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学

    到现在我也无法给同事小叶一个准确的答案，尽管她问了我无数遍。

    小叶现在遇到了一个空前的难题：她究竟是不是遇到了爱情？

    这个问题似乎很可笑。很多人都觉得她不应该找人讨教，因为是不是遇到了爱情，那应该是她自己才能说得清的事儿。但小叶不这么认为。她说，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最弱智吗？我现在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早就把列位当成亲人啦！都到这时候了，你们不帮我，算什么亲人啊？

    接着，小叶又指着我的鼻子说：尤其是你，整天自许心理医生，连这点儿问题都说不清楚，还有脸儿活着？跳楼算了。

    我生怕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丫头往下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于是赶紧大义凛然地也指着她的鼻子说：小叶，如今你遭遇了这么大的事儿，作为你的同事、大哥兼朋友，我要再不两肋插刀，就不配你喊了我这么多年的哥们儿！

    其实我对小叶要请教的问题根本还没搞清楚，等她哕里哕唆地说完她的故事，我傻眼了——她现在已经是“第三者”了。

    千万别误会，小叶恋上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大款儿、高官，相反，那个名字叫做岸伟的家伙连个工作都没有，全靠他的现任老婆在集贸市场贩菜养活他。

    要知道小叶可是我们单位唯一一名女编辑啊，而且这之前大伙儿发动各种社会关系，试图让她早日结束单身生涯。可最终介绍的每个小伙子都被小叶损得一塌糊涂。小叶现在尽管已经二十有六，已经很成熟了，但是这爱情来得实在让我们大跌眼镜。于是我赶紧发动办公室的全体同志帮助小叶做思想工作，好使她在“插足之路”上悬崖勒马。但我们苦口婆心地大小道理讲干了嗓子，最终却被小叶的一句话给噎得都卡了壳——

    哥们儿，现在请都别再给我上大课了。四书五经、道德人伦啥的，我未必比各位懂得少。现在我只想向各位咨询一个问题：我是不是遇到了爱情？

    当然没谁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搞不好我们单位就会冒出来一个横刀夺爱的“皇姑”来，这世上岂不又多了一个苦兮兮的“秦香莲”？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做思想工作。大家一致同意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立即有了临危受命的神圣感。

    我自然得先从根源上做工作，便开始仔细地了解小叶是怎么认识那个叫岸伟的有妇之夫的，然后再了解他们进入“爱情”的过程。如果从这个“链条”中找到“缺口”，那剩下的工作，我相信能够轻而易举地维护我“心理医生”的荣誉。

    谁知道我旁敲侧击、迂回纵横地跟小叶聊了好半天，打探到的原因俗得让我很泄气——小叶要死要活地非岸伟不嫁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她和岸伟在街上一不小心撞了自行车，把小叶的脚踝摔得软组织挫伤，岸伟二话没说，抓着自己的自行车扔到了人行道上，而且还踹了两脚。岸伟边踹边很响亮地骂：你这破车，怎么会有资格碰到这么漂亮的小姐？你这破车，怎么不长眼睛？骂完后立即向小叶道歉。

    小叶说，那天她觉得岸伟酷毙了，绅士极了。于是就有兴趣和他互留了电话号码，后来就渐渐入了感情的瓮。

    我郑重其事地帮她分析道：那家伙……哦不不……你的岸伟实际上那天是怕你缠着他不放，搞不好要赔上一笔医药费，所以才表现得对自行车“大义灭亲”的样子，试图让你同情并宽容他，谁知道你竟然迅速“全身心”地同情起他来了。你仔细想过没有，第三者插足咱先不说，就算他是一位优秀青年，如今连生活都得靠他老婆卖青菜来维持，你说说，你将来真的和他生活在一起。

    这个你甭管，你就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得了——我是不是遇到了爱情？

    我的天，这丫头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犟筋啊！我没辙了。我觉得我有必要会会那个名叫岸伟的家伙，于是用商量的口气说，小叶啊，我想请你那位岸伟先生吃顿饭，你给联络联络？

    小叶瞪着眼睛看了我半天说，不会是鸿门宴吧。接着，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又说，这好办，明晚七点半，零点咖啡屋吧。

    你……也去？我要从另一个缺口做工作，自然不希望小叶也去。

    那当然。我不去，你们说不到一块儿，动起手来咋办？你们男人不是有劝赌劝酒不劝色一说吗？

    我哑然了。这丫头嘴里又开始跑火车，我觉得从她这里打开缺口已经毫无希望了，就不再理她，开始在我办公桌后头的书橱里，寻找一些探讨婚外恋的资料。小叶能不能悬崖勒马，就在明晚这一着棋了，我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

    翌日晚，我按时到了零点咖啡屋，却没见到那位岸伟先生。

    小叶很淑女地饮了一杯深红色的红枣茶之后说，你们真的以为我那么秀逗啊？！我在这个城市里活得很没劲儿，和你们做个游戏而已。

    暖黄色的牛眼灯下，小叶说这话时，眼睛望着卡座旁的落地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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