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副部长说,你这个人咋这么俗气!
马旦说大俗的大雅嘛!
第二天,阿依莎就回去了。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阿依莎正在给娃娃们上课,村主任来找她说,阿依莎,学校现在再不要代课教师了,以后上面会派来正式的老师。他说,真的没有一点点办法,像你这样的人才尖尖,在咱牛头洼村糟蹋了、可惜了,我劝你到城里找自己理想的工作去吧,那你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村主任的话里好像还含有话,肯定是有人给村主任说了什么。阿依莎想。
阿依莎真的不想走,她舍不得这些娃娃,娃娃毕竟是无辜的。
村主任看见阿依莎不情愿走,就只好说,阿依莎老师,你今天还可以继续上你的课,晚上散学了你就先回去,回去等我们几个村干部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啥办法。他说,但实际上是没有啥办法的,说实话,我们这个干部也不算个什么干部,也挺难的,早上让干,下午如果不让干了,我们就不干了。
阿依莎就像水潭里给丢进去一块大石头,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澜。她是准备了要在村子的学校里好好教书的,没想到学校刚有起色,那些适龄的顽童娃娃刚都基本收揽到学校里,却不要她了。
村主任走了。
阿依莎站在教室的土讲台上,觉得腿子酸得站不住,觉得浑身软软的,心里从未有过的疲乏。她在心里堵着一句话,就是想给娃娃们说,做人难得很。但她不能在课堂上给这些天真无邪的娃娃说这样沉重的话题。她只是说,这个“人”字写起来非常简单,一撇一捺的事,但是若要把这个“人”字真正地立起来站稳,不要永远歪歪扭扭的抑或趴伏在地上,真是非常难的!
娃娃就像是没有听懂老师的话,都说是他们都立得特别端,跟线杆一样直。
阿依莎就笑了,笑得很美很美。
散学后,阿依莎送走了娃娃。
那些娃娃站到山梁顶头,还说,阿依莎老师,你心慌吗?心慌了我们给您唱一首歌子。也不知道是谁就带头唱什么赶海的小姑娘。
这里其实是没有海的,娃娃却最喜欢唱这首歌子,因为他们心里能够想象到海,他们心里的大海是何其的宽阔和美好啊!
阿依莎心里的那个重,就跟吊着一疙瘩铅似的。
娃娃们的声音到了山梁的另一边了,愈渐遥远了。
天上的晚霞就跟一个箩面的女人,肩膀上披着一件奇异的纱衣在箩啊箩的,面粉变成烟雾一样的东西纷纷扬扬地洒下来。
阿依莎牵着白云,从学校的坡子上下来。白云的蹄子踩得干硬的地面呱嗒呱嗒的响。
一阵凉凉的晚风吹了过来,让阿依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拉着马停下来,回头望了望学校,心里想:人家明天还要她来学校吗?
不知道。
她想,回去给社目怎么说呢?还让他再照常送白云来吗?她抱住了白云的脖子,顿时,马的身上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心里开始热热的。
这时,这瘦削的老马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用蹄子刨着地面上的土,显得有些不安。
作者简介:了一容,东乡族,宁夏西海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天山草原牧马、巴颜喀拉山淘金,足迹遍及祖国西部。9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有作品被译介到国外。主要作品集有《去尕楞的路上》、《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手掬你直到天亮》、《铁枪鸣》等。
2004年获“第三届春天文学奖”。
《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
现在某文学杂志工作。
责任编辑 何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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