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老牛师傅到餐厅里找水喝，正好碰上厂长在请客，七八个人围坐一桌，吆五喝六地，吃得正来劲。老牛师傅心想：好啊，我们工人日夜苦干，连水都喝不舒畅，可你却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喝得红头赤脸，把我们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家当都喝穷了。老牛师傅一生气，就走上前去，拎起一瓶“雪碧”，拧开盖子，“咚咚咚”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来，慢慢地喝开了。
厂长见他自说自话地倒“雪碧”，早就心里不舒服了，现在见他又大模大样坐下来，就更火了，走到他面前，说：“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大年纪，怎么连点礼貌都不懂！”
老牛师傅一听，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没好气地说：“告诉你，我是这个厂的工人！厂里的东西，你能喝，我喝不得？你能坐，我坐不得？我今天就是要坐在这里喝个够！”说着，又抓起“雪碧”瓶子要倒。
厂长一把夺过瓶子，说道：“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今天我厂长说了算，就是不准你喝！”说完，他顺手夺过老牛手里那只搪瓷杯子，一挥手扔出了餐厅，吼道，“你给我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来把你赶走！”
老牛师傅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一阵咳嗽，两眼一白，当即昏倒在地。厂长见了不但不急，反而说：“你别装死，吓不倒我。”说完回到餐桌上，举起杯子说，“来来来，我们喝！”幸亏工人得到消息后赶来，七手八脚地将老牛师傅送进了医院。
老牛师傅住了三天医院，心里憋得难受，就要求出院。医生觉得他没啥大毛病，也就同意了，但认为他年老体弱，怕路上不便，就打了个电话到厂里，叫人开车来接他。
不一会儿，厂里的轿车果然开到医院门口停了下来。老牛师傅连忙走上前去，谁知车门一开，走下车来的竟是厂长。厂长朝老牛师傅看看，说：“我是送老婆来看病的，接着还有事情，你还是乘公共汽车回去吧。”说完，扶着老婆进医院去了。
这一下，老牛师傅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心里骂道：老子进厂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你抖什么威风！老子睁着眼睛看你的下场！他一气之下，招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回厂去了。
车子很快开到厂门口，老牛师傅对司机说：“你给我放慢速度，慢得就像散步那样，开着车子在厂内兜三圈，车费由你算。”
司机觉得奇怪：这老头儿怎么啦？但还是将车子缓缓地开进厂里，慢慢地兜起了圈子。老牛师傅把脑袋和右手伸出窗外，见人就挥手打招呼，弄得厂里的人一个个惊呼不已：“哎唷唷，今天牛老头怎么开起洋荤来啦？”
出租车在厂区足足兜了三圈，司机一算，递过发票说：“一共176元，付钱吧。”
老牛师傅一惊：“啊，要这么多钱？”再一摸口袋，坏了，自己身边总共只有56元3角。这可怎么办呢？他灵机一动，对司机说：“请你稍等片刻。”接过发票，直奔厂长办公室。
正巧，厂长送老婆看好医生，已经回来了，老牛师傅把发票往厂长面前一放，说：“你签个字，报销。”
厂长朝发票瞥了一眼，说道：“我说老牛，你是生病吃错药了吧？坐出租汽车到厂里报销，你想得倒美呀，你是几级干部？”
老牛师傅也来了火：“我问你，你老婆是几级干部？她去医院可用小车送，我出医院就不能坐出租汽车？你把这道理讲讲清楚。”
厂长一拍桌子，说：“我没时间跟你说道理，告诉你，不但车费不能报，连你这次住院的医药费能不能报，都还得考虑考虑！”
老牛师傅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借钱付了车费。事后他越想越气，请人写了封控告信。信寄出后，他来到厂部后面的那座桥上，牙一咬，就跳了下去。
说来也真怪，他这见水就沉的“石秤砣”，今天却像穿了救生衣似的，老是浮在水面上，任他怎么扑腾，就是不往下沉。事情被厂里的工人知道了，许多人赶来，将他拖上岸，送他回到宿舍里，给他换了衣裤，还煮了姜汤让他喝下。他们劝慰了老牛师傅一番以后，就都上班去了。
老牛师傅躺在被窝里，觉得很疲劳，刚闭上眼睛想睡觉，门被推开了，厂长跑了进来，说道：“怎么，想用自杀来威吓人是吗？告诉你，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我劝你别自作自受，还是老实一点的好。”说完“砰”地拉上门，走了。
这一来，把老牛师傅的气又激起来了。他左思右想，觉得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还是死了干净，迟早总要死，晚死不如早死。但仔细一想，刚才跳到水里为啥不沉呢？噢，一定是衣服穿得太多的缘故。他想到这里，一骨碌下了床，脱得只穿一条短裤，冲出宿舍，直奔厂后面那座桥，“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水里。
他这一跳，又被人发现了，一声吆喝，“哗”一下来了许多人。可人们一看，怪了，只见老牛师傅钻下去又浮上来，又钻下去，又浮上来，好像鸭子在觅食。几个小伙子怕出事故，急忙跳进水里，将他拉上岸来，对他说：“老牛师傅，你今天玩水玩上瘾啦，怎么老往河里跳？你这是何苦呀！”
还有的人连忙脱下衣服给他披上，说：“老牛啊，人活在世上，受气是难免的，你要想得开一点才是呀。”
老牛师傅苦笑了一下，说：“看来想死也不容易，我从小不会游泳，可是连跳两次都不沉，看来我老牛还有特异功能呢。”
就在这时，跑来一个小伙子，喊道：“老牛师傅，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我们那个厂长贪污受贿好几万，刚才被戴上手铐抓走啦！”
老牛师傅一把抓住小伙子的手，问道：“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早就说过，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共产党总会为老百姓讲话的！”
老牛师傅一听哈哈大笑，说：“对、对！是这么个理。我老牛不死了，我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看蛀虫厂长的下场！”他一阵高兴，竟手舞足蹈地扭起了秧歌舞。扭了一阵以后，又跑到桥上，说，“现在请你们欣赏一下我老牛的特异功能。”说完“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谁知这一下去竟一沉到底，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人们只见气泡泡，却不见他浮上来。等大家发觉事情不妙，才纷纷下水去救，摸过来摸过去，摸了好长时间才摸到，拖上岸来一看，老牛师傅早已气绝身亡，无法抢救了。
老牛师傅死了，死得很冤，也很不值得。对于他想死死不了、不想死时偏死掉的原因，人们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时过数月，终于有人得出结论，说问题全在“气”上。前两次，因为老牛师傅憋着一肚子气，所以落水就浮；第三次，他听说厂长被抓走了，一肚子气全消了，落水当然就沉。这样的推理，似乎也顺理成章，至于科学性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干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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