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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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雪夜

    (二

    下)

    “诺!”一句咱们,令麦尔祖德心头发热。抱拳施礼,领命而去。他的动作非常利落,仅用了一个时辰光景,便准备好了所有请柬。交给王洵过目之后,便亲自带领手下,逐一送到了诸侯在城中的住所。

    “这个铁锤王,又准备搞些什么花里胡哨。大冷天的,不在城里边烤火,到野外校阅什么兵卒?!”接到请柬后,有地方诸侯不满地私下里暗骂。

    西域的传统,是冬天里边不动兵戈,哪怕是检阅士卒,也不会在寒冷的天气里进行。一则是因为气候条件严酷,将士们都受不起折腾。二来则是因为诸侯麾下的士卒多为各部落里武士兼职,非有战事,很少集结在一起训练。每集结一次,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也有诸侯抱上了看热闹的想法。特别是火寻城主纳代,通过前几日的偷偷探访,已经得知王洵在整训队伍方面栽了跟头。巴不得当众再看一次笑话,以便日后更好地拉拢人跟自己一道,抱起团来跟王洵泡蘑菇。

    个别老奸巨猾者,则心中骤然涌起一股警觉。然而,考虑到这种天气里,根本不可能大规模用兵,所以很快又把心里的担忧化作了一声叹息。毕竟是年轻人,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也就是眼下又安西军在背后撑腰,否则,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带着各种各样的困惑与期待,四天时间匆匆而过。到了十五这日,诸侯们早早用过了饭,各带数百名嫡系亲卫,互相邀请着齐聚于城外五里处的养马场,准备看铁锤王他老人家在短短的数天之内,究竟变出了怎样到了一支劲旅。谁料大伙到得却稍微早了些,偌大个驯马场内,只有被踩得又冷又硬的雪地,空荡荡地,泛着刺眼的日光。

    “这铁锤王,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他这般疲懒,怎对得起陛下的托付?!”拔汉那城主阿悉兰达唯恐天下不乱,当即冷了脸,以大唐天子女婿的身份叫嚷。

    “是啊,是啊。大唐天子早就该换个人来主持此地事务,至少要老成持重点儿的,就像阿悉兰达大人!!”火寻城主纳代,立刻在旁边煽动,挑拨诸侯对王洵心中的不满。

    几个平素跟纳代走得进的,如白水城王子贺鲁索索,桂霜城主也忒密儿,也纷纷开口抱怨,觉得自己不该受到如此怠慢。其麾下亲信亦在旁边帮腔,乱七八糟地喊声响成一片。木鹿王子鲍尔勃听着心中懊恼,忍不住抬起头来,连声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小小娃娃,不知道礼貌么?”

    纳代等人被扫了兴,立刻将矛头对准了鲍尔勃,以长辈的身份呵斥。鲍尔勃却根本不拿这些家伙当一回事儿,撇撇嘴,不屑地回应道,“我刚才看到一群麻雀,嫌小鹰飞得慢。所以才觉得好笑。却不知道一旦人家翅膀长硬了,它们这些家伙就要成为口粮!”

    “你……,你这小子!”众人被鲍尔勃含沙射影一顿喷,直恼得面红耳赤。正准备寻几句恰当话把场面找回来,耳畔突然听见一阵低沉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敌袭!”几乎凭借本能,诸侯们就大喊出声。随即迅速整顿身边将士,准备迎接血战。待将队伍整理好了,才突然想起,此时乃是寒冬。根本不可能有敌军,冒着被大雪冻死在路上的风险前来偷袭。更不可能一直打到柘折城下,才被唐军发觉。

    来的不是敌人。

    只是那声威,却比大群敌人凭空而降更为恐怖。只见一面面猩红色的战旗迎风招展,在周围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分外夺目。而在战旗之后,则是一队队骑着骏马武士,个个身穿皮甲的武士,手握长枪大槊,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丛林。

