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魔术变一条。Q爸说完就把眼神挪向了水龙头。
Q妈用鼻子冷笑了几声说，目的不纯吧？
我都是为儿子好，别扯那些没用的。Q爸的眼珠子直视着Q妈。
Q妈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捂着脸哆嗦起来。从两年前的深夜，魔术这两个字就成了一把烧红的烙铁，在她的心脏旁边两厘米的地方晃悠。只要这俩字从Q爸的嘴里出来，或者他的脸色眼神因为这两个字发生了变化，不管是阴沉的抑郁的还是阳光的兴奋的，都能给烙铁发上力，吱地按在她的心上——疼得她哆嗦，恼得她冒烟，恨得她牙根痒痒。她没见过那个变魔术的女人，女人只在手机里用普普通通的四个字——你睡了吗？铸成这把嗲嗲的红烙铁，把小Q家两年前的生活烫得冒烟。Q妈擦擦眼泪说，我不想让儿子这么小就被欺骗。
Q爸瞪了眼问，怎么是欺骗呢？那也是艺术，是种方法，简单有效。
欺骗当然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一旦真相显露，怎么跟他解释？他怎么承受被欺骗的感觉？ Q妈回味着自己发现男人不忠的那段时间，她打定主意要让他跟那个变魔术的女人过过日子，她知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修正自己在男人心里的折扣。小Q的姥姥姥爷大姨小姨都劝她忍耐，都劝她装作没什么——你又没抓住人家什么把柄。那时，她能做的就是一遍遍问劝她的人：我含了一嘴狗屎，咽不下去，你们又不让我吐出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哼，这世间欺骗的事多着呢，我们天天看的听的经历的，哪件是完完全全清楚真实的？要想让孩子活得身心健康，就得培养他的耐受力。你人为地把他养在真空里，等哪天面对世界时不得给崩溃了？再说，你那种可劲打扮遮掩的方法本身不就是欺骗吗？
Q妈叹口气说，随你吧。只要你不是找借口。
Q爸说，我找什么借口？我两年前就跟你说了，什么事都没有。
骗！骗骗骗！你知道吧，最让人受不了的不是欺骗，而是骗子在装高尚装无辜！
不和你瞎扯，Q爸说，再给小Q请两天假，后天就圣诞节了，就借这个机会。
让她今天就来，为什么非得后天呀？
Q爸冷冷地哼了哼鼻子。
圣诞节这天一大早，小Q和Q妈还在被窝里，就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Q爸慌张着从卫生间里跑出去开门。Q妈听见那娇嗲嗲的声音问，孩子起床了吗？Q爸没有回答，而是大声喊：小Q，你看谁来了！小Q看着走进卧室的圣诞老人，惊讶地愣在床上，刚穿了一只袖子的毛衣跟大围巾似的堆在脖子上。圣诞老人粗着声音说，你就是小Q同学吧？小Q呆呆地点点头。圣诞老人说，鉴于你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所以被选中获得圣诞老人的礼物。 Q妈盯着圣诞老人，帮小Q穿上另一只毛衣袖子，装作轻松地拢了拢头发，试图在不经意间就能从那白胡子白眉毛的遮掩下，寻出女人真正的面容来。圣诞老人瞟她一眼，问小Q，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奶油小蛋糕！小Q叫起来。
哦，奶油小蛋糕，我来找找看，哦，在这里，圣诞老人是不会让好孩子失望的。是不是还想要自动铅笔？小Q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红领巾、红领巾，儿子，圣诞老人的红领巾肯定是与众不同的。Q爸提醒小Q。
红领巾？哦，圣诞老人没有带。
小Q说，我和妈妈画了一条，就是太硬了，像卡纸做的。
嗯，圣诞老人用魔术把它变软好不好？
好！小Q和父母还有闻声走进来的爷爷奶奶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圣诞老人的手。那是一双手掌宽大手指修长的手，它们把硬邦邦的红领巾团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像捧了团火，慢慢地，贝壳一样合上。小Q嘟着小嘴按照圣诞老人的要求往大贝壳上吹了口带唾沫星的气，然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都按要求吹了气。圣诞老人说，有了我们大家齐心协力的合作，红领巾正在发生质变，变变变。魔术师短促有力地吹了口气，打开了手掌。
空空如也。
一家人对着那两个白皙宽大的手掌啧啧称奇。魔术师说，小Q想知道红领巾去哪里了吗？它就在你的脖子上呀！
一家人又对着小Q的脖子称赞不已。
喜欢吗？
喜欢！小Q摸着胸前的红领巾问，其他的小朋友有吗？圣诞老人说，只有最幸运最乖的孩子才有，这是个秘密。小Q的脸上顿时溢满了幸运而骄傲的神情。
圣诞老人背上大袜子，跟小Q一家告别。小Q赤着脚追到客厅恋恋不舍地喊：会变魔术的圣诞老人，我还能见到您吗？
能，一定能！
作者简介
东紫，本名戚慧贞，女，山东省莒县浮来山人。创作长篇《好日子就要来了》及中短篇小说若干。2004年始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发表作品，作品曾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家文摘》《作品与争鸣》《中篇小说选刊》等及多家年度选本选载。出版中篇小说集《天涯近》《被复习的爱情》《白猫》《在楼群中歌唱》。曾荣获《人民文学》奖、《中国作家》奖、泰山文艺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鲁迅文学奖提名等奖项。
责任编辑 张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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