在能够击败它。而你,塞利娜,和你,阿代,我一度亲如手足的你们,就是守旧势力。我要击败你们,是你们现在妨碍了非洲迈向伟大。”在这场斗争中,原来态度就很暧昧的阿代布霍伊倒向了乌多莫的对立面,最后,乌多莫在背腹受敌的情况下,按照真正的部落仪式被砍成碎块。

    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是麦比带着不无伤感的心情写信给洛伊丝,他在信中说:“我认为,唯有他(乌多莫)和穆罕迪才懂得必须完成的事业所索取的代价。他也是我们之中决心为它付出代价的唯一的人。真正的杀人凶手,即使他们没有动过手,正是我们笑容可掬的朋友阿代布霍伊和一个名叫塞利娜的可怕的部落女人。他们妄想回到部落制荣耀的岁月中去。不懂得部落主义真实本质的人,是愚蠢的人。乌多莫懂得这一点。他觉醒了,起来反对它……以至于他不得不按照真正的部落仪式被砍成碎块。他做的事是不可能勾销掉的了。如果需要的话,这的确就是对他的悼念和辩护。我知道他对你和穆罕迪是多么的不公平。可是我也知道他对非洲做了好事。他是个好人吗?他是个伟大的人吗?伟大超乎于善与恶之上吗?啊,当我想起他,他在我内心变得多么高大……我不知道,明天的非洲人能不能懂得赢得他们自由所付出的代价,能不能懂得像你这样的非非洲人所付出的那一份代价。”

    《献给乌多莫的花环》这部小说在艺术技巧和表现手法上也有它独到的地方:

    首先,小说在情节和结构上做了精心的安排:从整个作品的大布局看,他把小说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梦想》是个楔子,它是故事的开端,对以后情节的发展做了巧妙的铺垫。第二部分《现实》则是从乌多莫和洛伊丝到南欧海边旅行途中的谈话开始,对乌多莫的家世做了交代,在故事的纵的叙述中,又以全书的六个重点人物贯串其中做了横的穿插描写,它既有事件的叙述,又有人物的描绘,对人物的结局有的是直接描叙,有的是间接交代,还有的则是追叙或补叙,对其中有些事件则是通过人物的对话来表现,最后则以麦比给洛伊丝写信的方式表明了作者对乌多莫的总的评价。

    其次,作者善于运用内心独白的手法,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作品中经常是在叙述过程中插入大段大段的内心独白来加深对人物内心深处思想活动的挖掘和剖析。如小说开头描写洛伊丝在酒馆中第一次见到乌多莫时,就是由于她看见了他那双着魔的眼睛,才对他加以注意,然后两人互相捉摸、猜测对方的身份、思想活动,最后为了探个究竟,才互相结识的。还有小说对穆罕迪两次穿越国境,回到自己祖国普鲁拉里亚的土地上的思想活动和心理上的微妙变化也采用了细腻的心理描写。

    最后,作者在作品中的很多地方都表现出了浓郁的抒情风格:如乌多莫坐海轮回国途中,在夜阑更深时,他凭栏眺望月亮,想象着在左边某个地方,现在黑暗笼罩的地方,就是非洲的海岸线时,作了大段的抒情描写:“非洲,母亲!啊,非洲,母亲,让我坚强,胜任我必须做的工作。在你哺育的众多儿女之中,不要忘记我。我将使你伟大;我将让全世界都尊敬你和你的儿女;我将让自由的太阳重新照亮你的大地。就是为了这个,我才出走,长久地流徙他乡,生活在陌生人中间;就是为了这个,我才受苦挨骂,挨饿受冻;就是为了回来解放你和你的儿女;就是为了让你在现在看不起你的人们中间了不起。帮助我,监督我,指引我。我的名字叫迈克尔·乌多莫。别忘了这个名字:迈克尔·乌多莫——让你自由解放的工具……”

    总的说来,这部小说除了在个别情节的安排上,如描写乌多莫在洛伊丝收留他同住并产生感情后又与洛伊丝收留的青年女子乔·弗斯发生暧昧关系,他回国后为了取得白人的技术资金援助,出于不得已向白人说出自己朋友穆罕迪在普鲁拉里亚的秘密宿营地,以及部落主义者塞利娜用精心训练出来的黑人少女以色相引诱和拴住几个非洲男性革命领导人的心,以免被白人妇女所引诱等等的描写有损于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外,其余很多方面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不仅对五六十年代非洲大陆的民族解放运动作了生动的记录,而且预言了60年代初期非洲一些国家独立后出现的问题,确实称得上是当代黑非洲不可多得的优秀小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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