    除了猎猎旌旗和争鸣角鼓之外,队伍中没有一点儿其他杂音。从南到北,四个整整齐齐的方阵,缓缓地向马场压了过来。每个方阵人数都在千许上下,四个方阵加在一起不过是四千出头。却如同一片乌云,刹那遮断了天地间所有颜色。

    见到此景,群雄相顾失色。虽然不是所有人事先都认定,王洵没任何可能将一群被驯服了的奴隶重新变成勇士。然而,却没有一个城主、国主曾经想到,一旦奴隶们心中的自尊再度觉醒,居然会焕发出这般强大的战意。

    当日与俱车鼻施决战,王洵麾下不过才两千余众,其中真正发挥作用的,只有区区数百。但仅仅凭着这数百人,他便将俱车鼻施的两万兵马,打得抱头鼠窜。如今其麾下汇集了四千铁军,放眼药刹水两岸,还有谁堪敌手?!

    后悔、畏惧、羡慕、嫉妒,当即,诸侯们心里百味陈杂。正在他们呆呆发愣间,只见唐军的队伍中,又跑出一名高头大汉,冲着马场中挥动了几下令旗,大声喊道,“使节大人有令,请各位盟友在马场的寨墙内观摩校阅,不要太靠前,以免发生误伤!”

    即便没有这句话,众诸侯也不愿靠上去去领教大唐将士的虎威,更何况某些诸侯此刻心中还敲着小鼓。当即乱纷纷地答应一声,直接将战马向后拉,直到离开营墙三丈左右距离,确信即便坐骑受惊,也不可能跃出去引起唐军的误会了,才稳住心神,继续观看外边的动静。

    转眼之间,四队唐军已经来到营墙之外,在二十丈左右的距离上站定,重新整队,聚合为一个大方阵。长槊手在前,骑射手居中,轻甲兵位列于第三梯队。在队伍最后,则由两百跳下马背的陌刀手,组成了一个铁三角。将王洵护在三角形阵列正后方中央处,一匹纯白色的骆驼脊背上。

    队伍整理好之后,整个军阵便陷入了沉寂。将士们都不说话,纷纷端坐在马鞍上,一个个将脊背挺得笔直。

    野外的北风甚冷,夹着积雪的湿气,一股股钻入铠甲的缝隙。将马场内的诸侯们冻得直缩脖颈。再看外边的大唐将士,虽然没有那道寨墙挡风,却个个都气定神闲。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天地间的寒意般。

    光是这份令行禁止的军容,已经让很多诸侯心折不已了。要知道,这野外的天气可比不得城内,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光是风就能把人吹僵掉。可外边的大唐天使王洵却一点儿也不体谅麾下士卒的苦处,只是抬着头,静静地观看天空中的云卷云舒。直到把诸侯们都冻得几乎要跳下坐骑来了,才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演武可以开始了么?”

    “启禀将军,末时已到,将士整装待发!”陌刀队附近,立刻跑上前一名骑将,冲着王洵抱了抱拳,大声回应。

    “那就开始!”王洵笑着一挥令旗,大声喝令。

    “演武开始!”万俟玉薤带着众亲卫扯开嗓子,大声重复。“开始——”“开始——”“开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随着雷鸣般的号角,军阵猛然一动。正前方,三长槊手蜂拥而出,奔跑中,彼此之间拉开半丈左右距离,前后排之间错偏一匹马的空档,潮水般,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涌去。

    他们一边跑一边调整马速,先慢后快,待接近树林半丈左右,已经如同风驰电掣。第一排骑兵迅速撞入,手中长槊径直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树干。随即,口中发出一声大喝,弃槊,抽刀,甩动胳膊,没入激起的雪烟当中。

    整座树林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颤抖着,轰鸣着,腾起一团团白色的烟尘。第二排骑兵追随这第一排骑兵的脚步驰入,突刺、弃槊、拔刀、横扫,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

    紧跟着是第三排骑兵,完全重复了前两排杀招。当三排骑兵的身影隐完全被雪烟吞没,整座树林仿佛都摇晃了起来。“轰轰,轰轰,轰轰!”回响声连绵不绝。中间夹杂着树枝劈裂的“噼啪”声和树干倾倒时发出的悲鸣。

    待所有雪烟被寒风吹散,整座树林已经面目全非。最外一层的树木,被刺得百孔千疮,砍得筋断骨折,精锐足足倒下了有上百棵,以至于整座树林就像被猛兽咬了一口,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创伤。

    无人喝彩。群雄已经不会喝彩,只是长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呆呆地想着,两腿瑟瑟发抖。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来,王洵微微一笑,再度举起令旗,当空急速挥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再度炸响,一千余名骑射手,呼啸着脱离本阵。

    这些骑射手有的背后插着红色角旗,有的背后插着黑色角旗,所插的旗帜不同,手中的兵器也各异。跑着跑着,便分出了层次,持弩者靠前,持弓者稍稍靠后,待迫近树林七十步左右的当口,突然间,角声骤停。持弩者平端弩臂,扣动扳机,持弓者拉开弓弦,斜向上扬射。两道白亮亮的光芒,一为平面,一为弧线,先分后聚,真正齐齐地砸进了树林之内。将已经摇摇晃晃的树木,砸得木屑直冒。还没等木屑飘落,持弩者将腰一弯,迅速从马鞍下拾起第二把伏波弩,持弓者再度弯弓搭箭,又是一波霹雳和冰雹砸下,溅起一阵阵白茫茫的迷雾。

    前后不过跑了三十步,已经有两千多支弩箭和弓箭射向了目标。如果换做诸侯当中任何一位带着本部人马站在树林位置,恐怕已经被羽箭射的狼奔豚突了。众看客越看心里觉得越紧张,越看心里觉得越震骇,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冷汗已经结成了冰珠,一粒粒冻在眉毛上,晶莹雪白。

    他们忘记了冷,也顾不过上去抹,因为一抹之间,就有可能错过最为精彩的场面。第二波弩箭攒射过后,骑射手们的攻击略做停顿,迅速拨歪马头。胯下坐骑由纵转横,于树林前兜成一条半弧线型阵列。每个人开始自由射击,一边策动坐骑从“敌阵”前驰过,一边将羽箭与弩箭以最快速度射出。这一波攻击远不及其他两轮齐整,却更加令人眼花缭乱。待整个队伍从树林前跑过,手最快的士卒,至少又射出三支到五支羽箭。手稍慢者,也射出了一到两矢。整座森林林的外围的树干,瞬间白花花地“长”满了羽毛,每一根羽毛,都刺痛人的眼睛。

    如果把树林换成了人,即便是以勇武和敢死著称的大食圣战者,经历了长槊突刺和羽箭攒射之后,恐怕军阵也早已四分五裂了。难怪他当日二十万大食东征军,被封常清打得灰飞烟灭。徒弟仓促训练出来的士兵还有如此神威,换了师父,岂不是更狠到了天上去?

    亏得我等没听纳代的怂恿,跟天使大人对着干。否则,待封常清自己来了,大伙岂可能挡得住他一根手指头。想到这儿,群雄相顾失色,不知不觉间,就悄悄地与火寻国主纳代及其麾下众侍卫将距离拉远了一些。

    纳代到了此时也后悔不迭,有心做一些补救,却不知道从何做起。正惶恐间,马场外的唐将又发起第三波冲击。这回完全由手持横刀的轻甲骑兵来完成,疾驰中分为三个纵队,一堆沿着前两波攻击所制造的缺口,长驱直入。另外两波,则左右各自做了个大迂回,显然是抄到敌军的侧翼,追亡逐北去也。

    战无可战,逃亦不能逃。谁做了铁锤王的对手,可真是自寻死路。唯一可能取胜的机会,也许就是抢先手跟他对攻了。直接杀到他中军去,拼个鱼死网破。谁料唐军连这个做梦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大伙,待轻骑兵从战场上冲过后,王洵又是一挥令旗。随即伴着轰鸣的号角声跳下骆驼背,抄起一把丈许长的陌刀,快步走到陌刀阵的最前方。

    铁锤王,这个名号岂是白来的?虽然此刻他手中拿的不是一柄铁锤。只见他高高地将陌刀向前一指,口中大声断喝,“进!”

    “进!”两百余名陌刀手齐声响应,随即向前跨步,手起,刀落。

    “进!”手起,刀落。

    “进!”手起,刀落。

    “咯咯咯,咯咯咯!”望着栅栏外那团滚动的刀光,火寻国主牙齿上下碰撞个不停。带着几味哀求的意味,他将目光投向阿悉兰达,投向贺鲁索索,投向也忒密儿,却发现原本说好了跟他共同进退的好友们,谁也不敢用目光与他相接。两股战栗,双肩瑟缩成了一团。

    冷,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第六章

    雪夜

    (三

    上)

    一场演武结束,那些曾经被诸侯奴役了整整三年的安西将士,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般,骄傲地展开了翅膀。

    观者无不心中大骇,都后悔这几年没有善待被自己瓜分到的俘虏,以至于今后睡觉都无法安枕。如果铁锤王大人突然翻脸,想替被折磨致死的将士们讨还公道,诸侯们拿什么去赔偿?恐怕只能自己把自己绑起来,跪在地上负荆请罪了。

    想到可能面临的风险,药刹水两岸诸侯个个战栗不已。好在王洵这个人没有说翻脸就翻脸的习惯,结束了演武之后,先让骑兵们退到树林后的避风处休息,然后才带着身边的两百陌刀手和十几名侍卫,缓缓走到训马场门口。

    早有人抢先跑过去,将马场的大门推开。众诸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两侧肃立,恭迎天朝使节入内训话。到了这时,王洵也不再跟大伙客气,先是缓缓走了数步,来到马场中原有的一座带棚子的高台下,迈腿跨上台阶,然后回头吩咐道,“这里风小些,诸位都跟上来吧。王某有几句话,要跟大伙当面讲清楚。”

    这当口,哪个还有胆子再当面捋他的虎须?当即,众诸侯小心翼翼地答应一声,缓缓迈上了高台。有人心怀坦荡,自然不怎么紧张。像火寻国主纳代、拔汉那城主阿悉兰达等,则苦着脸,悄悄地将自家护卫招得靠近高台近一些,以免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待大伙上了高台,在帅案两侧站直。王洵先是向周围拱拱手,笑着说道:“雕虫小技,难入行家之眼,大伙看看就算了。千万别笑话我这个后生晚辈!”

    这是雕虫小技,我们岂不是都白活了么?众人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堆满了笑,“岂敢,岂敢。大人操练的好兵,我等今天真的是开了眼界。”

    “没让诸位失望就好!”王洵手指轻叩冰冷的桌面,一语双关。“王某知道,大伙最近都很忙,所以一直也就没过多打扰大伙。但王某有几句话,想问问大伙。”

    众诸侯讪讪而笑,苦着脸回应,“大人有话请讲,我等将知无不言!”

    “那就好!”王洵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王某第一个问题就是,当时与俱车鼻施决战,王某曾经答应诸公,城破后,利益均沾。这个承诺,王某兑现了么?”

    “兑现了,兑现了!”提起当日的情况,众人皆连连点头。虽然整个内城和大宛王宫落在了使团手里,可决战之际,诸侯都抱着看热闹的念头,谁也没出多少力,所以少分一点儿战利品也就天经地义。况且使团分到内城之后,并没有像诸侯那般,把其中所有百姓都变成奴隶,绑票索赎。反而想尽各种办法,安抚百姓,尽力保证了内城和王宫的安全。

    细算下来,在场众诸侯最后捞到手里的好处,恐怕比大唐使团还多些。所以谁也没脸在这上面挑三拣四。可铁锤王大人现在问出这个问题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要逼大伙给他凑份子么?还是嫌大伙的部属最近把城市破坏得太不像话了些?

    “王某的第二个问题是,从诸位手中赎买当年被俘的安西军将士,王某给的价钱公平么?”不管群雄的狐疑,停了一会儿,王洵再度开口。

    “公道,公道!”一时间,群雄纷纷表态。都声明自己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事实也正如此,王洵从始至终,没强买强卖。并且给的价钱,绝对比正常奴隶交易要高出许多。虽然他采用了一点儿欺骗手段。可诸侯把安西军俘虏留在手中,也榨不出更多的价值,还不如及早脱手干净,免得日后被封矮子堵住家门算总账。

    “那王某可就奇怪了!”王洵用手奋力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提高,“那为什么还有人私下里到处串联,煽动大伙跟王某作对?!为什么有人还联络俱占提城中的大食人,准备内外勾结,将柘折城献给他们!”

    “没有,没有!在下没有对大人不满。”

    “不是我,不是我!我正想去提醒大人小心。”

    “不敢,不敢!我们怎可能这么干!”

    闻听此言,众诸侯面如土色,纷纷摆手否认自己曾经参与第一项。有反应迅捷者更是将头转向火寻城主纳代,对其怒目而视。

    对王洵不满归不满,在场一众诸侯,却更不愿意重归大食人旗下。纳代这样做,等同于把大伙全都推进了陷阱里边。

    这条罪行根本无法饶恕,即便王洵不深究,其他诸侯也会跟他没完。火寻城主自知事情败露,转过身,就想跳下高台逃命。万俟玉薤岂肯给他机会,上前一把卡住其脖子后的大筋,单手用力一紧,如同拖死狗一样将其拖了回来,掼在了王洵脚下。

    “救我——”缓过一口气来的纳代大声呼救,号令台下的亲信上前护主。谁料附近的陌刀手们将兵器向地面上重重一顿,“轰”的一声,雪地乱颤。把试图上前拼命的火寻国武士吓得停了停,后退了数步,愣在了当场。

    “都给我呆在原地别动,否则,杀无赦!”宇文至快步走到高台旁,信手挥了一下令旗。随即,周围号角声再度响起,先前退到树林附近休息的骑兵们翻身上马,潮水般涌了过来,将驯马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群雄非但没有拼命的机会,连逃走都不可能了。几个心思转的快的家伙。立刻对火寻城主落井下石,指控后者居心叵测。而阿悉兰达,贺鲁索索,也忒密儿等人,垂头丧气,静等着被铁锤王发落。

    王洵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笑了笑,缓缓开口,“王某替大唐天子巡视西域,自然有权力处置背信弃义者。但王某手上,却不想沾诸位的血。这样吧,火寻城主纳代煽动闹事,勾结大食人,证据清楚,罪不可赦。王某将其押回长安去,让他当面向大唐天子请罪。至于火寻国么?”他停了停,目光扫过群雄,最后停在了曾经被自己俘虏,之后又极力促成了自己这趟出使之行的鲍尔勃脸上。“木鹿城距离火寻近,就烦劳鲍尔勃王子辛苦一些,去火寻国做几年监国。等纳代从长安被放回来,你再把国家交还给他!”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没等王洵把话说完,鲍尔勃已经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他是木鹿城主的第三子,本来没有机会接掌父亲的宝座。全凭主动促成了木鹿城与大唐的结盟,在家族中的地位才陡然上升,成了第一顺序继承人。如今又得到火寻国的监国之权,地位就愈发稳固。除非犯了滔天大错,否则,几个兄弟谁也甭想再取而代之。

    至于日后他会不会如约将火寻交还给纳代及其家族,就得看当时的心情了。谁敢肯定,纳代会不会去了长安之后,贪恋大唐的繁华,就像当年阿史那家族那些王公贵胄一样,“赖”在那里再也不肯回西域呢?

    “你先别忙着谢我,要看这种处置,其他人是否同意。如果有人不满意的话,本使也不好用强!”王洵摆摆手,示意鲍尔勃站起来,寻求其他国主和城主的支持。

    他二人这般做作,其他国主和城主岂有再做恶人的道理?当即纷纷上前,向鲍尔勃表示祝贺。待大伙热闹够了,王洵敲了敲帅案,又笑着说道:“王某知道还有人受了纳代的蛊惑,试图跟本使作对。但念在大伙都是初犯的分上,就不深究了。不过……”

    拉长了声音,他冷笑着扫过阿悉兰达等,“王某不会给大伙第二次机会。如果有人执迷不悟的话,王某不介意多费些力气,请他也去长安受几天教化!”

    有的去,还可能有的回么?阿悉兰达等人心中一凛,赶紧趁机躬身,谢天使大人宽大之恩。王洵说到做到,立即摆摆手,示意大伙不必再提过去的事情。然后笑了笑,大声道:“眼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大伙帮忙。俱战提城主达武特虽然曾经派遣人前来向本使示好,自己却从来没在柘折城里露过面儿。我听人说,他的国政如今已经完全落在了大食人的手中,其人根本无法走出王宫半步。既然如此,本使就少不得动一动兵马,将他从大食人手中解救出来了。诸位以为如何?”

    “应该,应该!”

    火寻城主之所以胆敢公然谋反,引以为外援的,便是俱战提城中的那批天方教狂信徒。既然事情败露,铁锤王想要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跟着铁锤王打仗,大伙也不会吃亏。上次大伙基本上没出什么力气,只是站在旁边嚷嚷了几声,他就把整个外城都分给了大伙做酬劳。这回如果冒着箭雨冲锋一回,砍下几名敌将的脑袋来,岂不是能分得更多?

    “打过去,破了他的城,给他个教训!”

    “我等愿意与大唐共同进退!”

    一瞬间,群情激昂,都觉得俱战提城的“大食人”罪不可赦。王洵按了按手,示意大伙少安毋躁,“既然大伙都没意见。本使就做主了!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兵贵神速。咱们今天下午就出发,明天日出之前,一鼓拿下俱站提,诸位意下如何?!”

    第六章

    雪夜

    (三

    下)

    “啊!……”登时,所有欢呼与呐喊之声烟消云散。诸侯们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呆呆地看着王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可是冬天。滴水成冰的冬天!撒尿时稍微慢一些,就会把尿冻在卵子上!怎么可能带领着将士们走那么远的路去与俱战提人拼命?

    再者说了,即便大伙能冒着严寒赶到俱战提城下,对方闭门不出怎么办?难道联军还能在城外扎营不成?一场暴风雪下来,不用对方动手,老天爷就把大伙给收拾了!!

    可这种话,该怎么跟铁锤王说,谁又有那份胆子?!大伙还有痛脚被他抓在手里,万一被他误会自己还是心向大食怎么办?一旦被他借题发挥又怎么办?眼下大伙身边的侍卫加起来也不过区区数百,根本不够陌刀队挥挥手。即便大伙今天把所有部众都带出来,又能如何?训马场外有几千大唐精骑也在那摆着,问谁有胆子上前试试他们的刀锋?

    越是瞻前顾后,诸侯们心里头越是恐慌,一个个呆立于高台之上,双腿不断地打哆嗦。最后还是西曹国主曹忠节胆子大,仗着与王洵还有些交情的分上,向前迈了几步,躬身施礼,“俱站提人不知死活,逆天行事,照理,应该受到惩罚。然而眼下天气实在太差,不利于大军行动。大人贸然带领我等前去征讨,恐怕会被风雪所阻,平白坠了大人的威名。不如先缓一缓,让俱战提人再嚣张几日。待明年春暖,无需大人亲自动手,我等便可以将此城一鼓而破。”

    既然有人做了那棵出头椽子,诸侯立刻群起响应,“对,对,大人最近连日操劳,也该享享清福了。俱战提这种弹丸小国,就让我等去打便是!”

    “对,大人且在城中坐镇。我等拿下俱站提,保证像此地一样,把内城交给大人来处置!”只要不在冬天出兵,诸侯们宁愿少分些脏,把利益大头让给大唐使团。

    王洵却没心思占这种便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诸位的话都有道理。诸位的好心,王某也领了。但是,俱战提一天不下,柘折城这边的人心就一天不能安稳。所以,我意已决,现在就出兵。诸位不必回城去召集弟兄,只带着随身侍卫,看王某如何破贼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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